《珑璁记》酒千穗

37、第二十一章 踪迹

　　九天玄女是天界里出了名爱窜门，脚力最勤快的神仙。自从曌清宫一事发生之后，只要青茗在落霞宫，那九天玄女必定过来拜访。她们二神之间无高低之说，不过来者便是客，青茗还是要好好招待一番。

　　在天界，青茗上神与九天玄女完全就是两个极端相反的例子。一个规行矩步，一个任□□玩。

　　这天青茗刚准备去东仙源，还未出落霞宫，就看见九天玄女一头扎了进来。让鹿仙沏了杯上好的茶来，端坐在上位，等着九天玄女开口。

　　玄女坐没坐相，露着膀子端着茶，斜眼看着青茗，道：“怎么上神今日要去东仙源，小神我来这儿是不是叨扰了你？”

　　“怎么会？”青茗咧嘴一笑，“玄女大人从前未来过小神仙宫，如今得来自然是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要事？”

　　“非得有事才能来？”玄女一白眼珠子，“对了，那个黎狐死了，谁去收尸了？”

　　“收尸？”这话听了让青茗起了疑，记得当时华皓天尊那一招照亮整个天界，引得上下神仙纷纷赶来查探。天帝不想让这事传得太远，便让青茗与玄女堵在两边，一圈下来，众仙散去，青茗也被送回了落霞宫。后来落在曌清宫门口黎狐的尸体到底去了哪里，自然谁都不会知道。

　　可那黎狐的确是死了呀。

　　“曌清宫上下就那一个小神仙伺候管着，可那小神仙不是死了嘛。”玄女的口气很不在乎，端起茶朝嘴里一灌，流着玉液从嘴角滑出。

　　秦纵也是死了。

　　每次黎狐紫悠的出现，都要带走一介生命，葛夙的，秦纵的。青茗想得入了神，把玄女凉在一旁。玄女看了看自觉无趣，放下茶杯，起身道，“得了，碍着你去东仙源，不烦你了，我去找百花仙子聊聊。”

　　听了这话，青茗方才回过神。她起身去送，顺嘴问了一句，“替我向百花仙子问好。”

　　“百花仙子她可不好。”玄女看了一眼青茗，瞧见她脸上的表情，扬了扬美貌，“真不知道？百花仙子与苍琅仙君这些年一直在闹别扭，听闻从成亲那日起就在闹了，近两年苍琅仙君在外又……”她声音低了低，附耳在旁道，“又养了一个小的，在百花宫里都传开了，花仙们都在笑她呢。”

　　“怎会如此？”青茗一愣，“他们可是天帝指婚，这苍琅仙君胆子也忒大了。”

　　“这事就说不准了。”玄女一吐舌头，朝青茗挥了挥手，便转身朝百花宫的方向御风而去。

　　送走玄女，青茗直奔东仙源。

　　“何？苍琅仙君违逆天帝之意，在外又与一仙女勾搭在了一起？”几日不见，神荼说话略微粗鄙。

　　青茗皱了皱眉头，“这事让我想着千年前，葛夙刚来天界的时候，差点毁掉百花仙子与苍琅仙君的婚事，我在想，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神荼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她是一介小仙，哪里有此等远见。要让小仙来说，如今那黎狐也死了，上神你也该放下了吧？”

　　该还的都还了，差点就待在凡间永世轮回了，这回真的都还了。

　　“说道黎狐，不知她与天尊大人之间有什么瓜葛，好让天尊如此放纵她千年。”青茗干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神荼端起茶来，轻轻瞟了一眼青茗，“华皓天尊的事小仙我倒是略知一二。”

　　“噢？是吗？”这些年青茗一直与神荼打交道，知道要从神荼嘴里套出点话来，就先要质疑他的话，那么他就会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而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怎的上神怀疑小仙？”

　　“岂敢岂敢，轮道行我才是小仙，怎会怀疑神荼大人你的话呢？”青茗转而一笑，“不过到底是什么事，还得摊开来说才知道。”茶杯对上嘴，后头是止不住的笑。

　　神荼还是上了当，这就开了话匣子说了起来。

　　当初神农大人造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万物，女娲大人造天地间男女老幼万人，伏羲大人造天界众神，与之相应而出的便是十位天尊大人。

　　青茗对十位天尊的事还算了解，仙阁里的书册有一半都是记载天尊歌颂他们的丰功伟业，她看了都不要再看。只要说到天尊，天界的神仙大凡想到的就是他们以命保卫天界，将魔界入口封印起来此等大业，再来是六位天尊永世长眠的结果。

　　至于华皓天尊，在十位天尊排行中位列老幺，也是那场魔界大战之中幸存下来的四位天尊之一。神荼说，他出生的时候魔界一战已经结束多年，凡间才有凡人出现。他被女娲授予管理冥界的责任，也是那时见过华皓天尊。

　　因为华皓天尊有一位心中敬重要转世轮回，便来冥界一探。那时的冥界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井井有条，神荼与郁垒还在为冥神之位争得你死我活，见天尊来访，兄弟俩只能暂时停下手，来拜会天尊。

　　有些细节神荼记不清了，但是对于天尊心中那位敬畏者还是印象深刻，便是被魔尊杀死的紫微仙君。

　　如今的紫微仙君不过已是第三代，而神荼说，当年那位可是跟着伏羲大神一同降临在世，地位崇高，也深受伏羲大神敬重。

　　青茗摸着下巴想了想，“难道那位紫微仙君的转世轮回，是后来的紫悠？”

　　“这我哪儿知道。”神荼笑了起来，“紫微仙君轮回转世之后，到那黎狐紫悠出现之前可有几万年之久了，你说之间可有关系？”

　　“冥界可是你管，你怎么会不知道。”青茗白了他一眼，很是不信。

　　“你不知道当时那儿有多乱，判官能记得全部倒是好了，不过也许还真有这可能，也许天尊从紫悠的身上差距到了紫微仙君的气息了吧。”神荼这么说不是没道理，一世世轮回容易将原本的样子褪去，会变得面目全非，像是葛夙，样子变了性格也变了。紫悠也是。但在天尊眼里，或许已经将她与紫微仙君搞混了吧。

　　“难怪……”青茗敲了敲桌子，“天尊大人急着找到紫悠，可找到了又不敢对她下手。”

　　“可最后不也是下手了？”神荼看着青茗，“连天尊大人的感情都会变，不知青茗你到了如今，这感情变了没变？”

　　青茗一愣，手一抖，撒了半杯水。

　　青茗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去东仙源，尽管她总是离开落霞宫。

　　这些天她去了一次梁渠山，看见那窝小鸟如今已经羽翼丰满，又养了更多的小鸟。嚻来拜见她，两人在梁渠山头品茶聊天，虽然她与嚻之间的交情颇浅，可那些往事，要聊起来也不是半天就能说得尽。

　　从梁渠山出来，青茗又去了一次昆仑之巅。她后来想，自从自己回到天界之后，都没有再去拜见过西王母娘娘，这着实很不该。

　　到了山巅，两位仙子说西王母娘娘在照顾一位小仙，暂时没有时间拜会上神。让青茗吃了个闭门羹。

　　不知道西王母娘娘怎么突然有了那么好的雅兴，去照顾一位小仙。

　　从昆仑回来，天地间改变的事物太多，让青茗不想再停在原地。她去想天帝请辞，说自己也要闭关修炼，至少要对得起那些修为，对得起神荼。

　　天帝想要挽留，他心想天尊去闭关了，上神再闭关，天界中能帮他的就不多了。

　　可是青茗心意已决，天帝劝不动她，便说：“神荼上君那儿你可去说过？若他也同意，那你便去闭关吧。”

　　“多谢天帝……”青茗低着头退出天庭。没有回落霞宫，直接去了东仙源。

　　以前每次去东仙源，不管心情好还是不好，总是能踏着轻松的步子进去。可这次再去，肩头像是压了两块大石头般沉重。

　　而神荼还是老样子，站在竹屋的门口，恭候青茗大驾光临。

　　“神荼……”青茗看着神荼升起桌椅，添置杯壶，她就不忍心去打断，更不敢去说自己要闭关一事。

　　“怎么今日上神说话吞吞吐吐，莫非发生什么坏事？”神荼率先坐了下来，暖了两个茶杯。

　　“我……”话到这份上，青茗又犹豫了，当初那么决绝想去闭关，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放下了，哪知道见了神荼，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放不下。

　　还是神荼那句话说的是，“天尊的感情都变了，上神你还变不了吗？太恒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没有变吗？”

　　也许变的不是太恒，是神荼。

　　青茗还是缩了回去，捧着茶想了半天，她道：“若我说要去闭关修炼，不能白白浪费神荼你的一番好意，你会怎说？”

　　神荼看着青茗，“还能怎说，自然是支持上神你了。”

　　这态度转了个大弯，让青茗有些惊讶，她放下茶杯，“可是当真？我这次闭关就不知道几时几日才能再出来，你独自在东仙源里——”

　　“怎么？上神不愿在我这东仙源里闭关？还能练双修呢。”神荼看起来很淡定，却一把拉住了青茗的手。

　　“神荼，你老实告诉我，为何你要如此执着于我呢？”

　　青茗没有动，她紧紧盯着神荼，可神荼却松开了手。

　　“我以为上神你早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上神可问过自己的心没？”神荼叹了口气，“尽管小仙我有不少时间来等你，可是有时候，不是光等就行的。”

　　“动凡心，可是犯了天规，是要受罚的。”青茗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更舒服些，“我可不想再连累你了，神荼，你还在被禁足着呢。”

　　神荼朝前探身，“让天帝指婚不就好了？若是两厢情愿，天帝也不会棒打鸳鸯吧。再说，趁着西王母娘娘无暇顾及天界，上神你可否愿意与我双修仙侣呢？”

　　建议重提，青茗不知道怎么回答。

　　神荼趁此机会又近了一步，“青茗上神你孤独了万年，我神荼也孤独了万年，若是当年月下老人的建议能成，也许我们如今还在冥界里逍遥快活着。”

　　孤独，寂寞，像是一把刀刺在青茗的心头。她在天界没有多少朋友，太多神仙见了她都是低头哈腰的，能像之前跟玄女那般聊一聊，都是奢望。

　　“你若是想，我神荼会永远陪着青茗你的。”

　　青茗被说得愣住了。她在想，总是来东仙源，是因为神荼在这里，还是因为有他可以陪着自己聊一聊。说是去闭关，不过也就是不想枉费神荼的好意。说到头，还是为了神荼。

　　“不如就与我一起留在东仙源吧。”

　　说九天玄女是天界的大喇叭一点儿也不错。

　　前一刻天帝刚刚召见青茗，下旨让她与神荼完婚。后一秒九天玄女就飞遍整个天界，把这件事说了一遍又一遍。等青茗上神回到落霞宫的时候，鹿仙与鹤仙已经跪拜在堂前，向青茗贺喜了。

　　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公布这事，九天玄女已经替她都公告天下了。

　　还未坐定，天界一干众仙前来恭贺，还送了不少好礼。从太上老君的一盒灵丹，到百花仙子的琼浆玉液，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最后九天玄女来到，出乎意料的不是空手而来，见她端着两大坛子仙酒，青茗暗道了一声不会吧，便被玄女一把拉去了落霞宫后院。

　　酒坛子丢在云桌之上，玄女开了一罐，道：“来，借着这个好由头，我们俩喝一次。”

　　“大白天的喝酒？”青茗扬着眉毛，“会不会不合规矩？”

　　“呸，这时候你要什么规矩？”玄女直接对着嘴喝了一大口，“怎么你都要出嫁了，还想那么多呢？”

　　青茗干笑了两声，要了个杯子，给自己填上一杯。还特地交代鹿仙和鹤仙，让他们俩把手在门口，谁来了都不见，就说她青茗去东仙源了。俩小仙乖乖地退下，去守了大门。

　　“这好，这好，这才对得起我从酒酿仙子那儿偷来的酒。”

　　刚喝下一口青茗便喷了出来，“怎的这是偷的？”

　　“哈哈哈，别介意，那酒酿仙子欠我的情，所以我拿她的酒是理所应当。”玄女一抹嘴，赞了一声好酒。

　　即便玄女的性格让青茗有些不能接受，可有的时候爽朗起来反而很讨喜。

　　青茗笑了笑，陪着她喝了一会儿。

　　温酒易醉，两神女的脸都微红起来。玄女趴在云桌头，晃着酒杯子问道：“青茗你老实说，跟神荼那厮成亲，是你先动情还是他先动了情？”

　　青茗看了她一眼，“是天帝先指婚。”

　　“都这个时候了……青茗你还给我回答这个面儿上的话，那是人前人后的说法。私底下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玄女追问她不放，青茗只得硬着头皮道：“这……当年月下老人本意就是要凑合我与神荼，只不过这件事拖了这么久才算完罢了，也没什么别的……”

　　“月下老人做过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玄女皱了皱眉头，却很快舒展开来，举着酒杯碰了一下青茗的，又道：“喝酒喝酒，趁这大好的事情，我们不醉不归。”

　　九天玄女拎着两大坛子酒来，喝光了一坛子，留下一坛在落霞宫，说以后再来喝。可青茗出嫁时带着这坛子酒去了东仙源，看来玄女是要去东仙源才能再喝。

　　神嫁女的规矩很多，多得连青茗上神都有些头疼。在喜事之前，青茗去了一次东仙源张罗，那儿也挤满了仙官，一个仙官正在给神荼说事情，见到青茗来了，他带着其他的仙官退了下去。

　　神荼见青茗过来，连忙迎了上来。

　　“上神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到成亲那天，才能见到上神。”

　　青茗笑了笑，“来核对一些事情，不过看起来是过来添乱了。”

　　“没添乱。”神荼双手朝袖子里一拢，“没想到神嫁女的事儿那么多，早知道不等天帝指婚，我们就先把事儿给办了。”

　　“胡闹！”青茗笑着骂他。

　　正聊着，神荼忽然不说话了，双眼看着东仙源入口的地方，侧着身追了过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让他这么紧张。青茗生怕有事，也追了过去。

　　东仙源入口的桃花开得艳丽，与这桩喜事相映成辉。映红之下却是另一种红，青茗追到了神荼的身后，顺着目光看去，仙林之中似有人影，一抹青色成了桃花源中扎眼的存在。虽然神荼被圈禁在此，可不上拜帖私自闯入，的确是不给面子。

　　青茗走上前正要责问，那青色人影动了动，闪出来桃花树后。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