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之黑色陷阱》泪无烟

9、过往

　　风，夹杂着鱼腥味，刺激着郭淑瑶的鼻腔。餐厅里弥漫的饭菜香冲淡了这个味道。
　　“瑶瑶，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有点晕船而已。”
　　搅动着碗里的四季鲜蔬汤，郭淑瑶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放在餐桌上的手不经意地按住了自己的左上腹。这个小动作，被坐在她和苏素妍对面的艾伦看在了眼里。
　　“素妍，尝尝这个。”
　　“恩，好。”
　　苏素妍边道谢，边往郭淑瑶碗里夹菜。一直以来她并不知道郭淑瑶有胃病，她也从来没向她提起过。这次走的匆忙，郭淑瑶根本来不及准备那么多。
　　一顿饭吃完，郭淑瑶这才觉得好受了点。正午的太阳散发着袭人的热浪，苏素妍端着一杯冰果汁，陪着她到甲板上透透气。
　　“怎么了瑶瑶，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太对劲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妍姨，快到天津了吧。”
　　“恩，艾伦说还有十来分钟就到天津港口了。”
　　“是吗，这么快。”
　　回想起第一次跟爸爸来天津，还是四年前的事了。记得那时侯，四岁的她第一次见到聂明宇。因为是爸爸的老同学，两人又是战友，所以她很幸运地在那个暑假遇见了他们兄妹，还有，现在的天津市警察局局长，刘振汉。
　　曾经，她是那么羡慕冯蕾蕾，有一个那么爱她的哥哥。虽然后来龙腾集团案发，聂家的一切包括他们兄妹俩，都没能逃脱命运的诅咒。一个成了兄弟反目成仇的牺牲品，一个也因罪孽深重而自尽伏法。这段往事，成了她心上一个怎么都解不开的结。离乡去国的年月里，无数次午夜难眠，她都会想起自己在聂家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个充满正义与杀戮的城市。只可惜，她始终都无法回避即将发生的一切。未来的事，她需要刘振汉的帮助。不管过去如何，现在，她都必须学着放下。
　　“素妍，瑶瑶，我们到天津了。”
　　身后，是艾伦沉静如水的声音。她回过头，对上了那双同样波澜不兴的眼。
　　从海关回局里的路上，温莎沉默无语。从他亲耳听到郭子建述说他与苏素妍那段过往的时候，他就知道，真正的较量，已经开始了。
　　“哟，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
　　“孟队，快别提了，差一点就追到他们，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朱峰向来嘴快，话一出口，就让原本低落的气氛更是一下子降至冰点。一旁的何川机灵地拉了拉朱峰，趁机转移了话题。
　　“哎，咱们先别说这个！郭队，天津市局局长刘振汉前些日子报上来一个案子，听说死在案犯手上的被害者多达二十多人，现案犯已经畏罪潜逃，这个案子令公安部领导十分重视，说要咱们接手破案呢！”
　　何川的话令在场众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饶是见惯风浪的郭子建，也不禁为之侧目。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个无影无形的黑色陷阱，似一阵飓风，将所有人，都卷进其中。
　　风平浪静的日子，早已走到了尽头。
　　天津市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一个中年男子正在专心听着下属的报告。突然，一个电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喂，哪位？”
　　刘振汉拿起听筒，示意面前的人先出去。没想到这个电话，彻底将他引进了另一个深渊。
　　“请问，您是刘振汉刘局长吗？”
　　“我是刘振汉，你哪位？”
　　“刘叔叔，四年不见，你不会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吧？”
　　这个声音，听着耳熟。刘振汉思忖了片刻，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难道，会是她？
　　“你，你是瑶瑶，你是子建的女儿瑶瑶！”
　　“刘叔叔，是我，我是瑶瑶。”
　　时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刘振汉第一次见到郭淑瑶的时候。那天，在聂家吃晚饭，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吊带公主裙，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恬淡的笑容。整齐利落的马尾，用大红色的缎带系成的蝴蝶结，暖洋洋的一团喜气。
　　她的出现，就像一个美好的意外，轻轻巧巧地，带来了最安宁祥和的生活。还记得她在聂家的书房里，撕坏了老爷子的工作报告，而后又缠着万忙之中的聂明宇教她弹钢琴。孟林的电脑里，多出了无数卡通图纸，冯奶奶的茶杯里，是精心挑选的干菊花。
　　她是个天真的孩子，却又有着一般孩子没有的灵慧。当初，市局刚刚令他接手调查聂明宇的时候，她就说过，这个案子查到最后真相大白，将会有无数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不管聂明宇做过多少坏事，他也一样会是最后的赢家。而他，最终失去的，会比得到的多得多。
　　时间，真是最好的坟墓。那些连同记忆一起埋葬的过往，突然在这个时候被人挖出来。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顿时血肉模糊。
　　四年，整整四年。她的归来，也许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墓地。这是郭淑瑶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面对死亡。
　　刚刚在电话里，她约刘振汉在这里见面。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她告诉苏素妍和艾伦，让他们在酒店等她。意料之中，他们也并没有反对，只是叮嘱她，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可郭淑瑶到底是郭淑瑶，她凭借着有异于常人的机敏聪慧，终于成功地甩掉了艾伦派来的跟班。出门在外，她到底比他们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当她捧着鲜花来到聂明宇墓前的时候，刘振汉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刘叔叔。”
　　“瑶瑶，来了！”
　　这一声叔叔，叫得勉强。恐怕刘振汉和瑶瑶心里都清楚，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虽然他知道，瑶瑶对聂明宇的所作所为早就洞若观火。可他更知道，在这个孩子的心里，聂明宇，是除了她父母之外唯一特别的存在。
　　龙腾集团的案子告破之前，她专程从英国打来电话，询问案情的进展。那时候碍于工作制度，他只得对她含糊其词，可她却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淡淡地跟他说了一句话。
　　“如果真的罪无可赦，请你给他一个最平静的死法儿。”
　　一语成谶。他的死，真如她所说，没有争执，没有搏斗，甚至，连枪声都没有。一小瓶注射了□□的矿泉水，就让他永远地被沉寂与罪恶浊浪湮没。后来，他给她回电，告诉她他的死讯，隔着多少个经纬度的距离，他都能听见，她的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
　　“刘叔叔，没想到四年不见，你还是当年那个样子。”
　　“怎么，我当年那个样子不好吗？”
　　“好，做人始终表里如一，自然是好的。”
　　“还没问你，这么急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吗？”
　　“不愧是干刑警出身的，我还没开口，你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既然这样，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说吧，什么事儿？”
　　“这次我来，是有一个案子想请你帮忙。因为涉及到一个国际贩毒的秘密组织，我一个人接手调查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来查查这个案子。”
　　“什么，你这次出来是为了查案，我没听错吧！”
　　看着刘振汉满脸的吃惊，郭淑瑶不禁有些担心。这样喜怒皆行于色的人，真的可以帮助自己查出真相吗？
　　郭淑瑶转身，背对着刘振汉，把花轻轻地放在了墨绿色大理石墓碑前。她没有回头，就那么安静的盯着墓碑上的字，一动不动，嘴里，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身后，刘振汉字字听得真切。他有那么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明明只是个孩子的孩子。
　　她才八岁，就敢只身犯险，亮亮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连最基础的数学题还要他帮着做。难怪，难怪她爸爸那么疼她，原来有这么一个女儿，真的是上天恩赐的福分。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刚才来见你，艾伦有派人跟踪我，被我甩掉了，现在他和妍姨大概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瑶瑶，既然事关重大，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你现在马上回去，收拾一下去北京。”
　　“去北京，为什么？”
　　“去找我爸，然后跟他们一起等我消息！还有，你把这个拿去交给我爸，告诉他，局里有内鬼，让他万事小心！”
　　褪下手上的链珠，郭淑瑶小心的将它装进一个小手袋里，起身，递给刘振汉。
　　“瑶瑶，那你呢？”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做这种事情虽然危险，好在我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我想，他们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可你的身份一旦暴露，那是没机会活着回来的！瑶瑶，你先跟我回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我不能让你一个孩子去冒险！”
　　“来不及了！这次他们在北京的交易，被我爸爸撞见，已经当作一般刑事案件立案调查了。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做，那我爸爸，还有所有知道这个案子的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而今的你我的对手，比龙腾集团的那些人要狠毒几千几万倍。当年的你，只不过运气好，要不是聂明宇对你一直心慈手软，那么今天躺在这墓地里的人，就应该是你。”
　　郭淑瑶的一席话，犹如一盆滚烫的热油，浇在他心上。他知道，她说的对。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路，不只是荆棘丛生那么简单。每一步，都有可能踩到刀刃，利箭，沼泽，甚至一脚踏进黑不见底深渊。
　　“好了，刘叔叔你走吧。请你记住我的话，有机会，替我跟冯奶奶问声好。”
　　“瑶瑶，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快走吧。我想在这儿陪聂叔叔说说话！”
　　“瑶瑶，保重。”
　　听着刘振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郭淑瑶微合起双目，眼角滑落的，是一颗许久未见的泪珠。
　　“保重。”
　　苏素妍和艾伦找到郭淑瑶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墓地中央，看到他们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多说，似乎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似的，径自转身往墓园外面走去。
　　上车的时候，她突然问了苏素妍一句话，这句话被副驾驶座上的艾伦听到了，当下，心里就有些不解，碍着有外人在，他并没有多问。
　　“妍姨，今儿什么日子了？”
　　“今天十八号，怎么了？”
　　“没什么，算算日子，好准备礼物给他寄回去。”
　　“为什么不自己回去呢？”
　　郭淑瑶看了身边轻言浅笑的苏素妍，亲切的微笑里竟有一丝嘲讽。移开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而望向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致，她的手，从掌心一路冰凉。
　　“瑶瑶，聂总回来了。”
　　“他不是在法国度假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聂总，他是来接你回去的。”
　　艾伦小声的说着，一边还透过后视镜观察着郭淑瑶的神色。他知道她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所以几乎每说一次，她就会翻一次脸。后来惹急了，她便三年没有再出现过。聂总说，不要把她逼得太紧，小孩子任性，可总是会长大的。
　　现在，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她，还是真的她吗？
　　“他现在在哪儿？”
　　“聂总，他在酒店等你。”
　　“是等我，还是在等在刘振汉？”
　　“瑶瑶，你别误会，刚才跟着你的那些人是聂总吩咐派来保护你的。你啊，也真够大胆的，居然想法子把他们给甩了！”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以后不要让人当我的尾巴。”
　　苏素妍的解释，显然是不起任何作用的。艾伦默默地在心里捏了把汗，还好，她没有生气。不然，这件事情他在聂总面前没法交代。
　　错过了她和刘振汉的见面，就等于放过了一次死里求生的机会。一旦刘振汉和郭子建联起手来查之前那个案子，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