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寒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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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子，去把这烧酒给你达叔送去，跟他说丑时我就去换他。”
“好嘞！爹，您先睡会儿，下半夜可不好熬，我这就去了啊！”
冬日里天儿黑的尤其早，刚过了申时，墨色就渐渐侵染了整片大地，呼呼的山风像开了刃儿的钢刀，从嶙峋的山石间划过，偶尔还带起一溜儿石子儿。
梁满今年过完年刚满7岁，是玉虚派山门守门人梁庆福的儿子，他爹原也是这玉虚派的内门弟子，年轻的时候与人斗法，受了寒毒伤及经脉，没了继续修炼的机会。
管事师伯念及他曾经的功劳，将他调入了外门，还特意吩咐外事总管刁学礼，给他找个轻省的好缺儿。你还别说，刁总管还真寻了门房这么个好去处给他，别看这守门的活儿冬冷夏热环境不好，但胜在活少啊。偶尔有贵客来访，腿脚麻利点儿，总有些额外的奖赏，活儿又轻省又能在上面人那混个脸儿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这差事呢。所以，梁庆福还是挺感谢刁总管的，偶尔得了点子好酒、好烟叶的，总不忘了孝敬着点儿。
赵达初——跟梁庆福一样的是内院弟子，一样的与人斗法，一样的受了伤……不同的是，他中的是火毒，逢夏天就日子难过。
这两个难兄难弟儿，都拖了刁总管的福，得了守门的差事，也就同病相怜、互相照应，过着悠闲的守门人生活。冬日里天冷，赵达初就经常是守值过大半儿的时间后，才让中了寒毒受不得冷的梁庆福接手；而夏天里则正好相反，赵达初总是在太阳落山了才出现在值房，这俩人儿一冷一热搭配着正合适。
“谁？半夜三更的，到山门处何事？可有通行令牌？”听到黑暗中有枯枝被踩碎的声音，赵达初立马大喝一声，“达子叔！是我，满子！”赵满自小径中闪出，咧着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在黑夜中尤其的醒目。
“达子叔，我爹让我给你送点烧酒来，他说夜里山风凉，今年冬天又尤其的冷，喝点酒暖暖身子。看，我还揣了两块饼过来，你一会儿就这烧酒吃点，顶顶肚子也暖和点儿。”赵达初听了这话自是高兴的，这昏天黑地的，冷风中一个人守门的滋味儿可不好受，赶紧的拉了梁满走到背风的值房里去了。
玉虚派倒是不算亏待门内之人，这值房便是专门给守门人休息用的，每两个时辰可以休息一刻钟，没事儿时也可以一组的两个人，轮换这在里面休息。值房是靠着山壁建的，只有一间房，房中间有个火炉子，周边零落的摆了些椅子，平日里可以烧点开水、热点饭什么的。
进了屋，梁满也不要赵达初动手，手脚麻利的把炉子上烧着的小水壶拿开，取了个小锅放了热水，再将烧酒壶放进去热着，又顺手把怀里油纸包的两块饼子摸出来，放在炉子边儿烘烤，冬日里还是吃热的舒心。
“满子，你也别忙活了，在这烘烘火，一会儿叔儿自个儿热了吃。”把两人的外衣放在炉子边的椅背上搭好，赵达初也挤到了炉子边上烤火，嘴里劝着，其实心里开心着呢。梁哥可是得了个好儿子啊！手脚勤快，性子也好，最主要老实厚道也贴心。
“满子啊，来，跟叔儿侃侃，这夜里看门子就是闲得慌，你前些日子掉到山谷里受的伤，可是都好了？”
“嘿嘿！已经全好了，叔儿，你来块饼，热乎的。”一边笑着回话，梁满一边将热好的饼子塞进了赵达初手里。
“你也别怪你爹，他不是不为你出头，只是人家是大长老的孙子，咱惹不起啊……”微微摇头叹息，啃了口手边热乎乎的饼子，顺手拿起酒壶灌了口烧酒。
赵达初也为梁家父子难受，几个长老里只有这大长老有这么个宝贝孙子，从小是派里的小霸王，逮谁欺负谁。两个月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瞧着梁满不顺眼，带了几个人把梁满骗进了后山的林子里。梁满年纪小，进了林子就找不到方向，走到半夜都没走出来，末了还不小心跌进一个地洞里。
还好那洞里没什么蛇虫鼠蚁，淋了一夜的雨，才被来寻他的梁福庆和赵达初找着。救起来的时候，已经烧的不省人事了，梁福庆夫妻把手上的那一点点积蓄都搭进去了，才跟医谷那边儿求了点儿药，孩子在床上熬了五天五夜，才从鬼门关里爬回来。
“达子叔你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伸手把炉火拨的旺了点，梁满又亮出一嘴大白牙，伸手搔搔脑，冲着赵达初憨笑了起来。
“是我自己贪玩儿，那林子平时总在里面晃悠，也不觉得有嘛吓唬人的，循礼师兄他们带我一起玩儿，我自己走迷糊了，不怪他们……只可惜了我爹的那个老扳指，带了那么些年了，我妈都没碰过几回儿，就这么给我换了药了……”
把剩下的一个饼子，就着热呼呼的烧酒嚼吧了下去，胃里暖暖的让人觉得自内而外的舒坦，赵达初瞅了眼赵满，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孩子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大长老那孙子欺负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这次险些害了梁满的性命，自己和梁大哥找到这孩子的时候已经烧的睁不开眼了。梁大哥当时几乎疯了似地，要跑去找大长老拼命，是自己使了老命才拉住了他，本来就是要不到说法的事，现在梁满要是能这么想也好。
“满子啊，没事儿的时候别跟那些孩子满山的疯跑了，有空就来跟叔儿学做鞋吧，这是叔儿家传的手艺，能做七等的法鞋。等学会了，叫你陆叔他们给你带到飞仙镇的小集上卖了，攒两年灵石，兴许能给你爹把扳指换回来呢。”摸摸梁满的头，赵达初自己没有孩子，一直把梁满当成自己家的儿子，当日在那山坑里找着这孩子的时候，自己也几乎失去了理智，要去找那小混蛋偿命去了。如今这孩子虽是眼见着好了，保不准那孙子还变着法的想折腾他，到不如找点子事情让他就在跟前晃悠，省的落了人家的算计。这孩子眼瞅着就长大了，也没见梁大哥有什么打算，能学了自己家这手艺，以后也可有一技傍身。
“达子叔，这、你祖上的手艺，我学了成么？”祖传下来的手艺一般是不外传的，虽然达子叔跟自己爹像亲兄弟似地，对自己也从不外道，但是有些事毕竟是不一样的。
“你这傻小子，脑筋怎么跟你爹似地转不过弯儿来，叔儿说可以就可以！明儿开始每日未时、申时，你到我那儿去学，学不好、迟到、早退的，我可是要打板子的哦！”
“可是，叔儿，我……”梁满还有点为难，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回去跟自己爹娘说一声儿。正在踌躇间，赵达初却从腰上取下个玉牌，玉牌正在不断发出红色的光芒。
梁满知道，这玉虚山门附近，被一代掌门玉虚子设下了警戒大阵，如没有专用的令牌，一入山门百丈之内便会触发大阵。玉牌为值守弟子专用，只要玉牌也在大阵百丈之内，其上的阵符就会随着大阵的信息，产生不同的反应，一般是发热伴着红黄绿等不同颜色的光芒，阿爹也有一块正被自己带在身上。
“满子，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随便走动，把门关好喽。”赵达初一边说着，一边抓了外衣就闪了出去。
虽然是深夜，但玉虚派的山门上附有长明符，光亮可以笼罩门周围方圆五十仗，是以赵达初行至山门下，便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位少妇带着个与梁满差不多大的孩子渐渐走近。
暖黄色的光线下，少妇一身雪白长裙，除了鬓间的一朵白色菊花就没有别的饰物了，显得寡淡，面色更是沉静如水。
孩子也是一身雪白长衫，束发的布巾也是同色，面容非常俊秀可爱，只可惜此时却面无表情。背上背着个几乎与他同高的剑盒，待走近了一看却是铁剑木做的，分量怕是不轻，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深夜到访，不知两位所为何事，可有拜帖？”赵达初循例问到。
一封白色的拜帖，仿佛被山风推着似地，飞射到了他身前，稳稳的，缓缓的，飘落在他手掌中，看着摸样到不像带着敌意。
“仙峤山苍门陆氏，求见掌门人。”少妇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知为什么明明是正常的音量、正常的话语，赵达初却打了个冷颤。
“请两位稍等，我这就将拜帖送上去。”说话间几个闪身，赵达初就朝山上奔去，路过值房时，还不放心的朝里面望了一眼，还好门关的严严实实的，梁满并没有跑出来。
外面的风依然呼呼的吹着，梁满从赵达初离开值房开始，就老老实实的坐在火炉边烤着火，那炉子上已经重新放上了开水烧着，火苗偶尔从小水壶和炉子的间隙处往外冒，焰心是橘黄色的，向上渐渐变淡，最后变成幽幽的蓝色，在壶外壁上一点一点的舔舐。梁满好像看的出神，倒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小水壶开了一回，梁满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加了点水接着烧，外面渐渐有些动静，该是外事总管下来接人了吧，达子叔可没这么快的速度。
“陆夫人，快快里面请，两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在抱歉、抱歉。”刁总管的人与他的姓完全相反，天生笑脸，说话热情圆滑，确实非常适合做这个外事总管的差事。
“有劳总管带路。”白衣妇人依旧面无表情，话虽说的客气，但那一身气度却是没有放下一星半点。一行三人渐渐向山上走去，赵达初正好赶回来，远远的就避在路旁，朝几人稽首行礼。
值房内的光亮从门缝间渗出，鬼使神差的，白衣少年向门口忘了一眼，仿佛间就该有个人站在门缝里向外窥探，只可惜看到的只有一扇灰扑扑的木门……
炉边的梁满依旧盯着炉火，一双眼睛好像被火炙烤的有点难受，睁开、闭上、睁开、再闭上、再睁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弭在夜风中。
“咚咚咚”
梁满打开门，门外是赵达初。
“满子，你没出去吧？幸好，不然就给外事总管看见了，你赶紧的回去吧，这天冷路黑的，把叔儿这长明符带上，别再走迷了啊。”说着将怀里的木符塞给了梁满，催着他穿好衣服回家。
梁满也没多说，点点头提了酒壶开了门，回头裂开一嘴白牙，再次奉送招牌笑容一个，“那我先回去了叔儿，我爹一会就来了，明儿我去跟你学做鞋。”
行至上山的大道，梁满远远的朝上面忘了一眼，转过身走向了回家的小径。该回家了，娘还热着米糊汤等自己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寒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