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病》青鸢一

1、胃病

　　胃病
　　佛家说：五色令人盲，五味令人口爽。
　　口腹之欲，似乎是所有欲望中罪恶最轻微的。但是，有谁知道，食物送进嘴里的时候，为的，是什么？
　　【一】
　　雨稀稀拉拉的下了一整天还是没有停下来歇一会的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街上的晃来晃去的人。商店里，路边的红的黄的蓝的灯光从各种玻璃窗透出来又被地上的雨水映出，自恋似的在照自己亮闪闪的模样，然后马上被行人的脚踩的粉碎。
　　刚刚吃了很多东西，胃里很不舒服所以才决定出来走走，可是在街上依然得不到安静。一路向前我顺势走进了地下通道。
　　这里面相对黑暗了不少，却也不安静，乞讨的带着孩子的女人，模样清秀背靠在墙上弹吉他的年轻人，拿着小物件兜售的中年人，我捂着胃一路走过来，温温吞吞的潮湿气味让我更不舒服了。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人拎着包匆匆忙忙的从我跟前走过，墙根下一个铺了白色床单卖东西的老人低低地说了一句：“蛇。”然后又神经质的摇头一边咂着嘴说；“不应该啊，不应该。”
　　白衬衫的人似乎没听见依旧匆匆忙忙的走了，我倒是很有兴趣的撇了一眼怪怪的老人——看上去很普通的老人，只是一双眼睛很亮，即使在昏暗的通道里我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也没有看我，因为他在看一个女人，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胖到让我很心疼她脚下那双暗红色的细跟鞋。老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移动，等到女人走远了看不到了，就低下头整理摊上的异域风情的首饰，念叨着：“天鹅。”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那个女人是天鹅？唐老鸭还差不多。
　　听到我笑，老人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尴尬的对着他笑了笑准备走，老人却说了一句；“人？女人？”
　　这次轮到我看他了，我明明是个男人！我转过身一手捂着胃一手从裤兜里掏出烟，叼了一支在嘴里用余光看着他的脸，“说什么呢？”我努力让自己显得无所谓一些，因为我仍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人，我好久没见到过了。”老人眯起眼睛看着我，然后又低下头收拾东西，金属质的首饰叮叮当当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却一点的不清脆，闷闷的，就像我现在胃里的感觉一样。
　　我决定不理他，刚要转身走的时候老人又叫住了我；“年轻人，要不要买我的药啊？”低沉的沧桑的声音就好像布满灰尘的风铃。
　　我扭过头奇怪的看着他，这才发现自己嘴里的烟还没有点，我呸的吐掉；“哈？什么？”
　　“你的胃，需要我的胃药啊。”他指指我一直用手掩着肚子，笑的时候露出牙齿，很整齐很好看的牙齿，我相信是假牙因为他的年纪不配有这么好的牙，比我的要好多了。
　　“不该吃的东西吃多了，牙齿和胃都要坏的。”他把东西装进黑色的编织袋子，“不买就算了，反正我天天在这，等你需要了，再来找我吧。”然后他背起袋子走了，黑色的袋子在他后背来回晃悠就好像装了个人似的。
　　我打了个冷战，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不过我还是恨恨的吐了一口口水；“扯淡，谁要你的药。”
　　回到家的时候雨还在下，我掏出钥匙开门，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是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关了吗？
　　思南穿着黑色的裙子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很想笑着哄哄她可是胀的鼓鼓的胃真的太难受了，我还是先冲到了房间去找药。
　　温热的水流进胃里之后我舒服多了，捧着水杯我靠在柜子上看着照片墙上的照片——都是思南的，还有我们的合照，不过最多的还是她穿着白裙子和舞鞋的，她真的很美，她演白天鹅，但是在我心里她就是白天鹅。
　　出去的时候她还坐在沙发上，我没办法，她一生气就是这个样子。之前我没理她就顾自出去直到现在，是我理亏，所以我决定这次她怎么生气我也不反击。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们并排坐着她刚刚好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是恋人之间的黄金比例呢。
　　她没有说话，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但是至少她没有反抗我的怀抱；“别生气了，我错了，啊。”我不善言辞，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是我知道思南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
　　思南靠在我肩上，似乎是睡着了，我扭过脸在她颊边轻轻吻了一下把她抱回了卧室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又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胃里依旧痞闷，我又吃几片消食片，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那个老人，如果我买了他药会不会现在已经好了呢？可是他已经走了，我买不到了。
　　打开冰箱，晚餐吃剩下的蜜汁煎肉排还在里面，思南为了保持身材只吃素食，为了让她多吃一点我学做了很多的菜，每次她都笑的很开心但是还是拒绝，我很想告诉她哪怕她变的像唐老鸭那样胖在我心里她还是白天鹅。
　　我把肉排放在微波炉里面热了一下吃掉了，因为放到明天会不好吃而我讨厌浪费。洗过澡回到卧室，思南已经睡着了，黑亮的长发柔顺的铺在枕头上，有几缕散在了脸上。我用手小心翼翼的把他们整理好生怕弄醒她，胃又开始难受了，我决定明天去买点别的胃药，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去找那个老人好了。
　　【二】
　　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钟了，我又错过了上午的课。
　　思南还在睡，我侧过身看着她，有点心疼。自从失去了在全国性的演出中扮演白天鹅的机会思南就没有再去过舞蹈队了，而且越来越消沉。
　　我悄悄的起床穿衣服，准备吃的。冰箱里有昨天准备的血豆腐，我把它们切成小块和白豆腐一起炖，红白相间的颜色看上去很有食欲，不知道思南会不会喜欢。
　　菜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湿热的蒸汽氤氲着让我有些眩晕，恍惚的又想起刚刚认识思南的那天。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宽敞的活动大厅，身形修长的女孩们，而思南在一群人中很成功的夺走了我的目光。
　　练习休息的空当，我站在门口等着我要等的女孩，却一直紧张的看着思南，她优雅的迈着步走出来时对着我轻轻的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衬上樱桃红唇，以至于我根本忘记了我是来找谁的。
　　“你好，我叫俞思南。你在等人吗？”
　　“没…没有，我很喜欢舞蹈，过来看看。”我说谎了，不由自主的说谎，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有女朋友。
　　“是吗？你可以进去看，就说你是我的朋友，没关系的。”她的声音宛若雪水融化滴落山泉的清脆撞击声，不等我答话她低下头调皮的扬了扬嘴角，和身后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轻盈的迈步离开，却再也没有走出我的心。
　　记得那天的舞蹈大厅，灯光很亮，投映在光洁的地板上折射出很甜蜜的光晕。
　　地铁停下的时候颠簸了一下才让我回过神；胃险些被翻过来，不由得想吐。掏出纸巾擦嘴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拍了我肩膀吓了我一跳，是吴易，他的名字很搞笑，我一直喜欢叫他无情无义。
　　“天才在这里干什么呢？又没去上课？”我们在一个班里，同是心理学进修的研究生，我认为他很优秀，但是他总是把我当做对手虽然我根本没想和他作对。
　　“没有，我的胃很不舒服。”我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顾自向前走，他跟在我后面说着天气不错一类的话，我懒得理他。
　　“对了，林黛黛失踪了，你知道吗？”他神秘兮兮的凑近我的耳朵，湿乎乎的口气吹在我的耳边很不舒服，我甚至可以闻出他早上吃了皮蛋瘦肉粥——如果我也吃点这个也许胃会舒服点。
　　“哦。”林黛黛和思南是一个舞蹈队的，就是她这次思南没有做成白天鹅，我刚刚看到了演出取消的新闻，所以我知道她失踪了，我在想这样会不会对思南有好处呢？
　　“我知道她在哪里。莫非，我什么都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学心理学的都有点心理不正常，至少在我看来吴易是这个样子的，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丢下他走了。
　　“莫非，你做过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他停在后面对着我的背影喊，可是我的胃难受的让我没有空去理他。
　　到心理研究所的时候将近中午，教授不在却有警察在等我。
　　“莫非，我们想向你调查一下林黛黛失踪的事情。”看上去很干练的警察，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像猫一样眯了一下，我捂着胃坐下；“好。”我说过我不善言辞。
　　“听说你的女朋友和林黛黛有过矛盾，是吗？”如果不是我的胃我一定会笑的，她和思南有矛盾为什么来找我呢？不过如果他们去找思南，我一定会发怒的。
　　“是。是因为演出吧。”比我低一级的学妹倒了茶给我，光是闻见茶香我就舒服了很多。
　　“那你和林黛黛接触过吗？”警察一直想看我的眼睛，可是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对林黛黛的兴趣比较大，因为她真的很漂亮。
　　我和她接触过，非常深的接触过。遇见思南那天其实我该找的是她。
　　那天，我站在巨大的玻璃窗望进去的时候，原本在找她，可是相对于思南的超脱于世，林黛黛似乎逊色了不少，虽然她算的上舞蹈队中数得上的美人，但是我总是认为她的美少了那么几分灵气。这一点和思南一对比就更明显了，那天，思南和我告别后我转过头就看到了气的红了眼睛的她——思南刚刚是在和她打招呼吗？
　　“莫非，不许你接近她！”
　　我心不在焉的问为什么，但是为什么都无所谓了。
　　“莫非？”警察又叫了我一声，我忽的回过神。
　　“啊，我和她接触过。她和思南是同学，还是对手，所以我当然接触过。”其实我很感谢她抢走了思南演出的机会，这样思南就可以多点时间陪我了，我不喜欢她站在舞台上旋转被所有人盯着看。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我笑了一笑，昨天晚上我梦到了她不知道算不算，胃里咕噜响了一下，我收起笑容；“不记得了。”
　　警察似乎是无功而返，我很怕他们会找思南的麻烦，但是他们没说什么就走了，送他们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很有经验的警察说；“你的胃不舒服吗？”
　　我流着冷汗捂着肚子说；“可能是吃坏了吧。”
　　因为胃不舒服，我很早就下班了，可是走到家楼下的时候吴易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我依旧用手捂着胃，他看见我走过来说：“莫非，我看见你和林黛黛在一起。你配不上思南。”
　　“哦。”我从他身边走过，又觉得不太礼貌；“要不要上来坐坐？思南在家里。”和我在一起之前吴易一直对思南穷追不舍，我什么都没有做思南就是我的了，所以他恨我是应该的。
　　进门的时候思南坐在餐桌前，桌子上很多菜，我把吴易让进来，关上门回过头的时候发现他死死的盯着思南，眼睛瞪的大大的眼圈儿泛红，我推了他一下；“别看了，再看我就生气了。”
　　晚饭我又吃了很多肉，因为思南依旧吃素，她不会放弃自己白天鹅的梦想的，我有些心酸的想，在她心里，舞蹈是第一，我不是。
　　【三.】
　　我又梦到了林黛黛，梦中我和她的事情全部重现了一次。
　　她穿了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衬托出她玲珑的身材。她拉着我的胳膊说：“莫非，俞思南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和我斗，她根本不爱你。我可以为了你放弃跳舞，她不会。”
　　虽然我不喜欢思南跳舞，但是我更不想离开她，所以我摇了摇头把她的手从我的胳膊上拉下来；“你不用放弃的，真的，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是我懒得去编谎言。
　　“俞思南她根本配不上你，你知道的，她为了白天鹅这个角色什么都干得出来！”舞蹈队一直流传着思南和导演的风言风语，可是我不信，我的思南是白天鹅，纯洁如她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我喜欢白天鹅，万众瞩目的那种。你能做到我就考虑一下。”如果她做了白天鹅，思南就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舞蹈了，为了这个我骗了林黛黛可是我没觉得哪里错了。
　　林黛黛惊喜的问我是真是假，我没理她转身走了，然后我就醒了。
　　如果这个梦继续下去我知道，我离开是带思南去医院。可能是因为长期不好好吃饭，她常常不舒服。
　　诊断书我一直没给思南看过，因为根本没什么事。但是思南一直很害怕，她的妈妈死于晚期癌症，听说癌症是会遗传的。我一直安慰她，然后收起了诊断书。
　　午餐我还是吃肉，肉在锅里炖着的空当我去给思南剪指甲。
　　很多情侣之间都有很甜蜜的小约定，就像张无忌会一生给赵敏画眉一样，我和思南的约定是我会一直给她剪指甲涂指甲油。
　　我把思南的指尖握在掌心，感受她指尖的微凉，然后小心的像对待一件艺术品一样一下一下的修剪，再用小锉刀磨光滑，最后涂上西瓜红的指甲油和透明的一层护甲油，思南最喜欢在这个时候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笑着叫我“御用美甲师。”
　　每次吃过饭我的胃就会开始难受，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胃病，记得教授说过胃溃疡的病人就会在进食后不舒服的，可是药店卖的药都不管用，那个老人又让我害怕，看样子他像个神经病。
　　警察又在研究所等我，在这样下去我的功课会被耽误毕不了业的，所以很不耐烦的不想理他们。
　　“莫非，我们在林黛黛的家里找到了这个。”为首的警察递给我一张纸，那是思南的诊断书，也许是我上次和林黛黛在一起的时候丢在那里的。
　　“哦，可能是我丢在那里的。”我决定实话实说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你和林黛黛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情人吧。”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一定会有人认为我是害怕警察才这样的，其实我只是胃不舒服而已。
　　“你不是在和俞思南恋爱吗？”
　　“因为我喜欢这样。”警察有点生气了，可是我在实话实说，我确实是喜欢这样。林黛黛也并没有拒绝我，她约我到她家里，然后主动凑上来吻我，我没有理由拒绝，然后我给她看了诊断书，告诉她思南有些不舒服，让她不要找思南的麻烦。
　　警察离开后我决定和教授请假，因为我的胃确实是难受到无法专心工作了。
　　再找到那个老人的时候，老人半眯着眼睛看着我：“人。男人。”
　　我没有理他，急匆匆的走了。
　　晚上，我把思南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或许是因为不开心而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她的发没有前些天那样柔顺光滑了；“思南，放弃舞蹈吧。和我好好在一起，我会养你的。”
　　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没有回答，但是我知道她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在她心里舞蹈是第一，而我不是，或许那些流着口水盯着她旋转的观众，都比我来的重要，可是我依然爱她。
　　那晚的梦里，我没有梦到林黛黛，而梦到了思南。
　　我搂着她，站在很大很大的有着巨大水晶吊灯的舞台上跳着舞，她一袭鸽血红的晚礼服露出雪白的后背，亮晶晶的眼睛专注的盯着我，没有观众但是我们就是世界的焦点，她的指甲仍旧是我给她涂上去的西瓜红，鲜艳娇俏。
　　醒来的时候我搂着她给她讲这个梦，感觉她瘦了不少，为了让她有食欲我在冰箱里塞满了肉，这次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吃点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可是她会不会和我一样不舒服呢？
　　“思南，你应该胖一点。”我的脸轻轻的摩擦着她的头发说，她没回答，我浅浅的笑了一下。
　　记得我们无数次吵架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每次我很认真的说：“思南，你太瘦了，你应该胖一点。”
　　她都会很强硬的答；“胖了怎么跳舞？喜欢胖的你可以去找林黛黛！”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不要提她了！”对于林黛黛我不是没有愧疚，所以我不喜欢她这样说。
　　“是吗？那就不要劝我多吃，不能跳舞我宁愿去死！”
　　“那我呢？我和舞蹈谁重要？”这是我心里一直以来缠绕的问题，可是每次，思南给我的回答都是沉默。
　　“思南，你应该胖一点。”也许是习惯了，现在思南干脆不回答，只是沉默。
　　我放开她走近厨房，冰箱里的肉还剩下不少，我不是一个会浪费的人，我决定送一点给老师还有学弟。
　　去研究所送东西的时候学弟问我知不知道吴易去哪里了，他好几天没有来了。
　　“哦。”我就回答了一个字，他去哪里我才不关心呢。

　　【四．】
　　警察又来找我了，距离上一次过去差不多半个月而已。这次他们敲的是我家的门，我正在给思南吹头发，敲门声吓了我一跳手一抖害的思南掉了好多头发，我揉揉她的头关上卧室的门去开门。
　　这次他们是来调查吴易的事情的，因为吴易还没有出现，而有人告诉他们说吴易曾经找过我。
　　“你和吴易的关系不太好，是吗？”
　　“不，我和他没有关系，所以就谈不上好不好。如果说不好也是他一厢情愿的。”我想警察一定很恨我，因为他看到他的嘴角明显的抽动了一下。
　　“我们能在你家随便看看吗？”
　　“除了卧室，随便看。”思南在卧室，刚刚洗过澡所以我不想人看到她，她也不会喜欢有人在这个时候看到她的。
　　一个年轻的警察打开了冰箱，肉快吃光了，但是还留下了腥味，因为我懒得的擦洗冰箱。“什么味儿？”他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和为首的警察对视了一眼。“是肉的腥味儿，我每天都吃肉，为了我女朋友，因为她一直吃素身体不好。”
　　“女朋友？”年长的警察有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你是指俞思南？”
　　我没理他，我不喜欢别的人干涉我和思南的事情，所以我站起来打开了门；“再见。”
　　警察走的时候很不甘心，他们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杀了我，可是我不怕，和他们相比我更怕我的胃病，我已经不敢吃饭了，可是我又忍受不住食物的诱惑，冰箱里的肉没剩下多少了，难受也比浪费要强的多。
　　也许是因为真的太不舒服了，也可能是因为肉放了太长时间不新鲜了，今天的肉汤喝着不怎么样，喝到一半还喝到了异物；我呸的吐出来，是一个透明的长方形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塑料，上面还画了画，白色的小花。
　　然后我就突然想到了林黛黛。
　　那天我靠在沙发上，林黛黛坐在我身边帮我剪指甲，她的手很美，细长纤弱，做过的指甲很好看，上面画了白色的小花。
　　“我拿到白天鹅的角色了，我说过俞思南她斗不过我。不管是主角还是你，都是我的。”
　　我抽出我的手，从兜里掏出思南的诊断书，“思南病了，所以我想先不和她说。你看，”看着诊断书上的字，她似乎愣了一笑，旋即微笑；“哼，连命都快没了，还和我斗！”
　　“黛黛，不要这么说思南！”我不喜欢她这样说，瞪起了眼睛看着她。
　　“那又怎么样？你认为她很单纯吗？她和你在一起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不是呢，你认识她那天，我刚刚和朋友指着你说那是我男朋友，她出去就和你搭讪，然后还故意让我看见，一切都是她故意的！”
　　“总之你不要把诊断结果告诉她，我不想她受刺激！”我生气的把诊断书拍在桌子上然后离开，林黛黛在我身后喊叫着：“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吃过饭我我决定带思南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因为房间里的空气确实让人不太舒服。
　　给她穿外套的时候我在她衣服的口袋里发现了我找了好久的那封信，想起来上次把思南从林黛黛家里带走的时候太匆忙，把信随手塞在了她的衣服兜里。
　　和这封信在一起的还有一张诊断书的复印件，看来林黛黛还是把诊断书给她看了，但是为了不让我知道她很聪明的只给了思南复印版。
　　我打开那张诊断书——肝癌晚期。思南一直害怕的结果。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因癌症而去世，她曾今搂着我说如果她也得了这种病宁愿自杀。
　　给思南穿鞋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脚肿的厉害，粉红色的袜子都被弄湿了粘在脚上。我站起来去检查今天新买的冰柜，在这样下去我就只能把她放到这里面了。
　　冰柜里冷冰冰的空气让我刚刚好一点的胃又开始难受了，我捂着肚子蹲下，想着要不要去找那个老人，反正思南也不存不了多久了，吃了老人的药不管是好了还是死了都没问题。
　　这样想我就又回到了卧室，思南的皮肤胀的亮亮的，我摸了摸她的脸发现自己的手变的油汪汪的。我抱起她放进冰柜的时候那封信掉了出来，如果没有掉出来的话我一定又要四处乱找了。
　　那是思南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很重要。我用指尖轻轻的打开，生怕弄皱一点。思南的字很好看，这在这个年代很难得。
　　她在信里面告诉我说她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她害怕经历痛苦的折磨所以她决定自我了断。但是她又不想让抢走自己白天鹅角色的林黛黛那么好过，所以她就带着药去了林黛黛家。
　　我在家里的茶几上看到这封信，计算了一下时间，到林黛黛家的时候她们两个都躺在那里了。我就把她们都带回了家。
　　后来警察在找林黛黛的时候却没有找思南，我还生气了一阵，最后才想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思南得了癌症。
　　去医院拿诊断书的那天，我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又去找了自己一个做医生的朋友。
　　“能帮我开一张诊断书吗？癌症晚期的。我有用。”然后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扔掉了思南那张写着浅表性胃炎的诊断书。
　　扔掉的时候我想；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真正的了解她，爱她。
　　【五.】
　　去找那个老人之前我吃掉了冰箱里所有的肉。
　　“人。男人，女人。”这次见到我他多说了两个字。我没工夫理他，蹲在地上揪着他的袖子；“我要买胃药。”
　　“不卖不卖，”他还是眨巴着眼睛看来往的人，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扭着腰肢走过，他吞了吞口水，说；“猪。”那个女人瞪了他一眼，顺便瞪了我一眼。
　　“那怎么样卖？”我已经坐在地上了，感觉到后背被汗水弄湿了一大片。
　　“你来代替我。”他终于正眼看了我一眼，“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你来代替我保管这个秘密。作为我给你胃药的报酬。”
　　…….
　　已经一个月了，我的胃病再也没有犯过，我每天蹲在或者坐在地下通道里看着老人传给我的首饰摊，顺便盯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有时候是一个斯文的年轻人，我对着他说；“猪。”有时候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我对着他说：“羊。”有时候是“蔬菜。”有时候是“水果。”可是就是没有我要等的人。
　　有时候我真希望老人传给我一些好玩一点的特异功能，而不是只能看到别人上一顿饭吃的是什么，因为每天这样看我一点惊喜都没有，男人女人都没有出现过。
　　我还守着这个摊子，不知道要等多久，多久……我每天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你把一样东西吃进嘴里，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