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何处寻》白宁远

1、绝境逢生

　　楔子
　　大雪仍在飘飘洒洒，铺天盖地。原本熙熙攘攘的小镇似乎在这场百年难遇的寒流中被冻结了一切的生命力。只余下苍茫寂寥的冰雪，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穿巷而过，屋檐上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庭院中的草木不堪这等酷寒，大多已经死去。不够粗壮的树苗亦被枝叶上厚重的冰块硬生生地压到几近地面。四处都是冰冷的，寂静的，一望无垠的让人绝望的白。
　　周遭一派压抑的死寂，唯有偶尔的一两声枝干被冰雪压断的“咔嚓”响，还有雪花温柔地覆盖大地的声响。
　　簌簌的声响之后，从巷角走出一个身段颀长的男子，身着件宝石蓝的轻裘，渊停岳峙，气度天成。一双琉璃也似的眸子正打量这周围的一切，深邃的茶色眼眸藏在那铜绿色的面具之后，只能看见那光洁的额头和坚毅的下巴。
　　他闲散地沿着巷道走了几步，鹰一般尖锐的视线倏然落在了巷旁的树根处。沟壑纵横的老树皮里也结满了冰渣，细看去，那树根处的冰渣竟显露出一层诡异的红色。蓝裘男子施施然地蹲下身去，拍开树旁新落的雪花，鲜艳的血迹尽显眼底。他换换抬起头，望着巷道尽头的一片虚无，唇角却开始微微上扬，似讥似讽，带着丝丝沙哑的魅惑男声幽幽响起：“看来，这次定是尝足了苦头了吧。”
　　天地如此寂寥和冷清，没有人回应的他的自语可是他的茶色的眸子里分明有了明晰的猎物的影子。

　　第一章

　　壁炉里的柴火烧的极为旺盛，不时发出“哔啵”的爆裂声。橘红色的火焰映上了炉旁卧榻上那个女子，女子遍身皆是绷带，面颊深陷，不知究竟是受过了多少折磨才至于沦落到这般憔悴的模样，一动不动直如死去无异，只是在光影跳动间，才似有着一点点血色。蓝裘男子却静坐在炉火旁，气定神闲地添着柴，并不多看身侧一眼。
　　过了半晌，听得男子自语道，还没醒么。话音刚落，少女的眼皮便开始轻颤起来，惨白的嘴唇也禁不住细碎地呢喃起什么来了“……云……林…快走……快……走”蓝裘男子侧耳一听竟冷冷地笑了起来：“命都没有了，还一心念着哪个情郎！”
　　“昀昊……”榻上的女子突然坐了起来，牵动了遍身的伤口，不禁低声呻吟。蓝裘男子转过头来，轻笑道：“醒了，还好把你的命给捡了回来，否则，这协议也无法生效了。”
　　女子神志尚处在混沌之中，听得耳畔有人说话，下意识地像身侧看去。入眼只有模糊的蓝，唯见一双茶色琉璃的眼瞳清晰地浮现在面前。“是你？”女子蓦地脱口而出。男子的眼眸里透露出一丝意外：“你还记得我？”他缓缓凑近女子的脸庞，
　　榻上的女子愣愣地望着这双茶色的眸子半晌，侧过脸去，淡淡道：“许是……认错人了吧。”男子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转瞬却又是波澜不惊。
　　“是你救了我。”女子闭目沉默了一瞬，勉力开口道：“多谢。”男子拂了拂袍子，起身走到榻旁，坐着的时候不觉得他身形有多么高大，一站起才发现他身段的俊逸挺拔，随着他一步步地逼近，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女子微眯了双眼定定地看着他靠近。他若无其事地在她榻旁坐下，极其自然地替女子拢了拢被褥，掖了掖被角，细声道：“你不必急着道谢，我救你，自然是需要你付出代价的，我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女子迷离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明，她勉力伸手拂开男子的手掌，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有什么能够给你？如果是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哼，我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你也未必太看轻我了，看轻你自己了吧！”男子倒轻笑了起来：“要知道你身上可有着比这俗物珍贵万千的东西。”
　　女子的秀眉微皱，凝声道：“你究竟要什么？”男子一抚面具，似乎是望着她的脸，实际上又像是看着未知的虚空，沉吟：“明明是如此纤弱的骨骼，生来就只能依靠他人而生存却有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和傲慢，即便身处地狱仍保持无暇的灵魂……这才是最值钱的东西……”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女子的身上：“我要你的魂魄，我要你死后的灵魂供我驱遣。”
　　女子微蹙眉头，不过只一瞬，便断然道：“行，我答应你。”“居然不问代价就答应，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蓝衣男子斜乜着那女子。
　　“死后魂魄不入六道轮回，永世不得超生，供人驱遣，忍受漫长无尽头的束缚和煎熬。”女子一字一顿，轻吁了一口气：“我不求来生，但求今世。”那一瞬间，女子虚弱的眼眸里竟隐隐地射出摄人的光芒来：“只要你救下我，助我逃过这一劫，我愿意将死后心魂交付，永世不得超生。”
　　男子盯着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看了半晌，面具下的双眼有着深深的阴影，让旁人无从知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女子不避不闪地直视着他，向他昭示着自己绝非戏言。“吞下去！”面前的手掌上静躺着一枚澄黄色油脂状的丸子，仔细看去，还可以隐约看到药膜下蠢蠢欲动的蛊虫。“你这是……”女子迅速瞥了他一眼。“如果你这就怕了，那只怕这事没法做下去。”男子嗤笑道，作势要收回蛊虫。女子淡然道：“不过一只蛊虫罢了，只是，我希望你言而有信。”说毕拿了药丸若无其事地吞了下去。蓝裘男子嘴角微微一扬：“只要你不后悔，这对我来说可是桩求都求不来的好生意。”“哼，我说话做事，从没有后悔一词。”女子嘶哑而虚弱的声音中却有着天成的傲骨和清高。
　　“好，就让你陪我坠落地狱，与我共度过这漫长的，无希望的永生吧……”男子缓缓俯下身来，迷梦一样的褐瞳无限地靠近，榻上的女子睫毛微动，陷入了彻底的昏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