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缕魂牵（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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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会出现在他意识里——还貌似喊出了声来。
只见怀中，一张粉面被硕大一只赤红突出的独眼占据的少女娇滴滴地呵呵笑了起来：
“……果然是你！血妖公子，你还记得奴家啊……”
苏青顿时毛骨悚然——这女人在说啥？
一目女……他是知道这名字，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知道，也许是在某本鬼怪小说里看到过？
但是他绝对绝对不可能跟她有过什么交集啊！这是死了还在做梦呢？
“想当初，你才不肯这样抱奴家呢。”少女阖上恐怖的大眼皮，一双玉手紧紧环住他这缕小魂的腰身，一脸贪婪地靠在他胸前，“公子的味道还是这么令人垂涎……”
苏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那啥……姑娘你认错人了！”边说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想把这怪物推开——却一点用都没有。
“是么？”她抬起头来，巨眼透出点点哀怨，一眨之后，又转成了露骨的恨意，眼神中的阴冷似要把苏青冻僵，“公子不记得奴家了……也好，那你也肯定不记得怎么杀鬼了吧！”
咬牙切齿说完最后几个字，少女收回铁箍一般的玉臂，双掌一翻，狠狠击在苏青胸前！
苏青冷不丁被这股怪力打中，没有实体的魂身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骨头断裂内脏震破的剧痛。他像个烂麻袋一样飞出去，砸倒了正对房间门口的四开画屏，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少女紧随着他掉落的身子腾空而起，在他着地的瞬间伸出十指如拧抹布一般把他的脖子绞扼在一堆断碎的画屏残骸之中。
尖硬的石子刺入了他的后脑后颈，没有血，却像活着时候一样的疼。
“曾经的血妖公子，如今也只不过是个最低等的素魂了……你也有今天！啊哈哈……”
少女兴奋地大笑，偏头玩味地欣赏着掌下之魂濒临昏散的痛苦表情。
“可公子你还是这么美啊……啧啧……”
她伸出腥红的舌头，俯下身去，如品尝珍馐般舔食他眼角不断滑落的泪珠。
是的，苏青就没有停止过流泪。
死后这一路，他都在流着这不知所谓的液体，像是在宣泄着某种莫名奇妙的情感。有时候他似乎能明白个中缘由，可大部分时候他都不理解，也不屑去理解。可是隐约间，他感觉自己在被这种一文不值的东西束缚着削弱着意志。
被这恶女制住的此刻，哪怕他疼得要昏过去，他意识中也是满腔怒意血气上涌试图像个名副其实的男子汉一样奋起反抗的，可那止不住的眼泪却让他纠结在莫名悲伤中软弱无力，像一片泥沼下的一双手，将他往下拖，要让他溺毙。
他恨死这种感觉了。
这种像怨妇一般自怨自艾任人欺辱的感觉让他厌恶到了极点。
他唾弃自己被小小恶鬼玩弄而无法反击的软弱，可又说不清意识深处这股没有实力支撑的傲气是仰仗何物而生。它越来越激烈，似是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嘶吼着，越发大声，越发清晰。终于，这个声音抢夺了他的全部意识，一声不属于他苏青的怒吼破体而出：
——废物！我张彦玉何曾沦落至此！
一目女惊讶地看见他原本涣散的眼神刹那清明，一双晶亮的眸子如血般殷红。只是变化了这双眼睛，就让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变回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某个让百鬼恨之入骨又惧之如神的妖孽的气势。
——丑东西……
这个妖孽轻蔑地用这三个字评价了她。
她愤怒了！
十指用足了劲力，掌下魂的神情却越发轻松不屑，激得她不想再遵照主人的命令只是试探了——再是曾经令鬼族闻风丧胆的血妖，如今也不过是一缕七魄和天地魂尽失的素魂而已！她要吃了他的命魂让他彻底消失！于是她狂暴地咧开大嘴，露出满口尖利的獠牙，朝他狠狠咬下去！
“……够了！”
阴冷的男声伴着一簇青色鬼火从里间飞出来，把少女的身子嘭地弹开到一旁。
“主子！”
少女迅速收起满口利牙，娇嗔地埋怨道：“他骂奴家啊主子！……他只是个素魂了，还不够给您塞牙缝！让给奴家不好么……”
华美的隔纱被轻巧地拂开，戴着一张狰狞恶鬼面具的黑袍男人缓缓走了出来。他看也不看坐在地上不甘撒泼的一目女，径自走到躺在碎屑堆中的苏青身旁。
“出去。”
少女委屈地撅起小嘴爬起身来，一步一回头地看她的主人，终是蹭出了房间，乖巧地带上了房门。
布置奢华的室内，红烛映照着地上那个再普通不过的素魂的脸，他清澈的晶红眼眸里跳动着嗜血的光，平静地望着俯视他的鬼面男人。
这个男人的气息熟悉得很啊。饶是他改了发色戴上了面具，彦玉也能将记忆中
那个阴险又冷漠的白发少年的样子与他重合。曾经那个总是不消停地明着暗着给他使绊子，眼里只有小月螺的家伙，如今也变强了。
不过只有一点点而已……
彦玉这么想着，狂傲地笑了起来。
——花肆，你还是这么没长进！
鬼面男人对他的评价无动于衷，静静地注视着地上有着血妖面目的小小素魂缓慢地站起身来。
眼前的彦玉只剩一格命魂了。即便此时的他似乎仍有着不输于自己的气势，但那都是魂里带着的，被一目女激出来的一点意识而已。
只是此刻还不能吃下这个可恨的美味，他还不能让这个鬼族的敌人彻底消失。
“月玖在何处？”
彦玉停下了笑，好笑地看着这只无可救药的苦命鬼。
——我怎会知道？
“冥神许你转生后，他追着你入了轮回。”
彦玉愣住，皱起了眉头。
——那时……在去见夜摩之前，我就已把你们九个的血誓都解了。
只想着我去了，你们也能自由了。
陪了我千年，从何处来的，便该回何处去……为何会如此？
“他离不开你！！”
花肆隐忍多时的恨意随着这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喝喷薄而出，一对镰月弯刀突然从袖子里出现，毫不留情地向彦玉的头颅交叉割去！
彦玉眯起血眼，冷哼一声，魂身轻盈地后掠避开。可他身后噗地腾起一连串青色火焰封住了他的退路。来不及除去这些晃眼烦人的小玩意儿，身前花肆那迅捷如闪电的弯刀又近到身前！
彦玉被惹得火起，斜斜避过横劈而来的刀锋，提脚蹬上花肆的肩膀，跃入空中。
——小鬼头！教过你多少次了！还在使这些个华而不实的招术吗？
花肆回身怒视那个看不清楚状况，还在固执地把敌手当自家孩子的可恨之人。
“华而不实？”
不过是个素魂罢了……还敢口出狂言！
一道道狰狞刺目的熊熊鬼火猛地从四方向彦玉扑去！青焰带着寒霜般阴冷的温度将彦玉团团围住，困在中央。
“这是华而不实！？”
——傻子……
彦玉紧皱着眉头轻叹了口气。
抬起左手，将食中指尖并到唇前。双唇微动，一句几不可闻的咒语从他口中念了出来。
诸炙皆吾血，死生凭意，散！
一点赤红的光亮从他额前生出来，停留片刻后便向周围急速的扩散出一圈光环。方才还带着张狂灭顶之势的青色鬼火一被这光亮触到就偃旗息鼓般，无力地退散消逝。
可在这光环掠过的空间中，又莫名生起一堆堆赤红烈焰来！
这火焰带着无比的光亮与炙热，很快将房间中的一切点燃，挟着毁灭之意急速扩散，吞噬着所有接触到的事物。很快他就看不到花肆了，连自己也被淹没在这片火海中。
彦玉心头微惊——他控制不住？
身体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翻腾着撕扯他的意识。
从眼中涌出，从脸颊上滑过的是什么？
抬手一抹，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冰冷而鲜红的血，而他的手，也在渐渐透明。强烈的无力感开始席卷他的魂身。他像散了架的泥人般瘫倒。
就这样消失了？
也好，他平静地想着。只是，那个温柔的声音是谁？
“彦玉……停下来……不要再作法了……”
我停不下来了……我的血在炙烤我……吞噬我……
“那就抱紧我……”
炽热的火海中，一目女冲进来大喊着寻找她的主子。
永夜的忘川之上，众鬼寻欢作乐的画舫在迷雾中燃烧，火光映红了沸腾的水面，与三轮血月的倒影混在了一起。
月影之下，万丈深渊中，夜摩仰起了苍白而漠然的面孔。
——你终究还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缕魂牵（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