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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苍穹 ...

  •   PART 1。四枫院紫

      时间是永久的,而生命是有限,有凉薄的背影苍凉地映在苍穹之中,那是你的背影么?
      四枫院紫抬头看天上隐约的浮云,而后低头抱紧了手中的两个孩子。偌大的空地,孤零零的两座坟墓,一座写着“挚友浦原夫妇”,另一座则是自己的夫君长眠的地方。
      四枫院家向来特立独行,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总是笑得一脸温婉的四枫院前家主的妻子,四枫院代家主会在家族的反对声中,坚持将浦原家族这个下级贵族的家主夫妇和四枫院家主葬在一起,还是一个这么远离四枫院祖坟的地方。他们不解,却无法争过一个一向温婉却在丈夫去世后显得坚毅而有主见的女子。
      他们看着那个女子的细碎步子和挺拔的背影,疑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子的背影是如此地坚毅地屹立在四枫院家。他们不记得,以前的四枫院紫只是低着头,踩着小小的碎步跟在当家的身后,偶尔出声也不过是一声:“是!”细细的,弱弱的,只有当家才能听到。
      但是四枫院紫记得,记得深刻,那时候的她,低着头,踩着小碎步,跟在丈夫的身后,心中是满满的喜悦和幸福,偶尔丈夫的回头或者余光中的怜惜都让她羞得把头埋得更地,然后心中涌起的是欢喜,是满足。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会这样下去,也一直以为父母对自己以贤妻良母来要求是一种福份,后来她才知道所谓的以为不过是笑话,命运之前的一场笑话——包括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也许也只是笑话一场罢了。
      “什么事?”她冷冷扫一眼尾随而来的四枫院家的守卫。“虚,大虚来袭。”“这还用我下指示么?杀——无赦,明白么?”
      四枫院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肃杀地下令剥夺生命,她想,她终于明白,在尸魂界贵族唯一应该做的准备是战斗的准备,是随时随地待命的准备。
      战斗到最后一秒,才是尸魂界贵族的生存指南吧!因为有着比别人更高的灵力,因为身为贵族,所以肩上的担子自然也会比别人重,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她轻声地叹气,“还是我亲自去吧,你们,照顾好他们。”
      然后,她瞬步而去。
      似乎只有这样无休止地战斗才能暂时忘记一些事情,战斗以外的事情,比起这样明刀明枪的战斗,勾心斗角才更让人倍觉疲倦而无奈。即使是接管了这么久,她还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偌大的四枫院家,偌大一个尸魂界,在战事不断的时候,仍然会有这么多手段心眼,把这些用在战场不是更好么?
      她和丈夫一样不明白,四枫院即使是在战场上也是光明正大的,不管输还是赢,都是磊落的,输得光明,赢得磊落,才是四枫院。他们都不明白,同样是贵族,甚至是同样冠上四枫院的姓氏,争与不争有什么区别?
      停下脚步,她抬头看庞大的虚,轻轻笑:“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敌人,不过如此。”手起刀落,利落干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她收刀,不去看目瞪口呆的虚,踏着大步离开。
      之后的事情,她相信跟随丈夫和自己良久的下属自然会办得妥当。
      干净利落光明,这才是四枫院家战斗的唯一准则吧?她抬头,习惯性地仰望天空,不自觉地再次回想起自己一直很想淡忘的往事。
      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平凡而无奇的清晨。和浦原夫人一同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孩谈论着孩子,看两个老友拼酒,连天气都是那么安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的晴天,太阳缓缓升起。
      在日光刺破苍穹的时候,夜一骤然大哭起来,喜助似乎是受到夜一的感染,竟也低声地呜咽起来。
      孩子的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放下酒杯,换上便于战斗的衣服。临走时,四枫院当家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浦原当家招着手,笑着对妻子说:“记得要做我的饭哟!”
      她隐隐觉得不安,和浦原夫人一起低下头看忽然安静下来的两个步调一致的孩子,不宁的心绪写在脸上。
      传来噩耗的时候,原本就孱弱的浦原夫人在看到丈夫的遗体的时候,一瞬坍塌的心理防线和产后愈加虚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紫看着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摇摇欲坠地重重坐在椅子上,手一撒,在众人的惊呼中,紫急忙接住浦原喜助。
      紫定了定神,嘱咐下人请四番队过来,然后开始安排丧仪,指挥若定,从那一刻起,她是四枫院紫,四枫院暂代当家,代表四枫院,肩上担起抚养两家遗孤的重任——浦原夫人不治,身亡,自此,浦原家开始败落。
      四枫院代理当家的第一个议题是关于前当家的墓址,四枫院家族第一次这么齐心地反对家主的提案。
      “我反对,”一个老者端坐着,不紧不慢的话语不卑不亢地反对,“四枫院家已经很出格了,如果这次再这样,其它的贵族怎么看?我们怎么立足?”
      “是,槿大人说得是。”
      “怎么可以在当家的墓地问题上有这么出格的决定呢?”
      ……
      喧嚣的会场是一致的否决,四枫院紫站直了腰,眼神凌厉:“你们应该清楚,我只是在宣布一个决定,并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
      “我知道,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当家的决定,即使只是代理当家。但是,我们还是要说明我们的态度。四枫院家的名誉不只是当家的,也是我们的。”四枫院槿在沉默中开口。
      “一个墓地就能关系到四枫院家的名誉?”四枫院紫笑,嘲讽而尖刻,“笑话!只要是贵族的决定,只要够强,所有人对不管怎么不合理的决定的评价都只是风格二字而已,何况和自己的朋友葬在一起,我不觉得是怎么不合理的事情,也许其它的贵族还会觉得四枫院是个情义之家。”
      四枫院槿一时没有话语,他明白紫所说的是事实,自然事情大半会是这样发展,风格——他苦笑,也清楚这件事情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也罢,四枫院的权力之争,看来她是绰绰有余,自己又何苦卷入。
      “既然当家的说得在理,我也就不反对了。”
      “槿大人不反对,我们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这样做毕竟不太好吧?”
      ……
      解决了虚,回到家里,她久久地站在丈夫的灵牌前,回忆起那些往事,轻轻叹气,折回房间,看两个依旧睡得沉静的孩子:“呐,你们要记住,只有变强,变得很强,比你们的父亲还强,才能在战场上生存到最后一秒。”
      她想起那个晚上,自己孤零零地站在灵堂,抱着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不哭也不闹,只是扯了扯她的衣袖,一左一右,好像是要安慰自己,她低头看他们安静的瞳仁清浅澄澈地看着自己,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溃决。
      她转身,出了房间,继续处理家族的事务。那些事务繁琐而忙碌,以至有一天她看到夜一的瞬步,喜助的力量,她惊讶得难以置信——他们,在以超出自己预想的速度和天赋在变强,甚至超出他们当时的父亲。
      她欣慰,却也隐隐担心,秀美的眉浅浅地蹙起,究竟,他们变强,是福是祸?可以地不去约束这两个孩子,让他们养成这般懒散自由的个性,是对是错?
      她再次站在了丈夫的坟前,凝视丈夫的名字,抬头,浮云一大片一大片接连不断,安静得可以听到缓缓拂动浮云的风声。她伫立着,凝视辽阔的苍穹,长长地叹气。
      第一次见到朽木白哉的时候,是四枫院紫的一次例行拜访,看规行矩步的白哉,她照例夸赞了几句“有乃父之风”匆匆离去。
      她听到,自己遗落了一路叹息。
      贵族的孩子,终究也是孩子,孩子,不是天生的贵族。
      穿过中庭,她低低浅浅地扬眉:“夜一,喜助,下来,不要逼我动手。”
      转眼,从中庭的大树蹿下两个小小的身影,灵动鲜活如记忆中的两个当家。
      紫轻笑,管它是福是祸,四枫院夜一,浦原喜助,只要是四枫院夜一,浦原喜助就好了,加上什么前缀后缀又有什么区别呢?
      “呐,以后要是碰到一个叫朽木白哉的,要好好照顾他哟——对,就是你们想的那种‘照顾’!”紫笑了,朽木白哉也不过是个孩子,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天地。
      转眼,浮云苍狗,时间飞速地流逝,从第一次的决议在反对中坚持到现在,四枫院紫的一言九鼎,她只觉得疲倦。
      这日,处理完所有的事务,她站在偌大的四枫院家的庭院,听墙外孩子的嬉闹,耳边掠过的风声,抬头,碧蓝的苍穹广阔无垠,如宝石一般蓝得动人心魄。
      流魂的逝去是新的转生,是新的开始,而死神呢,战死的死神呢?
      “紫,你知道么?死神一旦战死就会化成无数的灵子,填充尸魂界,很有趣吧?”“如果有一天我战死了,那我的灵子一定朝着天空而去,这样才能看见你还有夜一……”
      呐,你看见了么?我们的孩子,那么出色,那么自由,几乎就是你的翻版呢!她仰望中庭仅见的四方窄小的天空,微笑,四枫院家的墙,困不住猫儿的。
      转身,她看到一头浅浅金发的男孩,他凝视着紫,鞠了个90度的躬:“这么多年,承蒙照顾,伯母,我已经考上真央了,今天就搬出去。”
      是么?他们成长到如此境地了么?她微合眼,“夜一,知道么?”
      “我知道,因为,我也要去真央,”夜一从树上跃下,咧开亮白的牙,没有不舍没有留恋,只是笑,“既然,他要走,留也没用。”
      “这样,那,”四枫院紫顿了一下,看浦原喜助,专注而认真,目光缓缓移至四枫院夜一的身上,“你们,要记住,四枫院的大门不是为谁都敞开的,却也不只为四枫院家敞开。”
      浦原喜助直起身子,再度鞠躬,依旧是没有一丝不敬的认真的90度:“真的,非常感谢。”然后,转身离去。
      “夜一,你跟我来。”四枫院紫带着夜一走进四枫院家的一个小小里间,她指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箱子:“打开。”
      开了箱子,居然是一套贵气逼人不能直视的华服,“夜一,这件衣服,我帮你保管了很久了,等你从真央毕业,穿上它接任。还记得四枫院家的家训么?”
      “随心随性,勿枉勿纵。”夜一随口念道,并不是因为它是家训所以牢记,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住了。
      “很好,”四枫院紫转头看门外,门外日光朗朗,“夜一,你的父亲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么他的灵子会奔向天空,也许,仰望天空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你,和他,好像……”
      太深明女儿的秉性——这秉性,有遗传也有紫自己私心对夜一的放纵,所以,在四枫院夜一和浦原喜助出逃的消息传到时候,她只是抬眼看了下墨蓝的苍穹,“真是个适合运动的凉爽天气。”
      然而其他的贵族却没有这么镇定,四大贵族的名誉,原本以为四枫院会有一场针锋相对乃至元气大伤的争斗,然而四枫院紫和四枫院槿在这个问题上却难得的一致,在他们的坚持下,四枫院当家仍然由四枫院紫暂代,等四枫院夜一回来之后再视情况而定。
      会议草草结束,转眼,会议室空旷了下来,四枫院紫垂下眼眸,站起,走到唯一仍然坐在位置上的槿身边,鞠躬:“谢谢您,舅父。”
      “夜一会是和她父亲一样出色的当家,”槿苍老的脸上表情淡漠,“我不过是为自己的家族打算,和你,还有我姐姐无关。还有,在四枫院家,我是你丈夫的伯父,也是你的伯父。”
      “我知道,”紫平静地回答,夕阳的斜晖从窗口照射而入,晕在她身上,反而看不清表情,“但是,还是非常感谢。”
      紫抬头看窗口四方的天空,想起那个浦原喜助告别的下午,自己的目光穿过夜一,遥望高远的苍穹。浮云流动,依稀是他的笑意,和夜一的表情交相成辉。
      夜一,喜助,难得自由,你们想怎样做就去做吧,只是,有机会的话让我看看尸魂界最佳搭档的实力……

      PART 2。浦原喜助·流年不过朝暮

      浦原喜助其实对自己的姓氏一直很漠然,四枫院家的人只叫自己“喜助”或者“喜助少爷”,浦原这个姓氏究竟代表什么,他不知道也不觉得有必要知道。
      直到考上真央灵学院的时候,他看着分外显眼并排着的“浦原喜助”和“四枫院夜一”,轻轻闭眼,想起幼时曾经认识的一些孩子,每每很认真地问:“喜助?那就是四枫院喜助了啊?”“不,我是浦原喜助。”“好奇怪啊!”“就是呀!”
      然后,是得知自己和夜一不同的姓氏时候的区别对待。一开始,他没有在意,后来,他渐渐觉得奇怪,再后来在下人的私语中他慢慢明白。
      真正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姓氏大概是就是幼年那个时候下人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吧?尸魂界终究只是一个登记森严的社会——尤其是瀞灵庭,即使是在以家风豪放闻名的四枫院家中,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
      放榜的那天,他决定离开四枫院家——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也许那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一个决定。
      开学前夕,浦原喜助向当时的代当家夜一的母亲告别,然后转身离去,踏出那深墙高院时,身后传来厚重的木板喑哑地合上的声音,钝钝的沉沉的,一如他的思绪,茫然间,浦原喜助再次站在破落已久的浦原家,他长久地伫立在门口,长长的影子斜斜地映在他来时的路上,有暧昧不明的阴影。
      微抬起头,残阳如血,无尽的苍穹被染红了半边,辉煌散尽。
      他莫名地轻声叹气,然后旋开脚步,漫无目的地沿着路走下去,想起四枫院代家主说的话,“四枫院的大门不是为谁都敞开的,却也不只为四枫院家敞开”,轻笑,只是,可惜,虽然四枫院家不只为四枫院敞开却也不是永远可以包容下一些人的——比如,他,浦原喜助。
      说出这样的言语需要勇气和魄力,而在那种地方生存,需要忍耐,需要一个被认可的身份。浦原这个姓氏,如今是如今朝的夕阳一般已然没落,四枫院的高墙深院终究不是他的栖息之所。
      那日,浦原喜助坐在流魂街的街头,看缀满星星的苍穹,彻夜未眠。
      开学的那天清早,他低着头缓缓走在校园的路上,下意识地抬头,却只看到碧蓝的苍穹和无尽的浮云。
      陡然回头,只看见青梅竹马的女子窈窕的背影。
      殊途陌路。
      新生入学仪式,他在熙攘的学生中抬起头,凝视那个贵族女子,他抿了抿嘴唇,看她作为新生代表坐在台上等着报告。
      他忽然想起自家的断瓦残垣,想四枫院家的高楼大院,想四枫院下人的窃窃私语,轻轻地低低地叹气。世事人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专注地看着浮云,蓝天高远清澈,是不是,云端之上,就可以不用考虑很多事情,在意很多事情?
      背后有人猛击了一下浦原喜助的肩,他没有转头:“夜一さん,还没等到做报告就跑下来是很失礼的哟!”
      他注意到女子的手似乎在自己的称呼脱口之时僵了一下,然后毫不在意地挥开:“不用在意的啦,四枫院,夜一,只要有四枫院在,不管做什么都是合理的,喜助,四枫院夜一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她的声音由轻声上扬渐渐转为认真,他转身,迎上她认真的眸子,轻拍她的肩头,如此自然而亲昵:“我知道呢,夜一さん~”分明应显疏离的敬称反倒像是特殊的昵称。
      她微微笑,抬头仰望天空,苍空碧蓝动人:“喜助,这么漂亮的天空却是由无数的灵子组成,真是没有想到呢!”浦原喜助随之仰望青空,只是沉默。
      “母亲说过,我的父亲常说自己的灵子会在战死之后奔向天空,如果仰望天空的话也许会看到他的影子。你的父亲与我的父亲那么相似,那么,你的父亲……那,我们呢?如果是我们呢?”
      他依旧沉默,专注地看着浮云。在夜一转身的时候,他的话语零星寥落地散落,他知道那个女子必然是毫不费力地拼凑起所有的词语贯穿成句:“我想,是的,我们,也会,然而,如果,活着,不是更好么?”
      浦原喜助看见四枫院夜一微笑,甩头,利落的短发划过一个洒脱的弧度,优雅地迈步上台开始她的陈词。
      在陈词开始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笑了,那般特殊而有趣的陈词一直记得深刻。
      “……身为一个死神,战死沙场,其实很可耻,留下妻儿挚友,更是可耻……”他扫一眼台上,山本总队长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志波当家和身边的长子一脸的深以为然,四枫院代当家照例没有出席,朽木当家依旧毫无表情,倒是身边俊秀的少年微微蹙了下眉。
      “……可是,我的父亲,那般可耻,还无耻地留下了他的灵子会在苍穹之上看着我们之类的话语,”夜一顿了一下,停下略显哽咽的演讲,“做死神,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所以,我们,只能变强,努力地变强。”
      演讲结束的时候,几度笑场的学生此刻不由肃然,不由自主地站起,鼓掌。浦原喜助礼节性地鼓掌,带着微笑。他看见大声叫好的志波一家,如释重负的山本总队长,还有第一次流露出些微惊异表情的朽木当家,以及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在他眼中除了抓鬼一无是处的夜一的朽木白哉。
      “喜助,我们一起变强。”他认着她的唇形,微笑——潜意识里面有什么在松动,然后他在如雷的掌声中点头:“说好了,夜一さん。”
      他们一起入学,一起建立秘密基地,一起成为学校最出色的搭档,一起毕业,一起成为死神,是那么顺理成章而又理所当然,为对方两肋插刀是义不容辞不加思索,一直延续下来几乎就成了习惯,似乎什么都未曾变化,除了他已经不住在四枫院家,已经远离那个抚养自己多年的深宅大院。
      然而,浦原喜助在接过毕业证的那一刻,惊觉沧海桑田,岁月如梭,不由怀念童年时那两个一起笑闹不知世事的小小影子。这种怀念在毕业不久之后的四枫院当家接任仪式上愈发深切。
      然而,这种怀念在第二天看到她照例出现在秘密基地拼酒练习时倏然无影。在他练成卍解的时候却重又浮现。
      在秘密基地修行的时候,自己的斩魄刀幻化出了绝代风华的女子,那个女子眉目艳丽如花,眼神冰冷如刀,言辞锋利:“你确定,你的内心足够强大?你确信,你对一切都有把握?”
      浦原喜助轻巧一笑:“作为我内心的一部分,你不是应该更了解么?”红姬看着他,神情复杂:“那么,你内心的欲望足够强大么?强大得驾驭得了我?”
      浦原喜助抬眼看颜色渐变的天边:“时间不多了,红姬。”
      当他满身风尘满脸疲倦地走出秘密基地的时候,他听到大虚来袭的消息,来不及思索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飞速奔向战场。
      战场上的夜一步伐灵巧地躲过虚的攻击,从容地轻巧地与他招呼:“哟,喜助。”浦原喜助向前一步,红霞之盾恰好笼住了二人,挡住攻击:“夜一,我练成卍解了。”沧桑而喜悦的口吻,脱口而出的是许久没有叫过的不加敬称的夜一。
      夜一转身,瞬步而出,发起新一轮的攻击,浦原喜助赶上,挥刀,在虚倒下的时候,他听见夜一说“恭喜”,她的神情甚至比她自己当时练成卍解还要欣喜。
      浦原喜助有些恍惚,红姬被收服之前的最后一句话语久久回荡在脑海:“能被你这样的人收服是很有趣的事情,然而,你却是个可怜的人,没有欲望的人,是最悲凉的。”
      你错了,红姬,他微微笑了起来,没有欲望的人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变强,甚至动用了试验阶段的物品,他抬起头,辽远苍茫的天空中浅薄的浮云零散清浅如手心的纹路。
      战斗结束的时候,他看有条不紊地处理善后事项的夜一,想说句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究竟什么时候,那个曾经一起笑一起闹的幼小丫头已经独当一面?
      时光的洪流之中,谁的表情开始模糊不清?
      在那之后,他们继续搭档并肩而战,浦原喜助那时的念头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淡忘了。凭着契合的默契和不可否认的实力,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了尸魂界最佳搭档。之后,浦原喜助陷入了狂热的发明,专心窝在十二番队的实验室,疏离了战场,疏远了唯一的战友——也是唯一的,亲友。
      那天,夜一找到他的时候,其实他已经近大半年都窝在实验室。夜一看着眼前胡子拉杂的男子,仿佛想要从那眉眼探知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眼:“走吧!”略去前因后果,她只是讲述一个决定。
      浦原喜助在见到她时的轻佻如昔的笑容在听到话语的时候顷刻模糊起来,片刻,他轻声说:“呐,走了,夜一さん~”该来的终究要来,他攥着崩玉,想。
      崩玉的产生是总结违禁物品的时候一时大意,错误的数据带来了超乎想象的物质,而浦原喜助明显对自己的新奇事物的那股强烈热情估计不足。不眠不休了将近一个月,他看着手中实验阶段的崩玉,如梦初醒,强大得超乎控制的物质,他在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狂热将会带来多大的风波,任何的发明都是一把双刃剑,更何况是这样强大的物质?
      他做好了准备,成为罪人也好,玉石俱焚也罢,崩玉是不能开启封印的危险的潘多拉的盒子,可是却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夜一向前跨了一步,仰头对他说:“我不问你为什么,你也不用给我理由。”
      他忽然有些莫名的感动。
      连理由也不曾问的夜一,四枫院夜一,那个高傲的公主就这样抛下了一切,这个,就是夜一,就是他唯一的亲友,可以互相托付生命托付后背的,亲友。
      然而,到了现世的时候,浦原喜助还是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对面的女子支着下巴,听完所有的事,然后咧开洁白的牙:“就知道你有麻烦了,喜助。”
      那笑容是如记忆中的苍穹一般的高远清澈。他想起在四枫院接任仪式上,他仰头看高台上的四枫院夜一踏着庄重的步子缓步慢行,低声嘀咕了句:“这丫头……”定定地看她那一身华服,微微侧过头,看他们的秘密基地,却只看见连绵的浮云和无尽的苍穹,那是适于谁翱翔的天地?随心如他?随行如她?或者谁也不是?
      那时,他抬眼,她敛眉,目光交错处,是一片连绵不断的浮云,刹那风起。
      在那时,时光的洪流中,谁的脸庞开始模糊不清?
      很多年以后,他们的故事足够成为传奇让后辈憧憬而向往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商人,她不过是一只游走尘世的自由黑猫,唯一的交集不过是黑猫偶尔出现在商店里面他欣喜若狂地高举起黑猫,大声喊着,“举高高”,然后黑猫一脸不耐,偶尔他脸上会多几道血痕,浅浅地有趣。
      在他们出逃许久的一个夜晚,那只黑猫照例在夜间悄悄离开,他站在商店的门口,看黑猫离去的身影,抬头看墨蓝的天,有风吹过,“起风了”,他压了下帽子,拄着红姬,神情模糊。
      他忽然想起从未见过的父母,猛然间,怀念铺天盖地,“死去的亲友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耳边忽然有话语浮现,恍如昨日,“毕竟,活着比较好吧”,自言自语间,浦原喜助想起自己在真央开学仪式上说的话语,“我想,是的,我们,也会,然而,如果,活着,不是更好么?”,零星寥落清晰,宛如昨昔,那时,自己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记不得了,然而所有的事情却是如此清晰地映在脑海,连离开四枫院家都像是不久才刚刚发生的一般,他想起至今笑容依然如苍穹一般高远清澈,如幼年一般张扬美丽的青梅竹马,想起至今依然并肩而行以后仍会并肩而战的唯一亲友,想起他们曾经的笑闹和战斗,浦原喜助不由微笑,笑容温润,即使曾经如何,谁也没有背弃一起变强的诺言,没有背弃唯一的亲友,他们,依旧是对方世界上唯一的亲友,最好的搭档,不曾改变。
      时间,有时不过是一个轮回,终归会使一些东西回到原点。
      流年,不过朝暮。

      PART 3。四枫院夜一·终有归期

      “四枫院夜一,”夜一低低沉沉地念着学生名册上的第一个名字,“四枫院,夜一。”其实她更喜欢别人称呼她夜一,不冠上四枫院这个姓氏,可惜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加上这个定语。
      一直记得清晰的是,幼时的一些孩子在知道自己的全名之后,无一不转了态度,大大咧咧的亲热的“夜一”会诡异地变成“四枫院小姐”这种明显不是孩子口吻的称呼,会对自己咬牙切齿努指而骂的孩子心性会一朝转为恭敬,还值得欣慰的大概是白哉、海燕、空鹤,还有喜助的态度始终如一吧——夜一后来总结的时候,笑得无谓淡然而明了。
      幼年的抓鬼,仅仅是他们五个人的游戏,五个人中有四个是四大贵族的后人的游戏。那时,年幼的她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志波家的家主在四枫院夜一考上真央不久前战死,志波家骤然失去了主心骨,没落也是必然,只是速度快得让人震惊。树倒猢狲散,她从此对这个成语印象深刻,落井下石,她第一次见识得这么清晰。当时的她心里很不舒服地烦闷而压抑。
      志波海燕带着志波空鹤和年幼的弟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离开瀞灵庭,依旧笑得爽朗,家变似乎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变化。四枫院夜一,浦原喜助,朽木白哉,不约而同地去送别。
      回到家她径直回房,穿过中廊的时候被叫住,“夜一,你过来。”四枫院夜一转身,看到自己的母亲——在父亲逝世之后以孱弱的肩膀独力撑起四枫院家的代家主四枫院紫,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五味杂陈。
      “海燕,他们好么?”紫翻着手中的册子,表情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大概还好吧,”夜一认真地想了想,“能笑能闹能吃能睡。”
      “那就好。”微风中只有翻页的“沙沙”声。
      “为什么不帮志波家?”夜一不自觉地喃喃出声,是的,财力,人力,什么都好,为什么同样是四大贵族,朽木家和四枫院家可以用真么超然平淡的态度置身事外?她的声音近乎自语,她没有打算让母亲听到,也没有期望回答。
      正当四枫院夜一要退下的时候,四枫院紫放下了手中的册子,素来恬淡的脸上有疏离的笑,“帮?有一必有二,帮得了几个,帮得了多少?锦上添花,对贵族来说怎么都不为过,雪中送炭,笑话,而且”,紫的脸色柔和下来,“海燕他们几个孩子,不适合瀞灵庭……”或者,你和喜助也不适合,紫轻轻叹气,叹息消弭在微风中。
      四枫院夜一看了母亲良久,“我退下了。”
      去真央的前两天晚上,夜一无意中听到几个下人的议论,言语间是对浦原家的不屑,对喜助的嘲讽,“……浦原家没落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夫人好心收留,‘喜助少爷’今天也许不过就是流魂街一个乞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夫人不过是因为浦原家的家主曾经是四枫院家的下属贵族才会收养他的,要不不过是一个下级贵族怎么有资格……”
      闲碎的言语飘进耳中,四枫院夜一攥紧的右拳在此时被人握住,“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夜一。”握住自己的手宽大温厚而熟悉,四枫院夜一抬起头,努力想看清黑暗中浦原喜助的表情,却是徒劳。
      “喜助,他们一直都这么说?”她抿着嘴的脸庞线条刚硬,微微低着头,当时还未及肩的短发遮住了眼睛,表情模糊。
      “我明天就要搬出去了,”浦原喜助没有回答,抬头仰望星空,笑容干净澄澈,“没想到,最后一个夜晚的天空这么漂亮,真给我面子……伯母说,我们的父亲很像,可惜我们都没有机会看到。她还说过,逝去的人会在苍穹之上守护亲人,也许,有一天,我可以看到天空之上父母的轮廓……”
      第二天的黄昏,浦原喜助告别,她看到他转身离别的那刻眼底分明有沧桑流转,不由愣住,想起昨晚下人的议论,“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四枫院,浦原,如果换了姓氏或是改了遭遇,又会怎样?
      也是那天,在浦原喜助离开之后,四枫院紫淡漠地问着家训,然后告诉她接任的日子。四枫院夜一只觉措手不及,“随心随性,勿枉勿纵”,刚才还毫不芥蒂地脱口而出的家训有些刺耳地回荡在耳边。
      “……夜一,你的父亲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么他的灵子会奔向天空,也许,仰望天空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你,和他,好像……”门外明朗的日光映在紫的脸上,斑驳地柔美,四枫院夜一第一次听母亲提起父亲,第一次见到母亲深切缅怀的面容。
      “……浦原家没落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夫人好心收留,‘喜助少爷’今天也许不过就是流魂街一个乞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夫人不过是因为浦原家的家主曾经是四枫院家的下属贵族才会收养他的,要不不过是一个下级贵族怎么有资格……”
      “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夜一。”
      “帮?有一必有二,帮得了几个,帮得了多少?锦上添花,对贵族来说怎么都不为过,雪中送炭,笑话,而且,海燕他们几个孩子,不适合瀞灵庭……”
      下人的碎语,喜助的言语,志波家的没落,母亲的回答,在此时齐涌上心,她莫名怅然。
      开学那天清早,四枫院夜一提早到了学校,远远看见一脸落拓的喜助,正要挥手招呼转念却又将手缓缓放下,踏上另一条路,低低地轻声叹气,回头,只看到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终成记忆中的一抹落寞。
      四枫院夜一转过几个拐角,径直到校长室找到山本柳重国斋,那个莫名指派她成为新生代表的总队长,当时真央的校长,问:“为什么我是新生代表?”从容的表情,平淡的口吻。落地窗外斜射进的阳光中有细微的粉尘,夜一迎着光,金色的眸子澄净耀眼。
      “因为你是夜一。”山本苍老瘦削的脸上是一切尽在预料的把握,背着光让他的光头滑稽地闪着金光。
      夜一生平从未觉得泛着油光的光头不好笑,此时却没有放肆地大笑,她沉默了一会儿,咧开嘴角:“是么?”洁白的牙齿分明闪着得意的光。
      没有四枫院,只是夜一么,她的心情骤然大好。
      新生代表敲定,四枫院夜一带着独属四枫院家的豪迈大气登台,发言内容也戏剧性地一波三折,很多年以后浦原喜助复述她当时片段的言语,她和喜助一起笑得开怀。
      “……身为一个死神,战死沙场,其实很可耻,留下妻儿挚友,更是可耻……”“……可是,我的父亲,那般可耻,还无耻地留下了他的灵子会在苍穹之上看着我们之类的话语,”“做死神,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所以,我们,只能变强,努力地变强。”
      四枫院夜一承认自己天生劣质,喜欢看人无可奈何的样子,但那次她真的没有打算考验尸魂界奇迹活了千余年的总队长的心脏和血压还有承受能力。她不过是秉承了四枫院家随心直言的“良好传统”罢了。
      四枫院夜一走下台,从喜助身边经过,“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喜助”,声音仅只二人听到,夜一看到他微扬眉,她轻轻垂下眼眸,踩着掌声而去。
      四枫院夜一,不是没有听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表现加上“四枫院”的前缀,也不是心胸宽广到听到任何的言语都能无关己事地淡然,什么“不愧是四枫院家的大小姐”之类的早就已经听得麻木,虽然偶尔有几分不喜。
      也许,和喜助约定一起变强,也有自己小小的私心,总有一天获得认可的只是夜一,而不是四枫院家的什么人。
      “呐,夜一,我们建一个秘密基地吧?我发现一个不错的地方。”一拍即合,浦原喜助和四枫院夜一秘密的游乐场训练场就此缓慢展开进度。
      他们的基地初见规模的时,她顺利以优异成绩毕业成了二番队席官,他也以优秀的道具开发进入了十二番。
      之后的事情被尸魂界的人们有意无意地忘却,仿佛没有任何过程一般,“瞬神”夜一,尸魂界最强组合,这些光环的到来就如随手拾取一般容易。
      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那不仅是天赋,黄沙漫天的秘密基地的足迹并非白费,他们谁也没忘却一起变强的约定。
      传奇的故事必然有一个传奇或圆满的结尾,戏剧性地相携出逃,或者,换个词,“私奔”,留下一个浓墨重彩的叹号结束了他们的传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出乎四枫院夜一自己的预料。
      四枫院夜一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般冲动这般任性,她只是在刑军的处置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而已,那一刻,她已预见结果。
      四枫院紫掠了一眼在家中接到地域蝶的四枫院夜一手中的名单,神情淡漠:“呐,夜一,还记得我们的家训么?”“随心随性,勿枉勿纵。”夜一随口答道。
      “很好,随心随性。”当时夜一没有深究紫的话语,事后回想那分明是别有深意。
      出逃的奔跑中,四枫院夜一的脑中掠过一扇一重的门,四枫院的大厅,四枫院的房间,四枫院的宗祠……“随心随性,勿枉勿纵”,这个家训,她想她有些懂了……
      喜助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她只是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就知道你有麻烦了,喜助。”云淡风轻的口吻是那么顺理成章。
      尘世的喧嚣,生命的漫长,她终于决定开始自我放逐:唔,流浪的黑猫,听上去不错。挑了一个没有月亮没有星辰的冷夜,四枫院夜一悄然离开开张不到一年的浦原商店,身后有男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冷寂的黑夜中响起,“哟,夜一さん,真是绝情呢,都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哟!”
      幻化成黑猫的女子回头,金色的眸子犀利而明亮:“有关系么?”
      金发商人的笑容从嘴角蔓开,“当然,没有关系。你总会回来的嘛,夜一さん~”冷风中衣衫飘动的声音沙沙地作响,一瞬生生地暖意肆起。
      “记得每天都要准备好我的牛奶。”“好,路上小心哟!”
      那个瞬间,四枫院夜一又想起了许久不曾提及的姓氏,许久不曾回想的往事,心中涌起强烈的回去的欲望。
      她回到尸魂界,绕着四枫院家的高墙以猫的形态走了一圈,一切依旧井井有条,只是没有紫的灵压。
      她轻叹,折回原路,经过她和喜助的秘密基地时,略微诧异地看到紫的身影。
      紫看着眼前的黑猫良久,浅笑:“你回来了,夜一。”
      紫得知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表情如高云一般不可捉摸:“原来如此……崩玉的事还是压下吧,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这段时间你和喜助,辛苦么?”
      “辛苦谈不上,但或者现世的牛奶比较营养,看上去都很滋润的。”
      紫微笑:“是么?希望下次你回家的时候,能以四枫院夜一的身份从大门走进。”没有犹疑的淡淡的肯定,虽然不是肯定的语气。
      回家?“你总会回来的,夜一さん”,四枫院夜一觉得清冷的冬夜在今年格外温暖,暖气沁入心扉。
      “嗯,不过你可不要在我回来之前病倒啊,这样我会很烦恼的。”
      紫微微笑了,真是很像你,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不禁低语:“夜一,你真的很像他……呐,你和喜助真的很像他们……”很像那把酒言欢,携手共战的当年的两个当家。
      紫停了自语,转头低头凝视黑猫:“呐,夜一,如果当时崩玉的制作者不是喜助……”你又会如何……话一出口却又后悔了,刨根问底并不是她的本意,那两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她问这个问题实在荒唐。
      “那就要考虑考虑,我不是什么人都救的,毕竟浦原喜助是四枫院夜一的,”夜一突兀地打断紫的话,肆意的笑意从金色的眸子溢出来,“亲友,唯一的亲友。正如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是我唯一的亲友。”
      夜一口吻笃定,紫笑容淡定。
      四枫院夜一下意识地抬头,苍穹中浅浅的浮云宛若喜助上扬的嘴角。
      很多年以后,白驹过隙,浮云苍狗,能够互相叫着自己名字的人终只剩了他们二人。
      浦原喜助,四枫院夜一。
      喜助,夜一。
      他们是最好的搭档,唯一的亲友。
      她转身,他抽刀,一个瞬间,便是一个世界,风起云涌。

      PART 4。碎影·浮光百年

      天蒙蒙亮的时候,碎蜂就已经起床,刑军的工作一向并不清闲,也只有随性如某个女人才能以那种泰然的态度光明正大地慵懒。碎蜂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女子表情冷敛眉目肃杀,闹表准时响起,碎蜂摁下闹表,整理仪容,出了房间,开始一天的训练。在她接手刑军之后,第二番队成为所有的番队中最准时的番队,碎蜂队长的严苛也远近闻名,但碎蜂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与前任相比自己的成绩。
      “你迟到了,”碎蜂冷冷扫一眼迟到的死神,“记住,没有下次。”没有平仄没有起伏甚至没有任何语气的平板声音让迟到的死神不由战战兢兢,只能回到:“是,碎蜂队长!”
      解散早训的队伍,碎蜂隐约听到几声抱怨,“碎蜂队长比四枫院队长严厉太多了,冷酷太多了”,“嘘,小声点,万一被碎蜂队长听到了”……几十年的时间,原来不足以忘怀,尤其是忘记一个成为传奇的女人。
      碎蜂蹙眉,眉心里是厌恶:我……才不要和你一样,夜一,四枫院夜一,碎蜂冷哼了一声,转身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脑海却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回荡,“偶尔迟到几次无所谓的啦”,是谁,那般无谓那般毫不在意?碎蜂的眉在想到那个女人的时候,皱了起来,一张脸似乎是被皱起的纹路割开了一般诡异,碎蜂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支离,破碎。
      她不由想起那个蜂姓下级贵族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满心崇拜地看着那华衣贵冠的公主缓步慢行,雍容华贵而耀眼,那时自己将倾尽一声追随的公主,那时,她单纯地那么想着,那天,是碎蜂和那个单纯的女子的分界,碎蜂的世界,在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只有四枫院夜一几个字,然而……
      碎蜂讨厌分离,讨厌背叛——尤其是被自己所崇拜尊敬的人。因为太过信任,所以她心中的措手不及过后是心灰意冷和绝望,伸手抓住的支撑自己一直活下来的,是亲手撕毁心中的童话。在梦中,她无数次梦见那个女子朦胧的背影,无数次地被抛在她的身后,想追动不了,想喊却没有声音。
      碎蜂痛恨那个女人,却更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总是不知道很多事,总会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一些事情,知道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才会恍然大悟。
      就像母亲病逝的时候她才会把母亲苍白的面容和举止的某些反常联系起来。
      就像,她得知四枫院夜一协助浦原喜助出逃,她瞪着那纸布告,回想起他们二人的嘻笑打骂。那一刻,碎蜂咬着下唇,就如同被遗弃的孩子一般孤零零地站在二番队偌大的办公室。
      碎蜂冷笑了一声,许久没有想起的往事忽然在早晨袭来,她忽然想起那个单纯的蜂姓下级贵族少女,那青涩的笑容和现在的冷笑交叠重合,碎蜂忽然怀念起那个单纯的女孩,如果只是远远地憧憬,比较幸福吧。
      碎蜂其实不太愿意回想任何事情,她从成为碎蜂的那段日子到四枫院夜一私逃的日子,那些日子,她的生命,只有四个字“夜一大人”,她不愿意想起任何和四枫院夜一有关的事情,但是在今天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大概,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志波海燕副队长的葬礼吧,那个和四枫院夜一一般自由奔放却也人缘极好的没落贵族男子。
      “碎蜂真是了不起呢,以后队务就交给你了哟!”偏偏又是不自觉地开始胡思,碎蜂的右手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她却浑然不觉。
      四、枫、院、夜、一,碎蜂一字一句地默念,分外冷冽,白光骤然爆发,墙壁轰然倒塌,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这个背叛者的,夜一,四枫院夜一。
      “队长,”大前田的脚步和嗓音震动了二番队的办公室,本来就因为刚才的瞬开塌了一面墙的办公室,震动了起来,“海燕队长的葬礼,要迟了!”碎蜂掠一眼大前田,觉得咬着零食的嘎嘎梆梆的声音很是刺耳,“把你手上的零食在进礼堂之前啃完。”
      看一眼手中的事物,大前田实在不想狼吞虎咽完这些本应慢慢用来打发时间的零嘴,但碎蜂的严厉和说一不二一向是所有番队中最出名的,还有,那墙壁的例子在前,大前田很努力地开始啃那些食物。
      一前一后地走出二番队,和队员一一招呼,碎蜂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微微眯眼,眸中精光一闪,有狠厉的眼神剜过数百年不曾变化过的二番队,是的,她想起来了,不对,她根本不曾忘记,一刻也不曾忘记,当时,她跟在那个女人的身后,亦步亦趋,卑微而快乐,是,很卑微但是很快乐。碎蜂不知道那个她尊敬而膜拜如神的女人心态究竟如何,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是在那个女人毫不掩饰的任性高傲以及热情前,碎蜂就会觉得自己卑微如尘土,如果不是因为她连招呼都不打就逃走了的话,那么今天也会是如那时一样的场景,一样地快乐……不,是一样的,愚蠢,碎蜂在心中否定了自己前一刻的想法,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太繁杂,所以自己才会有莫名的怀念,以及,思念,对四枫院夜一,碎蜂只有恨意,无穷的恨意,那种女人,只配恨,没有资格拥有别人的怀念思念。
      “队长,礼堂到了。”大前田勉为其难地吞下最后一口零嘴,看自己的队长要走过礼堂不由出口提醒。碎蜂顿了下脚步,惊觉自己的心不在焉,却没发现自己嘴边挂着苦笑,苦涩间又有一丝怀念。
      “队长……”再度呼唤回队长的魂魄,大前田第一次发现原来队长是这么有同事爱的人啊,看那表情,十足十是因为海燕队长的逝世,才会有那种重要的人离开的感觉,大前田顿时觉得队长娇小冷漠的形象转化为不善表达感情的重情义,颇有些感动。
      碎蜂看装点成一片素白的礼堂,闭眼,呼出一口气,该死,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
      行礼之后,碎蜂看了一眼灵堂以及没有哭泣却依旧让人一眼看出哀恸的海燕的妹妹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然后,离开,仿佛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事实其实也是如此,碎蜂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何不妥,她只是觉得灵堂的气氛太压抑以致她一刻都不愿多呆。
      那种失去的感伤很容易勾起很多回忆,不该想的回忆。碎蜂轻叹,却惊异自己出口的叹息,太多太多的反常,在这个雨水连绵的季节,碎蜂默许了自己的反常,放纵了自己的反常。
      碎蜂疲倦地挥手:“大前田,今天我请假,队务由你代理。”已经没有食物可以咬的大前田险些咬下自己的舌头,碎蜂队长要请假?今天下的雨难道是红色的?
      “大前田。”冷漠的女声自前方传来,淡漠中给人以巨大的压力。大前田立刻回神:“是,队长。”
      碎蜂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雨中怀念一个叫做“蜂梢绫”的少女,曾经的名字,曾经的单纯,曾经的盲目崇拜,那样的单纯那样的简单那样的快乐,这样坚持甚至连名字和过去也全盘放弃不惜一切地想要追随上某个人的脚步,到底得到了什么?
      在碎蜂看到四枫院夜一之前,她从没想过未来,只是随波逐流,随着家里的安排,将来进刑军,然后成为一个优秀的死神,这就是她所构想的全部未来,蜂梢绫所构想的全部未来。在看到四枫院夜一穿着一身锦衣华服踏着优雅的步伐出席的时候,蜂梢绫为四枫院夜一折服为四枫院夜一立下誓言,发誓要保护这个高贵的公主,发誓自己会有足够的实力维护自己心中的神祉,那一天,她放弃了名字,继承了碎蜂这个称号。
      她恨四枫院夜一,恨四枫院夜一抛下一切,却在此刻不得不承认即使她在当时预知了结局,知道她所崇敬的四枫院家的公主会为了一个没落贵族后代抛弃一切,甚至是自己,她也会毫不由于地成为碎蜂,从那时到如今,其实她一直都觉得继承了碎蜂这个名字是一种光荣,也是一种幸运,“傻瓜……”碎蜂轻喃,到了此时居然还这么觉得,碎蜂啊碎蜂,你真是一个傻瓜啊……
      “碎蜂?”耳边的声音轻柔而熟悉,碎蜂抬眼,自己居然不自觉地走到了四枫院家的附近,她看对方和四枫院夜一一般紫色的发,有些诧异:“紫大人?”
      “碎蜂也是从海燕那边过来的么?”四枫院紫笑容温和而典雅,看不出这个女子代理四枫院家井井有条,严厉起来无人能挡,战斗时实力惊人,她内敛而不张扬,和女儿四枫院夜一截然不同。碎蜂有时会想,如果一开始自己的眼里看到的是四枫院紫,和四枫院夜一有着同样的实力同样的华贵却是不同的性情,那么现在会不会比较幸福,因为紫一直都是不会回避任何责任不会丢下任何责任不会不置一词地私逃的人。
      碎蜂沉默,四枫院紫轻轻开口:“海燕,真是和夜一很合得来呢!”是淡淡的怀念,提到四枫院夜一的时候口气依旧只是怀念,碎蜂不解,不解同样是被抛下的人,为什么四枫院紫一点都没有怨,一点都没有恨,难道只是因为四枫院紫是四枫院夜一的母亲,所以可以容忍下女儿的一切,甚至包括让四枫院家族蒙羞?她忍不住说:“紫大人,四枫院夜一曾经是四枫院的骄傲……”
      四枫院紫打断了碎蜂的话:“碎蜂,你这句话不对,四枫院夜一是四枫院的骄傲,以前是,现在依旧是,以后也会是,还有,她也是我的骄傲,我和外子的骄傲。”淡然笃定,碎蜂咬住了下唇,想着什么。
      四枫院紫看着已经走至的四枫院大门,转头对碎蜂微笑:“碎蜂,有时感情来得太过强烈,也就无法区分,很多感情完全相反却是只有一步之遥,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还是要静心想想。我先走了。”
      碎蜂听到四枫院紫的话,神色凝滞了一下,然后看着四枫院的大门怔怔出神。然后,刻意压下的回忆铺天盖地袭来,碎蜂思索着四枫院紫似乎另有含意的话语,想起了曾经的荣光,四枫院夜一为刑军,为二番队带来的荣光,自己引以为豪的荣光,碎蜂记起四枫院夜一的赫赫功绩,记起四枫院夜一带军的严谨重情,然后,想起了那总是笑得一脸灿烂的脸庞,带着自信的豪放光彩,她倏然惊觉,原来那些百余年来的旧事自己一直暗暗牢记在心中,那些碎影一般的往事,百年沉积的碎影,一直萦绕在心头。
      时间浮光掠影一般游走,自己终究没能在时光之前忘却,碎蜂轻轻皱眉,想起四枫院夜一最终的叛逃,表情凝固了下来,记起的越多,自己的恨意就越是浓烈,四枫院紫的话在耳边掠过,她冷笑,没有什么感情是区分不了的,终有一天,我会亲手了结四枫院夜一,亲手,碎蜂握着拳往身边的大树轰下,嘎拉嘎拉的声音从树上传来,那棵树慢慢倒下,带着并不整齐的切口。
      院内的四枫院紫听到声响,看着大树倒下,微笑逸出嘴角:“哟,夜一,你惹下大麻烦了。”那微笑的弧度和夜一如出一辙。
      在尸魂界的死神,生命是如此漫长,百年也不过是生命的一瞬,但碎蜂觉得自己近百年的生命已经沧桑历尽,生命中没有其它的情感,只余下了恨意,也没了其它的憧憬和期望,只有忠诚,百分百对瀞灵庭的忠诚,也许,是潜意识里认为只有效忠于瀞灵庭才不会蒙受再次的背叛吧?
      碎蜂在今天第一次这么想,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因为四枫院夜一的叛逃留下了这么重的伤害,她的下唇咬出了血,四枫院夜一,我要你为我今天的伤痛付出代价,四枫院夜一!
      时光的碎影依旧刻在心头,浮光一般的百年,碎蜂对自己的过去摇了摇头,那些碎影,浮光百年的碎影,她会将他们全部忘记,全部,只记住自己的恨意。
      只是,当时的立誓要亲手杀死四枫院夜一的碎蜂并不明白,一个人并不能背弃记忆,一旦背弃了记忆,就是背弃了自己。
      在很久以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
      碎影,浮光百年,是全部的碎蜂。
      而我们的故事却在她背弃自己时步入了尾声。

      PART FIN 燕过留声

      朽木白哉在踏入灵堂的那一刻,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表情来吊唁,志波海燕,到底算是什么人?好友?死敌?他冷着一张脸,看灵牌上和志波海燕如出一辙的龙飞凤舞的字,不由想起那个男人飞扬的笑容,脸上神色更冷了,照例行礼便径自离去,撇下满堂的私语——无非又是说什么朽木家的是非,朽木白哉的冷漠排场,朽木白哉发现自己的脸上不自觉地有了深深的笑痕——冷笑。
      “哟,白哉小弟,这样的笑容真是让人敬谢不敏啊!”一如志波海燕飞扬的女声忽在耳边,朽木白哉忽然很怀念一些人,一段过往,一段时光,一些流年。
      一道微弱的灵压从身边划过,朽木白哉倏然一惊,然而那灵压就如微光一般一闪而过,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一只黑猫从道旁的大树跃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黑猫金色的眸子。黑猫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开口,是喑哑的男声,然而那个语调和眼神是自己不会错认的——四枫院夜一:“白哉小弟……”便就没了言语,轻轻的叹息在雨中消弭,不知是谁的。朽木白哉一个失神,黑猫已经没了踪影。
      “兄长大人,对不起。”低沉的女音从身后传来,是亲手杀了失去理智的志波海燕的朽木家养女露琪亚——他和妻子的妹妹。对不起?朽木白哉蓦地想笑,笑容梗在了喉头,如果当时是他在场,他下手绝对会比朽木露琪亚干净利落,也更加决绝,他明白,志波海燕那般骄傲的人不会受得了虚借着自己的灵体横行的。
      “露琪亚”,他抚着沾了雨水的牵星箝,冰冷地出声,“什么实力就要安于什么位置,不要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
      “是,兄长大人。十三番还有事,那我就先告退了。”朽木露琪亚低着头,转身,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生疼生疼,用力眨着大眼,终是把即将决堤的眼泪收住,脸上是冰凉的雨水。
      苍穹中有哔波哔波的声音传来,朽木白哉抬头仰望一碧无涯的天空,飞行在日边的黑点渐渐远去,呐,热情奔放到让人讨厌的你,现在可是如愿自由翱翔了吧!
      碎蜂听着天上的鸣叫,有些烦闷。“鸟儿看上去好自由呢!”“是啊,它们飞得好快乐呢!”“鸟儿还是要飞在天上才幸福吧?”碎蜂讶异自己居然走到了流魂街的一个僻静地方,她冷眼看两个孩子打开了笼子,放出了两只鸟儿,鸟儿一个振翅,在渐小的雨中并肩飞上了云霄。
      碎蜂眉头一锁,冷冷一笑,冷语道,“自由,终是要付出代价的”,一个纵身,本以为那两只鸟儿会坠落下地而后血肉模糊,却有一道黑影更快地接住了鸟儿。
      站定,那黑衣的身影回过身,温婉地微笑:“碎蜂队长,鸟儿本就是自由的生物,何必为它们的天性付出代价呢?”
      碎蜂有些诧异,但冷漠的神色丝毫未变:“它们该死。卯之花队长,四番队的伤患还不够多么,什么时候也救起了鸟?”
      卯之花垂下了眼眸,温和的笑容弧度没有变化:“有些人,和我手中的鸟儿一样,只适合自由翱翔。要有足够的忍耐和宽容,给他们一片苍穹,还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与之并肩。而有些旁人,雁过不留声,风过不留痕。”
      碎蜂神色一僵,很快就恢复了:“卯之花队长的话,碎蜂不是很明白。”
      卯之花依旧在笑,笑容和熙如春风拂面:“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么这条道应该是当年尸魂界最佳搭档‘私奔’时候走的吧?碎蜂队长,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她手上捧着鸟儿,匆匆而去。那一天,卯之花整理资料到了凌晨,然后将所有的资料都锁了起来,连跟随她许久的副队都不知道那些资料的内容。
      而当时,碎蜂看着卯之花的背影,冷冷扬笑:“折了翅的鸟,断了腿的猫,失了命的人,还能自由么?雁过未必不留声,每个人必然都会记得最后亲手杀了他的人的面孔的。”
      一只黑猫一个旋步,越过树梢,从原路折回,丝毫不带怀念,它是她,四枫院夜一,被放逐被憎恨的传奇,不曾被淡忘的传奇。
      而被放逐的另一个传奇,浦原喜助,早看不出当年的风华。在现世的一间名为“浦原商店”的破落小店里,浦原喜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还有一顶诡异绿帽,百无聊赖地伸手蹬腿,做着伸展运动,一盆已经冰凉的牛奶摆在小小的院落里。
      天空有飞鸟频频飞过,浦原喜助停下看上去有些可笑的伸展运动,心血来潮地专心站在店门口仰望辽阔的天空,那般广阔寂寥的苍穹是适于谁飞翔的天地?
      压下帽沿,浦原喜助看秋末的大雁,听渐行渐远的大雁传来洪亮的鸣叫,远目,看见黑色的猫儿缓缓走进,几乎是狂奔过去,欣喜地重复第N次乐此不疲的“举高高”,却敏锐地发现有什么不对。
      黑猫不着痕迹地挣开,落地,柔软的脚掌和地面接触的那瞬,忽然有些恍惚,“你回来了,夜一さん~”轻扬的声音绕在耳边,四枫院夜一想笑——不明所以,终究把笑压了回去,“呐,喜助”,四枫院夜一抬眼看碧蓝的天空,“海燕,走了,是虚。”四枫院夜一的语气和语义并不连贯,但浦原喜助还是听懂了。
      “哦,这样啊……”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浦原喜助的回答轻轻地在空气中飘散,随之散开在空气中的是久久压抑在心头的伤感,浦原喜助抬眼看晴好的天空,呐,海燕,现在你去的地方是可以自由飞翔的天地么?大概和我们的父亲一起在苍穹之上吧。
      “喜助……”四枫院夜一的声音似乎有些虚空,夜一想了想,眯起锐利的眸子,“你说,当时我们揣测的,会不会已经是事实?”
      浦原喜助下意识地压住帽沿:“看来我们要做好准备了。”
      四枫院夜一抬眼,正和浦原喜助俯视自己的眼光相对,低哑的声音从猫儿口中逸出:“喜助,等到事情了结,一起回四枫院吧,我母亲很想你。”
      “好啊,只是紫伯母别忘了叫总队长允许呀,我可不想在四枫院家被架走,太丢人。”浦原喜助允诺道,笑嘻嘻地不忘提醒四枫院夜一最重要的事项,原本的凝重忽然就轻松了起来。
      四枫院夜一看浦原喜助,听到他的应答之后,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们的约定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两个字,“活着”而已,一起活到这场战斗结束,他们却比谁都明白,这两个字并非容易——尤其是大战在即。
      四枫院夜一还是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这个约定,而浦原喜助也是不假思索地一口应承,他们没有深思,只是觉得理所当然。
      四枫院夜一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也是很容易满足的人,单是一个约定得到承诺就觉心满意足。伸出小小的猫爪,黑猫大咧咧地提要求:“喂,喜助,我要热牛奶,要加三块方糖,你应该记得都是什么牌子吧?”
      “夜一さん呀,人家只是小小商人,你贵族的怪习性不要带来现世啊啊,但是看到那方糖的价钱我就恨不得每次只买一块了啊啊!还有那牛奶,我恨不得一次买100克就好啊啊啊!”浦原喜助以扇掩面做泪奔状,嘴角却是笑意盎然。
      黑猫瞟了他一眼,舔了下爪子,粉色的舌头还有凌厉的眼神极有杀伤力:“怎么,养不起?”却瞄到男人脚边的牛奶盆,凌厉的金眸有隐约的笑意。
      “哪里哪里,我哪里敢说养不起夜一さん呢!夜一さん这么误解我,我可是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哟!”浦原喜助做西子捧心状,受伤地看一眼四枫院夜一,“人家现在可就要去给夜一さん热牛奶呢~”
      四枫院夜一看浦原喜助往厨房而去,眸子笑意更浓,舔了一口已经凉了的牛奶盆中的牛奶,下了结论:“唔,果然热的比较好喝。”
      四枫院夜一在浦原喜助端出热乎乎的牛奶时,毫不客气立马埋头苦喝。浦原喜助摇着折扇,看阳光下树荫漂亮的剪影。这样的场景和气氛,似曾相识。
      浦原喜助想起他们无数次躺在辽阔无边的大地上,仰望美丽的天空,天空上有时有云,有时有阳光,有时二者都有,更多的时候是有飞鸟。当时,天上的鸟儿都是以优雅的弧度飞过,并肩成双。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浦原喜助回想起往事,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的记忆更加清晰,却只是徒劳。
      “我是自由的海燕,夜一是奔放的黑猫,那么,喜助你是什么呢?白哉你又是什么呢?”志波海燕曾经的玩笑依旧在耳,他也记得自己的回答,“我不会束缚任何自由奔放,也不喜欢有人干涉,如果真要说的话,嗯,有机会的话一起并肩翱翔在苍穹也是不错,有机会的话。”
      浦原喜助记得自己当时的笑容极淡,青梅竹马的四枫院夜一听到他的回答时,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喜欢你这个答案。不约束自由才是对自己和对别人最大的尊重。”
      志波海燕当年看着他们,挠了挠黑色的头发,然后笑得了然。朽木白哉在他的答案她的回答脱口的时候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回答志波海燕的问题。
      很多年后,当浦原喜助和四枫院夜一逃到现世的时候,他们闲极无聊时想起两个幼时的玩伴看到对他们的处置会作何反应。
      四枫院夜一当时眨着眼,笑得没心没肺:“嗯嗯,说不定白哉小弟和海燕都一脸很受打击呢——毕竟朽木当家还有志波家都很喜欢我当儿媳呀!”
      “说不定这会儿有人开心得一起到流魂街放鞭炮庆祝不用娶了,”浦原喜助不以为然,“我倒是觉得海燕会觉得理所当然呢!”
      四枫院夜一点头认同他的看法,笑得有些得意:“会吃惊的话就不是志波家族的人了,毕竟穿界门是在他们家,我们也算是他们间接送走的,能启动穿界门又不惊动他们的还能有谁呢?”
      浦原喜助看着铅华洗尽的贵族女子,莫名有几分感动还有温暖,就如同此时他看着黑猫几乎舔尽了所有的牛奶的那种满足的质感一般。
      “喜助,”黑猫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还是你的牛奶比较对我的胃口。嗯,下次我早点回来好了。”
      “夜一さん,你真是无情呀,回来居然只是为了牛奶~”浦原喜助一脸夸张的心碎模样,唱做俱佳,声情并茂。四枫院夜一顿时觉得此人没有去角逐喜剧谐星奖项真是太浪费了,温饱思睡的黑猫打了个呵欠,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下,不去理会某人的喊叫。
      “你真是无情呀,夜一さん~”一波三折的嗓音荼毒了浦原商店整整一个下午。
      那天,是秋末。
      那时的太阳很好,一直到入了冬,黑猫也一直留了下来。
      那年,是暖冬。
      一日的冬夜下起了雪,纷纷扬扬,扑扑簌簌。浦原喜助在那个夜晚看到向来不耐雪的黑猫已经蜷缩在床铺,轻笑,想起年少的自己,年少的她,年少的浦原喜助,年少的四枫院夜一,恍然低吟已忘记出处的古诗:“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然后,甚感有趣地笑了:“嗯,如果将来敌人比我们经过更多的沧桑,岂不是他们才是正道?不过,尸魂界的山本老爷子,应该不会有任何人事物比他更沧桑,更正道吧?”
      他耸肩,换来酣睡的黑猫的一句呓语:“吵死了,睡觉!”然后,黑猫继续安心地酣眠。
      浦原喜助不由失笑,也安稳躺下:“也是,毕竟活着比较重要,想那些还没到的做什么……”
      在雪花的簌簌声音中,万籁俱寂,一夜好眠。
      他低头,她仰首,蓦然眸光相接,一瞬百年。

      后记:呃,终于写完《苍穹》了,擦汗,某安知道自己始终是写不出多么甜蜜的文章啦,也不太可能写出多么大结局的结局啦,所以这个文章居然结得了尾——虽然是仓促了些,但某安实在是很感动也很激动啦,原本预计的4个Part生生变成了5个,这也就算了,然而原本预计是4月底完工,结果……
      话说和预想差这么多的主要原因是碎蜂小丫头一不小心写得太顺手太顺畅,然后,就一不小心超出控制,只好独立出一个Part给小丫头,然后就开始重新憋结局,结果写着写着,大白,浮竹,京乐,七绪,四姐,五叔,银子,乱菊,空鹤,某安看到他们不停地在招手,恨不得一个一个抓过来写,有抓错没放过,但素就算是一万字一个Part,没有十个Part,某安写得完么?对自己有充分了解的某安开始一个一个忍痛删去戏分,然后就变成了这样了……众多米出场的大叔大姐,咱别的文里叙旧,挥泪……
      最后,感谢看文的,顶文的,无论是贡献点击率还是顶帖的,某安对你们致以万分谢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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