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泪逝》纯汐

4、>>>>> 叁

　　在这个并不很宽敞的充满樟木气味的厢房中，我和主人相依度过了不知多久。没有穿西装的助手，没有不间断的敲门声，每天，陪伴他的，只有我，和他指间的音乐。有时，他会打开后门，走到那个小池塘边，俯下身子撩起些水花。每天午夜，他会在池边独自仰望苍穹，侧影通过狭窄的门缝看不完全，却已能看到十分的落寞。我多想知道他到底在那璀璨的夜中寻找什么，然而我甚至无法将他从头到脚看全，因为他每次都不会把后门完全打开，不知道那门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宝贵的东西。

　　终于，在屋外已是金叶纷飞满地黄花的时候，主人把我包好，收拾了行李，像是要出远门。透过织得并不很密的棉布，我第一次观察这个地方，原来这座弥漫着樟木味的小屋竟是处在一个自然形成的林中空地上，四周都是高大金黄的乔木。主人带着我，从一个隐秘的小径走到了这片林子的外面。

　　突然间，一切变成了白色，在阳光下无比炫目。

　　我闭上了眼睛。

　　主人将我裹紧，快步地走，直到，走进了一个极为安静，听不见风声，却有着叮咚的泉和芬芳的花的地方。

　　“末冶，你来了。”

　　一句轻轻淡淡的女声，声音并没有什么特色，只是那种温柔和沉静让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显得非常好听。

　　“嗯，我带来了新的谱子。”主人的声音也温柔了起来，是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温柔。

　　“那给我看看吧。”

　　主人慢慢地把卷着我的布料展开，其间夹着一张折叠的乐谱。他把它铺平，放在了桌上。
　　郑重地把我缠好，一捻一拨，开始了那首这连续数日一直在弹奏、改动的曲子。

　　那个拥有优美声音的女子，发间泛着橙色的光泽，似是夹着什么晶莹的碎片。她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我妖娆的舞姿，表情陶醉却又端庄。

　　天本苍，地混黄，几色人间乞朝光
　　籽秋凉，儿承望，却请谁佑旱短长
　　愿白昔此拜，愿谓昔此慰，愿请昔此情，愿信昔此欣
　　愿白昔此拜，愿谓昔此慰，愿请昔此情，愿信昔此欣

　　曲罢。主人抱着尚未停止颤动的我，问询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笑，“这一章，曲虽美，词却太过死板了。这样灵动的曲子，我想称它——蝶。”

　　“哦？那，澜祭司认为……”

　　“我说了，这里没有外人，不要叫我澜祭司”，顶着如此大头衔的那个女子依然温柔地笑着，埋怨的口气都让人觉得丝丝甘甜，饱含了柔情，“你且再奏一遍。”

　　再一次，我舞动起我窈窕的身躯。

　　茧且苍，眼迷黄，断翅残足只为光
　　屋虽凉，愿辽望，襟畔海天伴君长

　　“澜……”

　　主人骤然按住了我，抑制不住似的呼出女子的名字。

　　女子的歌声被主人打断，微微垂下头。蓦地，转过身，背对主人，速度异常之快，衣物饰物却未发出一丝声音。

　　“自然”，女子的声音竟突然变得冷了起来，“祭祀祝祷用词还是你的比较合适，只是糟蹋了这样的曲子。”

　　主人定定地看着她，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澜，你不属于这里。”

　　女子仍然背对着我们，垂着头，“呵，是，我不配在这里。一个祭司，却为了一首曲子，说出了有辱神灵的话，太不称职，太不敬了！你是这样想的吧。”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想的，澜！”主人放下我，上前抓住女子的肩膀，急切地澄清着。

　　“那么”，女子回过头来，微蹙着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主人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女子愣住了。

　　许久，她轻声说，“这不可能。”

　　“澜”，主人温柔地环住那刻表情脆弱无助的女子，“我知道你并不愿当朝佑宫的大祭司，我知道，你对自由的向往。所以这两个月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使你快乐，如何，才能带你逃离这里……”

　　“你不要说了！”女子摆脱了主人的怀抱，“这不可能。就算……就算我们可以离开，子漪和子溟怎么办？我不能让他们像我一样做一个傀儡和工具，更不能让他们替我受过！”

　　“我们带他们一起走”，主人冷静地说，“我原本计划的也是带着他们的，我知道，他们对你的重要性。”

　　“可是”，女子仍然犹豫着，“我们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就算我出了祭城不再用法术，四个人还是很容易被发现啊。”

　　“我有几个朋友，在王室也有熟人，他们会帮我们的”，主人再次扶上了女子的双肩，眼神坚定，“相信我，我都想好了，我们会永远逃离这里的。海角天涯，得到，我们应有的自由。”

　　得到，我们应有的自由。

　　有了刚刚合音的基础，我看着那身着橙色长袍的女子，感觉到她心脏的悸动，和脑中回荡的声音。

　　得到，我们应有的自由！

　　终于，女子抬起头，凝望着主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