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清影》月熙然

29、第二十九章 美玉沦尘

　　云生堂开在最繁华的雍门大街上，紫蝶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挟着。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在寒冷的北风中，太阳好像也畏手畏脚，赖在温暖的云层里，时隐时现。阵阵寒意袭来，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云生堂的生意很好，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紫蝶坐在燃着火炉的屋子里静静地等待着，屋子里温暖如春，但紫蝶心中的凉意却一阵阵地涌上来。

　　终于轮到自己了，紫蝶硬着头皮坐到那个有着一小撮山羊胡须的大夫对面。

　　“哪里不舒服？”“山羊胡”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例行公事地询问。

　　紫蝶红了脸，低语道：“胃酸，想吐。”

　　“山羊胡”习惯性地蹙了一下眉，向她扫视了一眼，“把手伸过来。”

　　紫蝶把手搭到桌上，“山羊胡”伸出两根黄瘦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须臾，抬起头道：“恭喜太太，你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紫蝶听他这样称呼自己，登时面红过耳，只觉头脑中一片混沌，昏昏沉沉地便向外走去。

　　恍惚中，她走过雍门大街，穿过两条马路，最后走进了一条巷子。在一栋华美的屋宇面前，她立住了脚步，这是什么地方，如此熟悉？

　　她抬头看向正中的牌匾，上面赫然四个大字：督军别院，这里不正是裴煜的家！

　　原来自己绕来绕去就是为来这个地方，紫蝶恍然。既然来了，那要不要进去问个清楚？

　　正在踌蹰，一辆汽车停在了大门前。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貂皮大衣的少妇，只见她描着细长的黛眉，一张俏脸收拾得花团般锦簇，手上还捧着一只鎏金的海棠形紫铜手炉。

　　见她下车，门房里的下人忙迎了上来，“太太回来了？”

　　紫蝶心中揣测，难道她便是杜宛桐？

　　那少妇唔了一声，刚欲抬脚往大门里走，却又像感受到了紫蝶的注意，又退了回来，视线刚好和紫蝶迎个正着。见对方是个清丽脱俗的少女，正上下打量着自己，杜宛桐不由莞尔：“这位小姐，可是找人？”

　　紫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杜宛桐见她气质出众，容颜秀美，但只神情黯淡，似是有难言之隐，遂笑道：“既来了，就来府上坐坐吧。今日老爷也不在家，只我一人。正嫌孤单，妹子正好陪我说会话。”

　　紫蝶心中也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听她一说，便接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宛桐见她爽快，心中也喜，两人相偕一起走进院子中来。

　　在客厅落坐，早有伶俐的丫环斟了茶上来。杜宛桐翘着涂了艳红丹寇的兰花指，招呼紫蝶喝茶。

　　紫蝶见她热情，也只得揭开茶盖，细细地抿了一口。杜宛桐虽在饮茶，但视线却是一直落在紫蝶身上，见她虽然衣着朴素，但却丽质天成，浑若一块无瑕美玉。

　　心中赞叹之余，不由起了警惕之心，难道是裴枫趁自己不备，在外面惹回来的什么花草？心中虽然想着，脸上却益发热情起来，又招呼丫环上了些糕点。

　　紫蝶心中有事，哪吃得下糕点，见杜宛桐巧笑嫣然地招呼自己，也不问自己的来历，心中发急，只得硬着头皮道：“裴太太，我想向您打听点事。”

　　杜宛桐见她终于沉不住气，笑道：“只要我知道的，肯定知无不言。”

　　“我是裴煜的同学”，紫蝶说着，不由脸上飞红了起来。

　　杜宛桐一听，松了一口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裴枫肯定不会傻得对儿子的同学下手。再一瞧，那少女的脸上红云密布，一副羞人答答的样子，心中更有了底，肯定是暗恋裴煜的女生。

　　“我叫柳紫蝶”，紫蝶见杜宛桐凝神注视着自己，似是等着自己介绍。

　　“柳紫蝶？你可是寄寓在茶商方铭柏家，你还有个表姐叫方蕊洁？”杜宛桐惊问。

　　紫蝶见杜宛桐一副对自己知之甚多的样子，虽然心中纳罕，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错，正是我。”

　　“不知你想打听什么事啊？”杜宛桐定了定神。

　　“冒昧地问一句，不知裴煜这几月可有家书寄回？”见杜宛桐好奇地探究着自己，紫蝶索性大方起来，坦然问道。

　　“家书，当然有啊！你有所不知，裴煜可是最孝顺长辈的孩子。”杜宛桐伸手从雕花饰金的书橱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玻璃匣子，放到紫蝶面前的几上，笑道：“这两封信都是刚收到的。老爷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都收拾着呢！”

　　紫蝶见那信封上果然是裴煜龙飞凤舞的字迹，还盖着洋文的邮戳，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杜宛桐见她脸色惨白，只注视着那两封信，也不言语，心中明白，抿嘴笑道：“我们家这个少爷可是招桃花的很，不少女同学疯疯颠颠地找上门来，要死要活的，那可真叫一个烦哪。”

　　紫蝶听她话中暗含讥讽，心中也料得自己这么一问，她必看轻自己，心中痛楚，只得强颜欢笑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说着，就起了身。

　　杜宛桐伸手将她拦住，笑道：“我刚从关省长那里回来，他给了我一张裴煜的照片，我瞧着蛮好看的。你既是他同学，不妨也瞧瞧。”

　　紫蝶只得立定，见杜宛桐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了过来。

　　紫蝶双手接过，照片中两个人站在一艘邮轮上，依偎在一处，齐齐看向湛蓝的大海。那女孩目光明媚，笑意盈盈，不是关晴还能是谁！

　　紫蝶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有无数金星闪烁，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只无意识地盯着手中的照片。

　　杜宛桐见她眼神空洞，面色如尘，双手紧紧攥着那张照片，嘴角不经意地逸出了一丝冷笑。

　　她走上前来，拉着紫蝶的手，若无其事道：“他们两个很般配吧！这个关晴，是老爷一早就看好的。两家虽然没有举行什么正式的仪式，但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叹很多小姑娘不知道，还似飞蛾扑火般飞了过来。”

　　紫蝶不敢张口，只恐一张口，那泪便如雨下。她只觉得灵魂正一丝丝从身体上抽离开去，心脏就像被无数只手在撕扯着，疼痛欲死。

　　她踉跄着向外走去，刚走到院中，胃中的酸楚又涌了上来，她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吐着。

　　杜宛桐在厅中见紫蝶呕吐，心中怀疑。再细瞧她的身形，较之清瘦的脸庞，身形倒是圆润有余，尤其是小腹似微微凸起，不由心中鄙夷，原来只是外表清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