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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学以入 ...

  •   长安人好春游,一入二月便纷纷举家出外踏青。虽草未绿,花未红,可空气中飘荡的那春天独有的温和且朝勃的气息,足以让人春心萌动,驱之若鹜。可这其中却并不包括温家。
      因为二月中旬便是会员之期。
      论起这唐朝的会考,宝袭真的要吐血三升。前年十一月便要在礼部报名,唤“疏名列到”,即办理报到手续;而后,又要交“文解”,即由地方官府发给举子的推荐证件,还有“家状”,即由举子本人填写的籍贯、三代名讳等方面的家庭状况表。摸清楚祖宗出生来历尚且不够,居然还要交“结款通保及所居”。要求举子们以三人为一组来相互担保,并写明在长安城的暂时住所。当然,有固定住所的不在此列,附上房契即可。这就叫传说中的‘身份证’‘户口本’‘财产担保’以及‘学历证’。
      温大郎在蔡州时,便有学馆业证。进入长安后,到四门学又报了名,算是正经的生徒了。前年来时虽然误了时间,可是:“阿兄去年为何不考?”又不是大清朝,三年一度,大唐是每年都有的。温大郎同学为什么去年不曾应试?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道道不成?

      宝袭如今已不常在自己屋里呆着了,因习字温书之故常呆在正屋。当然,温娘子待其依旧有些别扭,常是布置下作业后便自去干别的,留涵娘在跟前服侍。对于二娘这种层出不穷的问题,涵娘着实有些应接不暇。先前取试的那些事倒也罢了,去年为何不曾考试?
      “奴只听说似乎是因为去岁的主考姓唐。”
      “那今年的主考是何人?”
      涵娘笑得温和:“江夏王随帝远征,永兴县公代任主考。”
      这两个名字放在半个月前,宝袭听了肯定一头雾水。虽穿来两年,可温家上下除了荆娘无人与她多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年份都是看历表才知道的。怎么会晓得江夏王是谁?永兴县公又是何人?可现在不同了,温大郎在确认二娘确实是‘摔坏了脑子’后,首先让人送来的便是温氏族谱还有厚厚的一本大唐官爵录,里面记载了大唐朝从上到下知名官员的身家来历功勋略记历经职位,甚至连娶妻的来历,子女几人皆有记载。若再添隐私,便可称为百官实记了。可偏偏这样一个本子却是每个入学生员必备的‘通云薄’。当官,在任何年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甚至连考试都很难嗯。

      正月十四一晚上,正月十五一上午,皆因宝袭的‘失忆症’弄得温家上下不宁。
      事情摆平,宝袭是倒头呼呼大睡去了。傍晚醒来时,却才知道温大郎居然去了曲江池。唐太宗在那里办了晚宴,借机接见今年入考的士子。头一次与正经的历史人物挂上勾,宝袭当时的感觉实在很难用世间任何一种语言来形容。激动的巴着门口一直守,可温大郎回来却未见如何,只说隔着丹樨,并未瞻仰到圣人容貌。宝袭失望,温娘子似乎更加失望。
      理由原先不知,却在读懂温家族谱后,心中了了。这个身体的便宜老爹竟然犯过错误被止了爵?这个狐疑让宝袭实在难解,虽然说极品到处都有,贪污从来普遍。可宝袭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找机会试了试荆娘,荆娘却言词吞吐,不肯说个明白。直到宝袭开始‘不孝’才的拐弯抹角的把当时情由讲出,当然宝袭的挤牙膏也是重要手段之一。
      陈国公侯君集吗?
      宝袭托腮无力,这个名字很耳熟,知道是反派角色却不知居然反到了这种地步。他小女儿看上贺兰楚石那个老美男,就要拆了人家的姻缘?温家梁柱一塌,居然连个申辩的人都没有。树倒猢狲散,想起来还真是够悲凉的。温彦博,听说是个穷官,死后的丧事都是李世民掏的腰包。怪不得这般了。所谓党争,不过靠有官有权又有钱,温家一下子什么也没有了,拿虚名怎么和人家斗?
      贞观十七年……唔,宝袭想起来了,正是那一年,温家上的京,而自己穿的越。

      二月初一,国子监开,众士子参拜孔子相。
      之那后,温家便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温娘子无心再管宝袭的学业,一脑门子皆扑在了温大郎的应试上。从衣袍笔墨到车马出行,闻墨一天起码要听半个时辰的训斥。如此高压,让宝袭直是摇头,姑母大人殊不知高考前自杀杀人的应试生年年不断。可温大郎却似乎十分坦然,该看书便看书,该休息便休息,连晚上熄灯的时辰都不曾与往日露出些许不同。
      宝袭看之兴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书了四个象样的字,让如弦交给了闻墨。

      ‘大将之风!’
      温大郎看着这四个字,嘴角微挑。虽然依旧没什么章法,可总归比那日有了些模样。字义写的倒是不错,只是可惜怕是出处如何,怕是二娘并不晓得。把纸放下,扭头予闻墨讲:“把《六韬》予二娘送去。”
      一会子后,闻墨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立在了西厢门前。时日已晚,男仆不宜入内。如弦接了入内,不多时就听见屋中似乎有呛咳之声。良久后屋门才再开启,如弦低着头再次递来了一纸。闻墨扫眼一看,顿时抽抽。回屋奉予郎君案前,温大郎看后当时笑出声来。不多时后,西厢房的门再次被敲开,只是这次敲门的却换成了如安如汶。二人抬头一只木箱进来,不等二娘说话,便将箱盖翻了开来。
      满满的一箱书册,皆是刚才宝袭狂想四字真言的出处所在?
      “郎君讲,不求二娘明了,只年底读完便已是上幸。”红果果的鄙视。

      自那日后,每日三食,宝袭都可以接收到来自阿兄的笑睨。
      为此宝袭很悲愤,温大郎却甚是开心。个中情由温娘子事后也已知晓,历代书香,对于试前心境温娘子自是明了。大郎坦然是好,如此放松却是更佳。
      “这不是很好吗?”涵娘知晓温娘子心事,晚上伺候梳发时便格外温言:“二位少主尽皆大了,总象前两年那样别着让人知道了象什么?如今兄妹相得,一家和气。往后家里添丁进口的,才会更加和顺。”
      温娘子看着几上灯台,缓缓的叹出了一口气。

      隔日授读时,宝袭发现自己所看书册上竟然有了朱笔点顿。抬头看向正位,却见今日温娘子并不曾离座,而是捧着一本手正在读瞧。瞧那书卷模样似乎是宝袭这几日一直在看的诗经。只是不同于手中的这卷风篇,似是雅册?左手还执着一只朱笔。
      当夜,温大郎自学里归来后,收到了二娘递来的条子。上面四个字‘父慈子孝’?
      莞尔一笑,自书架上将《礼记》取了下来,翻至一页,折了一角。命闻墨将此书送至上房。温娘子接过,翻出角记。却正是《礼记·礼运》篇:“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

      四门学提前五日,便是休业。
      二月十五,会试正启。
      天色几近漆黑时分,宝袭便让荆娘唤了起来。衣衫不再如平日那般简素,而是取了湘色的窄襦、朱丹色的绫裙,几不见花色,穆肃庄重。发式也从丫髻换成了鬟髻。镯子项饰一件不差!
      先是不明,却在被带到二进的正堂中后便成了明了。
      堂屋中央,高足案几后挂供着温氏先人遗像,最中央的便是祖父虞国公温彦博,左上首伯祖黎国公温彦弘,右下首叔祖温彦将。再往外侧左处是这个身体的便宜老爹温振,右侧则是已经过世的叔父温挺。论起模样来倒是五像中最为清秀的一个了,怪道当初被尚了驸马。只可惜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便早早的过世了,公主改嫁连个孩儿也未曾留下。若是有那么一点骨血存世,也许姓侯的想那么容易的掐温家,就要掂量一二了。
      时不与我,温家之败,实在是令人唏嘘。

      说是祭拜,却也是壮行。
      温娘子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领着大郎二娘给祖先上香祭拜。简至极处,本身便已是一种肃穆。

      温大郎三日会试,温家后宅中的灯火两夜不曾微熄。宝袭位在西厢,都能听到正屋中传出的颂经木鱼声响。而宝袭这两天专注的内容则是手中的这本《唐律》。

      大唐朝并非想象里传说中的那般平和开化,等级制度十分严明。良民贱口,几乎是生而注定。贱口想转良,不是不能,只是太难。而良民却也分三六九等。课户不课户是最简单的区别法。虽然都需要交赋,可不课户交的却只是地赋,象宝袭曾经万分想象的女户,因无田便是不交地赋,又因无男丁而不用服役交丁税,收入几乎全部自用。听上去真的很好,可是无人撑腰的下场便是如同宝袭第一次出门碰到的‘强纳民女’案。被迫为妾,自此后那户人家再没了消息,结局如何,到后来宝袭也不想再打听了。
      当然,不课户这等听得风光暗里酸楚的还包括那些客户乐户等贱口。原因没其它的,“资财畜产,不同人例”。都不是人了,交哪门子税?可若象客户等有了财资,开店赚钱的虽不取地税,却也另有商赋要交。
      至于那些孝子贤孙,残废、重病人、寡妻妾免的也不过是自身罢了。

      不课户里最实惠的莫过于贵族和外戚的亲属,九品以上的职事官和勋官这类号称‘衣冠户’的存在。既不用交税,又免摇役,还可广纳贱口。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出仕确实是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啊!
      而要想在大唐朝混好,宝袭低头笑看手中书册,这东西才是必不可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学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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