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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试水针 ...

  •   郑夫人是辰时初来的安邑坊,却在虞国公府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悄然离去了。
      极不显眼的青油小车只有独架,相应的车厢也只放得下三四人。郑夫人被涵娘亲自送出了侧门,两个婢儿扶着夫人上车。却在车帘挑起来的一刻,涵娘看到车厢内居然还另坐着一名五旬左右的妇人,圆盘脸,白白细细的宛若满月一样,笑着眉眼弯弯,一副慈乐和顺模样。身上油青碧的棉袍上无甚花色,料面却是青州锦,只有青州锦才染得出这样的颜色来。而这颜料则是多见于权贵人家有脸面的乳母身上。涵娘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笑着恭送郑氏离开,并不见半点慌张。

      郑氏上车后,把两个婢儿留在了外面,自坐里间与乳母客氏说话:“可有瞧见什么?”
      客氏摇头,温家侧门开于一条小巷内,几无遮掩,左右前后也无客栈店铺可供藏身之处。这半个时辰里,客氏眼风凌利,却没有看到半点‘闲人’。“难道说公主果真绝情了?”阿家之所以敢一直在暗地底动手脚给公主添堵,不过是仗着公主喜欢二郎。二郎又肯屈意奉承公主,百般讨好也不见委屈,这才纵得其胆子越见越大。可若这遭没了,那么程家算个什么?房陵公主那般放纵,窦驸马倒是高祖皇后的侄儿,不也照样和离,照样被圣人冷落,最后窝囊至死?
      “公主如何与三娘有何相干?”客氏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所能靠者的不过郑三娘这个乳女。五年前投奔而来,幸得三娘怜悯,一直垂幸有加。养在身边,如同半个亲娘照顾,客氏知恩自然事事帮衬。郑三娘年纪渐大,颜色凋零,为求平稳自然有多加算计。这次的事……客氏柔抚三娘,低声劝慰:“公主如何是公主的事,公主能做的事,三娘不能做。”不要打量着是妯娌是处处较真比挂,这天下的事便是一母同胞也断没有一碗水平分的。
      这道理郑氏自然知晓,公主是不敢比的,可……
      客氏虽进卢国公府只有五年,可里外辛秘实是知道的不少。国公夫人年轻的时候听说还颇是通理,可年纪越大却越不象话。刁难儿媳,暗中挑局,却又偏爱面子上装一副仁爱闲德的模样出来。国公早年常在外征战不在家,府中下人多是老夫人亲信。三娘虽然挂着个世子夫人的头衔,可大半的事却做不得主。国公年轻时甚爱老夫人,一直不曾纳妾,府中三位郎君皆是嫡出,又兼是孝顺,纵得那位老夫人心气竟比天也高了。以前的事无论如何是忍下了,可是这次的事:“温家小娘子如何说的?”

      郑氏冷笑,抽出帕子洇洇嘴角:“那小娘子,从前倒不曾看出来,竟是个厉害角色。一边说未嫁女儿不宜管事,怕坏了名声;一边又说……”想到两个儿郎不见之事,郑三娘心如刀绞,眼中出泪,握紧了乳母声音哽咽:“那事、竟真是公主做的。”客氏叹了一声,早料到了。“公主的眼里从来不揉沙子的,那事既让公主知道,能只假戏不曾真做,三娘便该庆幸了。”清河公主能做出局来让事先怎么查也查不到她的身上,便能再做一次,弄死两个孩子也无可指证。
      “我也是没法子!”如何告?怎么告?便是想着告后收拾不了的残局也不敢告啊。可天网恢恢,还是让公主知道了。说来还是和这温家小娘子有些关系,温家哪里不好住,偏要住在昭国坊。公主要摸那小娘子的底,派伞儿过去,前后进出多少次传信,终是……

      “这样也好!”客氏其实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只是:“怕三娘下不得狠心。”
      “都这般时候了,还有什么下不得的?”郑氏知道乳母家在前朝也有是有根基的,若不是家道败坏被无德之父卖了,也不会予自己做了乳娘。这些年世子渐对自己冷淡,那两个侍姬妖妖娆娆的,里外多少手段,还不都是乳母与自己出的。这次:“不管如何,我是一定要保住孩子的。”公主留情自然是好事,万一惹翻了,别人是死是活郑氏不管,两个儿郎却是不能出事的。
      “那便好。”客氏当即便是伏在三娘耳边低语,和和气气的模样依然在脸上挂着,可半眯的眼中却透出一股戾气来。郑氏先是让吓得动弹不得,可越往后却越稳下来了,直到听完,身子也不再见抖。只是:“若是不成嗯?”
      客氏微笑,眼中不见戾气全是柔和,抚着郑氏的手柔语:“三娘也该多学学你阿家的手段了。”光指着阿翁公正是没用的,这后宅的妇人伎俩,男人是永远管不过来的。

      —————————

      送走郑氏,宝袭站在门外许久才转回了堂内。
      如瑟依然是个低头葫芦,如弦这些天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有趣了。宝袭没回书室,依旧坐在堂内,正位低榻上因过冬之故,铺了双层厚的茧棉厚褥。靓子蓝的汉缣厚朴结实,用来做坐褥是最合适不过的。案几上摆着的盘子里已经不是那稀罕藏柑,换成了宝袭平日颇爱食用的红果,取了一粒进口,酸酸的可真开胃。几上果盘边摆着一只与果盘同款的祥云飞鹤掐银丝的八角盘,只是尺寸略小些,正好用来放果核。才吐在里面,便有温热的帕子奉了上来。
      上下扫扫,宝袭微笑:“如弦今天这衣色配得正好。”如弦如瑟两个是那六个婢儿里最标致的,便是后进来的这些也没压得过这二人的。只是那种美丽里如弦更艳些,如瑟更净些。如瑟的净自有肌白如雪衬着,虽失了三分在艳色前,却架不住皮色白。如弦倒是模样眼睛长的都极好,却偏生皮色略暗了些。涂脂抹粉自然有用,只可惜两个是侍儿,姑母阿兄皆不喜欢家中仆婢调脂弄粉的,这两个自然不敢弄那些。只能拿些衣色来衬。今天如弦穿了件缃色的窄袖交领小襦,滚着银白色的边,倒映着脸上亮了几分。
      “还要多谢娘子赏的料子。”屋里服侍的大丫头不必象外头那些,定着等级着衣,可分下来的衣料里哪有好的,还不都得靠主子赏。说完,如弦赶紧拿了新做的半边裙子过来:“娘子瞧着,这上面绣些什么花色才好。”正元节近,春俏便在眼前。如瑟如弦大多负责做裹弦心衣,可若料子好了,却是不敢轻易拿去让人做的。年前永兴县公的裴夫人送了两匹上好的缭绫来,一匹桃红色的枝穿花,一区水波蓝的联珠团窠纹。娘子收了水波蓝的那匹,把桃红色的予了娘子。如弦想了好久,决定给娘子做条八幅裙子。娘子个头越来越高挑,模样出落得大半待嫁模样了,春俏宜日指不定会有多少浮宴,自然要衣料精装才好。
      宝袭歪在榻边的枕里,笑着随和温柔:“尔何尝看过吾精过这些事样,自己做主便行,不然养着尔做何用?”
      如弦前半句听在耳里还颇舒坦,可后一句一出来,俏生生的脸色就滚了好几个边。宝袭才想再逗逗,不想如瑟已在门口搭起了帘子:“涵娘来了。”

      “奴见过二娘。”
      宝袭笑看着涵娘福礼,似乎刚穿越那会子并没人对温二娘行过礼,可后来的后来,却是越来越规矩了。“姑母有何吩咐?”摆手请涵娘坐在对面榻上。涵娘告了半个礼后,坐了上去,一抬眼迎上二娘子眼中才闪过的光,指节紧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如弦如瑟,那两个识趣便是退了下去。室中无人后,涵娘便把刚才送郑氏出府,却在车里看到其乳母的事说了。“娘子遣奴来问二娘,今日郑氏予二娘到底谈了些什么?”

      这位姑母终于沉不住气了?
      宝袭眼中晶亮,毫不打磕的便把今日说过的话倒了一遍。涵娘听得甚拧眉,不过幸好是郑氏问的那句公主要如何,二娘没有答。只是:“二娘为何不答?”程家今日遣郑氏过来,可不就是要求个良方?

      宝袭闻言笑得灿烂:“涵娘觉得公主这事,与何人最有关?”
      涵娘楞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二娘。宝袭也不藏话,痛快解说:“都道是那老夫人之错,可若驸马长些心眼,又何至于此?”就算第一次没料到亲娘会干那种事,吃过一次亏总该警醒些,却偏偏连通房下处到了哪里都不曾过问一句。太放心亲娘的下场!此种男人比那些风流自赏的更恶心,更让妻房不耻难受。“说句不中听的,便是这会子把那老夫人剁成肉酱烧成了灰,程家上下满门抄斩只剩下驸马一个,公主的气也未得能得消。”

      “那二娘今天为何要与郑氏说那话?”
      是个人听到了,都会当公主在挑唆暗示郑氏回家与婆母开战,否则儿子便是下场难保。
      涵娘问得很‘敬业’,可宝袭却是把眼帘放得低低,看都懒得再看一下姑母的这位近侍。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今日为了见客,新上身的褶裙、纯素的银丝缎面上半朵花似也没有,却因褶光之故,阴暗自生。唔,这条裙子是新来的二等侍儿里那个叫清清的做的,手艺不错。
      “涵娘当知这事做下时,这位郑夫人也是有一份的。”二娘的话说得很慢,涵娘听得十分仔细。“虽说她也有她的难处,可到底这种事事无对错,却有个坐向。宝袭今日所说,不过是想试试这位。是个什么样的主,且看其归家怎么闹便知。”宝袭就不信顶着那么个极品婆婆,这位郑夫人就没吃过亏。妈曾经说过,要看人品如何,且看她如何报复便知。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送到手里,郑氏会如何用这把刀?程家很快就会有好戏。

      “只是为此?”试一个不相不干的人?
      “自然不是。”宝袭抬起脸来笑看涵娘:“妇人伎倆男人大多时候看不见看不真,可是闹将起来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尤其是在宗族体面官爵生死面前,男人的智商弹性变化太大,不到生死关头不明白,可一旦明白过来,女人的下场便会很分明。

      “阿兄不是说卢国公与温家复起有恩,那么,二娘自是会想法成全。”
      话毕,涵娘没有丝毫反驳的意向,反而神情略见愉悦,十分欣慰。
      宝袭笑着伸手想笼笼帔帛,指到时才发现今日未曾披带。扭脸看向屋中正地上蹲坐的双狮扑球四尊竹节铜熏炉,隐隐可见赤红的炭火,可是这屋子怎么这么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试水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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