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归林》鬼谷菠萝

9、第 9 章

　　直到进到帐篷中梳洗完毕，我还是觉得犹如置身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清状况。
　　总感觉那个太子的话里笑里，都别有一层深意。
　　而且就刚才的谈话而言，我似乎是被定位成了龙刑天的男宠？
　　越想越觉得离谱，还有等会那个不知所谓的鸿门宴，让我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心烦意乱地站起身来回踱了两圈，却见龙刑天忽然掀帘走了进来，惊得我忙俯身行礼：“见过王爷。”
　　他并未发话，只向身后比了个手势，几个侍从手捧托盘进得篷里，将那上面的菜肴往桌上摆好之后又退了出去。
　　我看看满桌的酒菜又看看门边的龙刑天，耐着性子等他接下来的话。
　　他也不多解释，信步走到桌旁坐下，冲着我笑道：“路途劳累多时，见了这许多美味也不觉嘴馋么？”
　　我迟疑地开口：“王爷……”
　　他抬手斟了两杯酒道：“一会的筵席，估计我也抽不出多少心思来品尝美食了，不如林大夫就先陪我填填肚子如何？”
　　是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了那字字暗战的鸿门宴，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要经过千思百虑，如果不先养精蓄锐一番，又如何应付得来？
　　只不过若想好好将养将养，对着这么个人是肯定办不到的了，虽然需要应付的人少了几个，但只要坐到他的对面，我所面临的就是另一场提心吊胆的鸿门宴。
　　事到如今，我依然不明白当初龙刑天为何要留我一条性命，只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承欢公子”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只待哪天他想要将这东西抽走，那就是我命绝之日。
　　而小诺，便可以成为他掌控我的最好筹码。
　　所以就目前而言，似乎对他摆出一副俯首听命的奴才样才是自保的上上之策，但人总有那么一丝逆反心理，知道那些将自己推入险境的恶人正好整以暇地等着欣赏自己担惊受怕的窘态，便愈发想要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至少可以掩去落迫的狼狈。
　　不管龙刑天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今日我在他面前展现的懦弱都已太多太多，既然他执意要营造一出友好共处的画面，我何不顺了他的意，也还自己一份潇洒？
　　想到这里，我稍稍做了个揖回道：“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了座才发现这么半天折腾下来肚子果然已经饿得慌了，我抓起筷子，刻意忽略那道粘在自己身上意义不明的视线，机械性地不断夹着面前的一盘虾球。
　　等到猛然间意识到不对，偌大的盘子已经见了底，再看其他菜肴，分毫未动。
　　我囧囧地抬起头，只见龙刑天只手擎着酒杯，双眼依然定定地盯着我。
　　我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声，没话找话地道：“莫非王爷也喜欢吃虾？”
　　“还好，不过肯定比不上你。”
　　我滞了滞：“托王爷的福……”
　　“承蒙我的收留，你才能坐在这里安享美食，此番恩德，你必定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龙刑天慢悠悠地说完，手中的酒杯晃了晃，似乎是在叹息一般：“是不是无论我说些什么，你都能在下一句绕回到这句上面？”
　　我赔着笑道：“小人该死，因为不知道王爷的口味，所以只备了这么耐用的一句，若是王爷早听得腻了，小人下去再换成几句别的便是。”
　　他不置可否地敲了敲桌沿，半晌才道：“或许等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和我说话不一定要事先打好腹搞才行。”
　　我愣了愣，正想再说点什么，柳一飞的声音又是那么适时地传了进来：“王爷，太子殿下差人来请。”
　　经历了这么一出，此刻再听到这个让我担心了一整个时辰的筵席的来临，我明显已经不那么胃疼了。
　　整整衣衫正要动身，忽然听得龙刑天道：“你留下吧。”
　　我有些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抬起头，却见他已经走到了门帘前，背对着我道：“舟车劳顿，林大夫今晚便先好好休息一番，至于太子那里，我自有说法，你也毋须担心。还有……这里的大厨不只是会做鲜虾这一个好菜，其他美味，也请林大夫尝尝。”
　　说罢他掀起帘子，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我郑重地考虑了两秒，觉得虽说太子的身份更为尊贵，但以我的身份听从直属上司荣王的命令才是重中之重，于是决定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我素来不喜海鲜，自然不会对那道虾球那么执着，胃口大开地将其他菜全部都给扫进了肚子里。
　　吃饱喝足过后不由满足地拍拍肚子，感叹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日子也不过这几个月才有机会亲身体验，该当知足矣。
　　只是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娱乐消遣实在太过单调。我环视了帐内一圈，发现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所能做的就只剩看书和睡觉了。
　　前后一想，决定干脆出去走走。
　　不知是不是龙刑天吩咐过的原因，在我离开帐篷往林中走去的时候，那些站得笔直的皇家护卫始终一脸淡漠，完全视而不见的模样。因为担心迷路，我并没有走得太远，在靠近扎营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小溪，便寻了岸边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众鸟倚树盘旋，啾啾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厚重的树叶不时在微风的抚弄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安详静谧的大自然并没有因为外人的闯入而失去半分和谐。
　　我静静地感觉着这一切平和，内心的躁动，也渐渐随之变得平静下来。
　　短短一天，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先是龙刑天的再次露面。因为我的工作职责和王爷并无交集，自打进了荣王府以来我便没有和他打过照面。虽然自认已经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但此番再见他竟是这般的相处模式，仍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接着便是那半路杀出的太子殿下，今日一见他与龙刑天的敌对立场已不言而喻，但他那样盯着我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莫非他也认得承欢公子，而龙刑天将养着我其实是想用来对付他？
　　我不由打了个冷颤，寒意从头顶一直泛到脚后跟。古往今来，兄弟阋墙真可算得上是人间十大惨剧之一，而当这一背景放到皇家，悲惨指数又会直线上升，随之衍生的炮灰也格外的多。
　　天可怜见，难道冥冥之中注定，我即将要成为这众多炮灰之中轻俏飘渺的一尘吗？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悲怆气氛中久久不能自拔的时候，夕阳西下，落霞也已完全褪去，属于月色的清冷瞬间便笼罩住了整座丛林。
　　不远处的树丛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猛然间惊醒过来，有些紧张地望向那处，右手则悄悄捏住挂在腰间的锦袋。
　　“听六皇弟说林大夫路上受了些风寒不便前去赴宴，却原来是在这里坐着吹吹山风便会得以痊愈的么？”
　　说话间一个人自林中闪身出来，我慌忙起身行礼：“小人见过太子殿下。”
　　不料他居然没有马上让我起身，只是不徐不缓地踱过来，站定在我面前。
　　过了许久，才听他冷冷地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我迟疑了下，开口道：“有。”
　　“说。”
　　“……太子什么时候才能让小人起身？”
　　我早就开始后悔给他行了这么大的礼，毫元防范地将后背展现给一个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干掉自己性命的危险人物，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下一秒我就开始后悔说出这样一句傻得冒泡的话来。颈后的衣领被人一把扯住，将我整个拎了起来。
　　还好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在我身上，所以在对上他盛满怒意的双眼时，我已经能尽量做到平静。
　　“太子息怒。”
　　“息怒？”他怒极反笑道：“那好，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现在这样待在龙刑天身边究竟是做何打算？”
　　有点让人吃惊的信息，看他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莫非“我”曾经是同他联合对抗龙刑天的同盟战友？
　　“太子……何出此言？”
　　他松开手上的束缚退后两步，眼神中又透出那股讥诮：“怎么，两年不见，居然还学会装傻了？”
　　“难道你以为像这样换副乖顺的脾性赖在他的身边，就能让他喜欢上你？”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不管你再怎么装，也照样学不来原秋荻的一分半毫，更遑论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原来承欢公子生前竟是心仪于龙刑天的么？那他为何会跟太子联手？这个太子口中提起过的天下第一美女原秋获，又是何方神圣？
　　我嘴巴张了张，想要问点什么将这凌乱的线索理理清楚，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这般混乱的纠结，究竟是唱的哪出跟哪出？
　　只是我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在太子眼里似乎成了意欲辩解却张口结舌的羞恼模样，只见他又趋近身来，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所以，和我联手吧！”
　　“你明明已经掌握了他的弱点不是么？只要轻轻一捏，他的势力就会土崩瓦解，事成之后我会依照和你的约定将他赐予你，到时候无论你想怎样都能随心所欲，岂不美哉？”
　　“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住了，他现在使的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等他解决了那道难题，就会将你弃之如敝履，等到那时你就会像之前一样，就算跟在他身后再多吵闹，也换不来他的一个回眸，这样的结局，你甘心吗？”
　　我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太子冷笑道：“你放心，这周围都是我的手下，龙刑天的狗就算有心，也绝对闯不进来。”
　　盯住我的视线饱含期待却又不无毒辣，仿佛只要我敢说出一个“不”字，立马就要将我撕成碎片。
　　我艰难地道：“太子……可否容小人考虑考虑？”
　　太子怪笑一声，却也不再勉强，转身沿着来路快步走了回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只觉四周阴风阵阵，再也不敢多呆，匆匆便回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