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归林》鬼谷菠萝

3、第 3 章

　　这日医馆里的病人比平时少了许多，我早早便关了院门，和小诺享受起美妙的烛光晚餐。
　　自那夜起至今已是半个多月，左刑天没有再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心里宽松不少。
　　十来岁的男孩胃口总是好得不得了，吃饭期间是小诺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一颗大头几乎埋在碗里，拼命地往嘴里扒饭。
　　我一边叮嘱他吃慢点一边不停地往他碗里挟菜，感觉自己真像个啰里八嗦的糟老头。
　　外头忽然有人用力拍门：“林大夫在吗？”
　　我忙放下碗筷小跑出去拿开横栓，还没站稳大门便被撞开，一堆人从外面涌了进来。
　　敲门的赵老伯战战兢兢地指着我道：“这位便是孟大夫的弟子了。”
　　那群人中为首的大汉粗着嗓子道：“大夫，我家公子身负重伤急需救治，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毫不客气的语调，一听就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跟出来的小诺眼见这一幕有点被吓呆了，冲上来扯着我的衣角直叫：“攸然哥！”
　　我挣开边上想要钳住我的两个人，朝那个大汉抱了抱拳：“这位大哥，可否容我先收拾一下药箱？”
　　大汉烦躁地抓了抓头皮，吼道：“快些！”
　　我立刻拉起小诺跑回屋里，后边有人跟了进来。
　　“小诺，若是今晚子时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先自己睡下，睡的时候记得把大门锁紧，如果实在害怕就到张大伯家借住一宿，明日一早我一定回来，好不好？”我麻利地收拾着药箱，一边快速地对小诺说道。
　　小诺通红着双眼连连点头，我还没来得及抱他一下便被人扯出去塞进了马车。
　　一路上车夫策马狂奔，车子颠簸程度堪比海盗船，差点没让我吐出来。
　　好在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为首的大汉一把掀开帘子，将我连人带箱地拖下车去。
　　到了此刻我才发现，这里居然就是我那日驻足的码头。
　　大汉拉着我快步上了一艘泊在岸边的大船，扯开嗓门喊道：“大哥，我把大夫带回来了！”
　　话音刚落，扇形门后钻出一个男子，让我乍看之下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柳一飞抬头见是我也明显愣了愣，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神情：“林大夫这边请。”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心里对将要医治的对象已经有了七八分底。
　　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里，柳一飞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道：“林大夫，我想你是个聪明人，若是此次我们家公子有任何闪失的话……”
　　他手上动了动，我只感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身边的桌子便被削去了一角。
　　柳一飞神情淡漠地收回宝剑，缓缓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见我点点头，他转身挂起面前的珠帘，走到里头的床边。
　　左刑天正昏迷着趴在床上，面色苍白，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汩汩地淌着黑血。
　　我上前去细细看了看他的伤口，应是为剑所伤，虽然深可见骨，但其致命程度还不及剑身上淬的剧毒。
　　探了探他的脉象，我抬起头问道：“他中的可是血罗兰？”
　　柳一飞点点头道：“没错，你既是孟大夫的关门弟子，便该知晓其中的解毒之道。”
　　这群野蛮人居然认得孟大夫？
　　我无暇顾及这个，起身到桌前列了一张药单，交给柳一飞时嘱咐道：“照着这张单子把药抓回来，再派人去烧一桶热水，要快！”
　　柳一飞依言而行，我开始用银针封住左刑天的穴道，以免毒液流入心脏。
　　第一根针刚刚没入他的肌肤，他整个身体一颤，接着我的手腕便被一把扼住。
　　我侧过头去，正好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我是大夫，现下正在给你施针，如果你再不放手等到毒液攻心，便是华陀再世也救不了你。”
　　我努力忽略掉心中疯狂叫嚣的恐惧，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道。
　　他眼里没什么波动，只慢慢松开了对我的钳制。
　　等柳一飞把事情吩咐完回到房里，他已经再度陷入了昏迷。
　　药浴、逼毒、包扎，等到终于把伤口处理好，早已是半夜三更时分。
　　我整理好药箱，起身告辞：“柳公子，左公子的伤暂时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可否容在下先行告辞，明日再来诊治？”
　　“现下已是三更时分，林大夫忙了一夜也该倦了，不如就在船上暂住一晚，也好让我们报答您对公子的救命之恩。”
　　“柳公子客气了，救死扶伤乃是我等行医之人的本分，举手之劳不敢邀功，在下还是先告辞了。”
　　“林大夫这么一说真是让在下更生惭愧，夜黑风高，在下又怎好意思让林大夫独走夜路？翠环，带林大夫下去休息。”
　　说完也不等我回话，转身拂袖而去。
　　旁边一个侍女走上前来，笑眯眯地对着我道：“林大夫请随我来。”
　　我无奈地跟了上去，纵使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摆出一副顺从的模样。
　　不过柳一飞说得没错，经过这神经紧绷的大半夜，我是真累得不行了。进了房里见到茶壶我便猛扑上去，直灌了好几杯之后连衣服都不脱倒头便睡。
　　夜里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却不知为何怎么也醒不过来。
　　在梦里左刑天化身成为一条暴龙，把我当球似地抛来抛去甩着玩，一边抛还一边恶毒地笑：“逗你玩，逗你玩……”
　　他忽然一个兴起用尽全力把我抛得半天高，落地时疼得我龇牙咧嘴，全身泛酸……
　　我猛地一惊，唰地睁开眼，犹自感觉整个床身震动不已。
　　不对，这不是错觉……
　　我一骨碌爬起身，鞋都顾不上穿便跑到窗边用力一推，入眼皆是茫茫绿水，哪里还有半分陆地上的景象？
　　全身的力气好像被瞬间抽干了一样，我颓然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目光触及桌上摆着的茶具，我连滚带爬地摸了过去，一所掀开壶盖。
　　一股独特的香味泌入鼻端，原来这茶里早被人偷偷下了安眠的药粉，昨夜自己一时之间喝得太急，居然没有察觉。
　　呆呆地坐了许久，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打开门走了出去。
　　昨天带路的那个翠环此时正站在门边，见我出来忙乖巧地行了个礼道：“林大夫可是饿了，我这就去将午膳取过来。”
　　“顺便端盆清水，我要洗把脸。”
　　见我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翠环眼中不由闪过几分诧异，我也顾不上理她，吩咐完便自顾自地关上了房门。
　　吃饱喝足，算算也该到了上班时间，我带上药箱出门，让翠环带着来到左刑天的房里。
　　这种年代便能拥有造工如此精细的大船，左刑天尊贵的身份可见一斑，我可一点也不想得罪他。
　　柳一飞仍在那里候着，看他一脸疲惫，该是整晚没睡。
　　我默默地给左刑天换了药重新包扎好伤口，朝柳一飞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没想到他却追了上来。
　　“林大夫。”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等着他开口。
　　“得罪之处，还请林大夫多多担待。”
　　我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神色，真以为他在说：“免费带你出去旅游一趟，不用客气。”
　　“我已经说过了，救死扶伤乃是我等行医之人的本分，举手之劳无须挂齿。如果柳公子没别的事情，在下就先回房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道：“今日临行之前，我已派人往你的医馆送了几锭银子，保那位小弟在你外出期间衣食无忧足矣。”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完这句，我转身迈开大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船上的日子过得非常简单，我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定时定点地看看病人换换药，剩下的时间便窝在房里埋头苦练毛笔字，誓要在回去的时候让每次都对我的毛毛虫体嘲笑不已的小诺刮目相看。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我照常来到熟悉的房门前，敲了两下之后得到许可，推门进去开始重复N天如一的无营养对话。
　　“左公子，该换药了。”
　　“有劳林大夫。”
　　“举手之劳，无须挂齿。”
　　于是我放下药箱，动手开工。
　　每次我来的时候左刑天都在闭目养神，除了开头和结尾的废话之外我们并无交流，这种完全把我当透明人的态度没来由地让我少了许多不安。
　　换到一半的时候柳一飞敲门进来，行了个礼便站到边上一言不发。
　　“说吧。”左刑天忽然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慵懒。
　　我心里开始咚咚咚地敲鼓，巴不得一口气把那些布都缠上然后立马消失，接下来的字一个都不要听到。
　　柳一飞神色不变地开口：“公子，那个人招了。”
　　“幕后主使……正如公子之前所料。”
　　说完这句他便住了口，房间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我目不斜视地干完手上的活，站起身道：“左公子，药换好了。”
　　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渴望过他快点抛出那个懒洋洋的“嗯”字，然后我便可以夹着尾巴开溜了。
　　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左刑天换了个姿势，抬眼问我：“林大夫，这是你在船上的第几日了？”
　　我忙在心里快速换算一番，可惜记不太清了。
　　大概我那沉默不语的模样被当成了心存不满，柳一飞很快便接口道：“公子，林大夫上船已经三十一日了。”
　　“三十一日。”左刑天长指在榻沿敲了敲，沉吟道，“听一飞说当初邀你上船之际让你受了些许委屈，对此你有何要求，不妨就在这里提出来，在下定当全力满足。”
　　邀？他也有脸用这个字眼。
　　“左公子客气了，救死扶伤乃是我等……”
　　“好了林大夫。”万年面瘫柳一飞听到这里居然破功露出浅浅一笑，看得我心惊肉跳。
　　“若是对每个求医的病人你都搬出这么一套，那医馆也撑不了多久就要关门大吉了吧？”
　　我陪着笑脸，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左刑天伸手解下挂在腰间的玉佩，握在掌心里细细把玩了一阵之后开口道：“既然林大夫如此无欲无求，眼下我便先用这个玉佩聊表谢意，还请林大夫莫要拒绝才好。”
　　我千恩万谢地接过玉佩，在二人堪称友善的目光中退出门去。
　　掩上门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脑袋，长舒一口气。
　　入夜之后甲板上总是静悄悄的，海风轻轻地抚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我便经常在这个时候溜到这里来看海景。
　　趴在围栏上惬意地闭着眼，空气中好像都能闻到淡淡的咸味。
　　过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我掏出今天收到的那枚玉佩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起来。
　　做工很是精致，除此之外，我也看不出其他别的了。
　　信手一抛，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扑通”一声坠入海里。
　　心情突然格外地爽。
　　当然，如果可以把左刑天打包放在我的脚边让我一个佛山无影脚将他踢到海里去，我会爽上一千倍。
　　标准恶劣的小人心态，我现在也只能这样意淫着排减心中的苦闷了。

作者有话说

　　还抽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