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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尘旧怨 ...


  •   当侍卫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将皇宫翻得底朝天的时候,碧馨正领着陈儒逸走进一间极为偏僻的宫室,无人修剪的败草枯枝肆意的侵占着院落,长长的藤蔓已然盘旋着生长进了宫殿的内室,依稀能看出几份精致的凉亭已经倒塌,只剩下几根红漆剥落的柱子伫立在满是腐水败叶的池塘旁。即使午时阳光明媚,但一进到这院子里陈儒逸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见碧馨毫不迟疑的走向宫室,极有经验的躲避着地面的枯枝和空中垂下的蛛网,“吱呀”一声,一扇木门被推开,灰尘簌簌而下,几只受惊的蝙蝠扑楞着翅膀飞到了宫殿更阴暗的深处。碧馨走进殿内,回身道,“进来。”

      满目疮痍的庭院与这美艳女人身上灿烂夺目的朝服极为不协调的冲撞出莫名其妙的妖冶,陈儒逸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长满倒刺藤蔓,极为奇怪的问道,“皇宫里怎么还有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很多。有的是因为无人居住所以日益荒败了,有的因为宫阙的主人不受宠或犯了错而被废黜,冷宫比这里稍微好些,也不过是多了份人气罢了。”碧馨不以为意的脱下外罩的朝褂,用绣尊贵无比的龙凤的布片将两张木制的椅子擦拭干净,坐了下来。

      “那这里是为什么荒废的?”陈儒逸看碧馨似乎并没有因为他救下皇帝的举动而生气,不禁大着胆子问道。

      “因为这里闹鬼。”碧馨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陈儒逸干笑了两声,坐在了她旁边。

      “为什么阻止我?”碧馨把玩着手中的扇子。

      “你想杀的要是皇帝我绝对不阻拦你,可他是你的亲哥哥。”陈儒逸此时多少明白了苏墓那句“她会后悔的”含义了。

      碧馨微微一笑,“我还以为跳出来阻拦我的会是灯儿呢,结果他们居然找了你做替死鬼。”

      陈儒逸隐隐有被人算计了什么的感觉,“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灯儿和墓一定不会任我报复,但估计是不敢承受复仇失败的我的怒气,便陷害了你来。”

      陈儒逸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你又不会真杀了他,何苦又是闯宫又是放火又是假扮梅妃……”
      陈儒逸在当下她的扇子的那一刻已经眼尖的看出扇柄处一根极细极刃的天蚕丝与她中指所套的碧玉指环相连,就算没有自己施救,估计她也不会真的杀了皇帝,千钧一发之定会将扇子抽回,“说起来,我知道你使用了惑心术迷惑了了那个太监,但你是怎么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的?总不能把全皇宫的人都迷住了吧?”

      “南熏殿仪式开始之前我就到了外殿,后宫女人那么多又都穿着差不多的朝服,谁会知道自己旁边动作熟练礼仪完美的妃子是个西贝货?”碧馨洋洋得意地说道。

      陈儒逸望着强颜欢笑的女人,“何必呢,明明心里很苦吧……”

      碧馨瞬间收敛了笑容,“本座少年时在皇宫翻云覆雨,成年后于江湖快意恩仇,怎么谈得上苦。”

      “只是不甘心。”

      碧馨呆住。

      好一句“不甘心”!

      母妃一直是极为妩媚风流的女人,不过故作妖娆风姿,而是她本身就是那种风流雅致的性子。父皇迷恋至极,却也另皇后芸妃厌恶。那年腊月,梅花开得正好的时节,父皇病了,几日便卧床不起。当母妃带着自己去探视父皇,却被皇后的侍卫极其无礼的阻拦之后,聪明的母妃便隐隐猜到了什么。

      “当时你不过十几岁,是怎么逃出来的?”陈儒逸有些好奇地问着。

      “宫中只有父皇母妃和几个心腹知道我会武,自小我就缠着父皇的八名贴身侍卫教我武功。那时候年纪小,后来才知道那八个人无一不是江湖上的名动一时的好手。”碧馨淡淡地说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地方闹鬼的传言就是我和八位师傅传出去的,为了不让人来打搅我练功。八个师傅每夜都会有两人轮流教我武艺,大多时候是在这里,有时候也去别的废园。自十三岁起,八个师傅考教我功夫的法子就是看我能不能在他们的阻拦下出宫,虽然我从来没有成功过,但这皇宫里面哪里戒备森严哪里是守卫的死角我全部一清二楚。”

      那个时候母妃依旧优雅的带着自己回宫,优雅的屏退下人,她叫来自小陪自己长大的两名贴身侍女,烛儿和灯儿,一对双生姐妹,烛儿陪自己读书,灯儿伴着自己练武。不知道母妃在内室和她们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烛儿穿着自己的衣裙,灯儿眼圈也红红的,母妃让自己穿上平常的服装,除下自小佩戴的长命锁和父皇赏赐的从不离身的玉镯给烛儿戴上,微笑着对自己说,“今晚母妃帮你引开你的八位师傅,让他们以为烛儿是你,这样你就能和灯儿溜出宫去了。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晚上母妃把他们骗走。”

      那时候真的以为这又是狡黠的母妃的又一个玩笑,就像以前很多个把父皇逗得哈哈大笑的玩笑一样,于是他兴高采烈地答应了,拽着灯儿的手也不走正殿,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这么好玩的游戏怎么能不叫上她最最亲爱的四哥?四哥是最宠她,最爱她的。于是她不顾灯儿的阻拦偷偷摸摸的攀到书房的房梁上,只等四哥身边的宫女太监退下便打算跳下去。四哥一直在写字,只来来去去写一副对联:“碧落虽有寻梅梦,馨幽香焚事已非”

      一向温文尔雅的四哥那时的表情却痛苦而狰狞,宛如疯癫,字迹也越来越凌乱。有下人担心的唤来四哥的母后,她就躲在房梁上看着皇后姨母用精心保养的手狠狠的扇了四哥一记耳光,只凌厉的留下一句“是兄妹之情还是九五至尊,你自己选吧!”便带着心腹的宫娥太监离开了。那时候自己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四哥身边的下人迟迟不肯退走,便觉得不耐烦,离开了。

      和灯儿在一处废园等到三更时分,果然听到外面大乱,宫娥太监纷纷朝冰魂殿的方向奔走。那时候还高兴的想,母妃果然把所有人都引开了,趁着混乱,便兴致高昂的施展轻功和灯儿出了宫。

      离开皇城之后却有一些茫然,然后呢?回去吗?灯儿却强笑着,说,既然出来了,索性玩几天再回去。于是,两个人连夜出了内城,在灯儿的安排下于一间小小的客栈住下了。

      谁知第二天便传出皇宫失火,烧死了梅妃和七公主的消息。那时候的自己只是在皇宫呆久了单纯的不解世事,却并不傻,只片刻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却没有一滴眼泪,任由灯儿抱着自己哭,哀求着,“公主,你要伤心就哭出来……你哭出来吧……”

      “莫唤我公主,会暴露身分的。”记得那时候自己是这么回应灯儿的,冷静而冷漠。

      没几天病榻上的父皇就赐死了芸妃,贬黜了三哥。临死前只来得及下诏要求母妃同他合葬。然后四哥在太后和外戚的辅佐下登基,下令修建凝魄宫植百亩梅园安葬七公主,追封了长公主的名号,甚至亲手提了挽联,“碧落虽有寻梅梦,馨幽香焚事已非”。

      世人皆以为是先皇为爱女大肆修陵,其实那是她的四哥为她修的,承载着帝王的悔,恨,和爱,然后在她一把火中,燃烧殆尽。

      几天以后她二人身上的银子就用完了,她维持了身上最后一丝尊严,不等老板来赶人便自动离开。那个时候她和灯儿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店面叫做当铺,便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思考着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直到那个少年面无表情的叫住她,那个收留她,照顾她的刚刚继承帮主之位的少年。

      “喂,你头上的钗子卖吗?”那是一家极为华丽的酒楼,临街二楼的雅间里倚窗而坐一名青衣少年,华丽的锦袍染上酒渍就脱下随意的搭在木制窗棂上,未束冠的的长发遮去半张俊秀的脸,正举着酒杯望着她,眉宇间竟然略带挑衅。

      她一惊,赫然想起虽然已经将贵重东西全部留在宫里,但自己身上即使最细小的物件也是大内御制的。她头上的那枚玉钗虽然看起来朴实无华,但那用翡翠雕琢的引颈高昂的尊贵凤首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平常人家的皇族徽记。

      她冷冷的伸手摘下玉钗,任由长发披下,手上微一用力便坳断了碧玉钗头的凤首,再一运劲,凤凰的头颅顿时碎成簌簌的玉屑自指缝间洒下。

      “去阎王殿买吧!”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回答,然后不理会灯儿的惊呼,中指微弹,只剩下尖锐细长的钗身如一枚长钉向二楼的少年喉间疾射而出。她承认那时自己已然动了杀机,弹出钗子的手指灌满了真力,决意要将这个看穿她身份的少年立毙于断钗之下。

      然后……

      少年依旧单手持杯,另一只手指只伸出二指便将尖利光滑的断钗夹住。少年再次打量着楼下的少女,眼眸中闪过淡淡的惊讶和些微的赞赏。

      再然后,少年彬彬有礼的邀请自己和灯儿上楼,点了满满一桌的酒菜喂饱了她和灯儿饥肠辘辘的肚子。

      “你叫什么?”

      一瞬间她有些茫然,她叫什么?碧沁?七公主?她现在该叫什么?以后又该怎么办?

      凌乱癫狂的字迹在眼前闪过,碧落虽有寻梅梦,馨幽香焚事已非。

      她听见自己开口,用丝毫不带感情的语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碧馨。”

      “你既然不愿说便罢了,我就叫你碧馨好了。”少年把玩着手中的绿色竹杖,神色间是清晰的了然,“我叫陈儒逸。”

      5
      “喂,想什么呢?”陈儒逸推了推她,打断了她的沉思,“外面不那么乱了,可以走了吧?”
      碧馨回过神来,点点头,带着陈儒逸轻车熟路的施展轻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陈儒逸在途中决定先回丐帮总舵安抚一下众位长老,毕竟自己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了。碧馨也不留他,二人便分开了。待陈儒逸回到总舵,便听到有人求见已经等了他很久的消息。

      陈儒逸奇怪这大年初一谁会来见他,但还是换上了待客的衣冠,刚走进待客的厅堂,两名中年男子便从客座上站起向他抱拳行礼,虽然是江湖礼节,但看那身形相貌,分明便是当夜八名御前侍卫中为首的二人。

      陈儒逸顿时有些头大。

      “恕我兄弟无礼,还请陈帮主屏退左右,我家主人有事相求。”

      陈儒逸一听你家主人那定是当今皇帝了,只得无奈的命众人退下,他这个纳闷啊,自己并没有与那八名侍卫打过照面,他们是怎么找来的?

      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身分?”

      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年长者解释道,“皇陵当晚我们兄弟便已经察觉到有人窥伺,只是不知是敌是友。但听那呼吸吐纳的声音便知道是名门正派的武功,且颇为高强。江湖人多不喜京城,此地聚集的门派本就较少,算下来,只有丐帮才可能有如此人物。今日您与我家主人照面,主上虽不认的那碧玉杖,我等还能不知吗?”

      陈儒逸无奈,看来好人的确不能做。

      “你家主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兄弟中年轻的那人从怀中小心的捧出一只锦盒,巴掌大小的盒子通身遍绣玄鸟翔纹,锁扣的位置是一幅黄金所制的九宫图,九枚金片镶嵌其中。

      “有劳陈帮主将此物转交碧主,如果可能,还请碧主修书一封以慰我家主人思念之情。”
      陈儒逸点头,算是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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