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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梅香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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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索梅花笑
朝中措•梅
幽姿不入少年场,
无语只凄凉。
一个飘零身世,
十分冷淡心肠。
江头月底,
新诗旧梦,
孤恨清香。
任是春风不管,
也曾先识东皇。
1
陈儒逸拎着一坛子花雕窜进皇陵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即将遇到他这辈子最大的麻烦。
京城是丐帮的总舵,可惜他这个帮主素来讨厌京师繁华浮躁的气氛,每年不到开坛祭祖或者奖惩帮众不得不回来外他大多时候都带着打狗棒天南地北的游走,利用丐帮发达的人脉处理事务。腊月初十的时候他终于在新年前赶回京城,这让一干长老们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大年三十。
他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这么好的雪景就该找一处飘着梅花香气的安静地方赏雪喝酒,而不是在高烧红烛的雅间里望着一桌子大鱼大肉发呆。他想了想,已经处理完了年尾的事务,也在楼下向帮众敬过酒了,他这个时候消失一个晚上应该没人有意见。于是他拎起一坛子上好的花雕酒,用油纸将桌上那盘卤的入口即化的牛肉包好揣在怀里,从大开的木窗跳了出去,一点都没有惊动在楼下吃着年夜饭的帮众和早早就被他轰出去的长老们。
京师里连寺庙道观都不得清静,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喝酒比登天还难,况且他想找的还是一个风景如画的清静地方。不过还好,他知道那里能满足他的要求——皇陵。
没有盗墓贼有胆子盗窃当朝的皇陵,所以那里号称森严的守备其实形同虚设。托在位者斥巨资装点这地方的福,它完全可以称得上风景如画又清静自在了。尤其是先皇早夭的那位公主陵园,听说她出生在腊梅盛开的季节,也夭折于腊梅盛开的季节。痛失爱女的皇帝下令植百亩腊梅安葬他尚未成年的女儿。贵族种梅大多要它盘旋屈曲的虬枝,梅树多低矮,丫枝诡异的弯折。但那里却几乎可以算是天然的梅林。据说那位早夭的金枝玉叶年纪虽小,但自幼桀骜不驯难以管束,视皇家规矩于无物。先皇也对她异常宠溺,是以这梅园建好之后便下令任其自然生长,不加以人工修饰。虽然他颇为不屑这种劳民伤财的行为,但这里的梅花却当真是极好。
正是月夜,他捧着花雕的坛子用双手催动内力热着坛内的黄酒,在阵阵梅花香气中翻入梅林。除了正中的冥殿,一条墓道及两排石制墓兽之外,这里竟全是梅树。正在他思索是上到树上喝酒还是闯入冥殿的时候,在静寂的林子里他听到了熟悉的簌簌声。
是有人施展轻功在树林中穿梭的声音,他微微一笑,以为遇到了同道中人,再一听,脸色却凝重起来,脚步声繁杂,不似一人,但像是一人逃窜,多人追赶一般。而且无论是逃窜者还是追赶者功力都似不弱,尤其是当前者,脚步虚无若隐若现,奔驰之中竟听不到呼吸的喘息,已经完全不逊于他的修为。
当下他翻身上树,借由梅花隐去他的身形,打定主意两不相帮,只等他们离开便开始喝酒。
一抹丽影自他藏身的树下飘然而过,虽然白纱覆面,但那女子身着深紫色斜领绣玄草纹高腰宽袖的华丽深衣,头挽高髻,斜插金玉玳瑁制成的花朵,穿着这般嚣张复杂的宫装还能利落的与人交手的女人江湖上就那么一个,而且非常不幸是他认识的那一个。他不禁苦笑,却也放下心来,这女人能与他交手数百回合而不落下风,应该不用替她担心。虽然打不过,逃的能耐总还是有的。但放松的心在看到树下斑斑血迹的时候又揪紧了,她受伤了?何人能伤她?
这个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八名中年的精壮男子,一色明黄襟褂,整齐的动作,默契的配合,呈半月形追踪着地面的血迹向女子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竟是御前侍卫!与皇宫一般的侍卫不同,他们专职保护当今的皇上,每一个都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好手。这女人,难不成行刺去了?陈儒逸当时尚未意识到自己拥有着乌鸦嘴的潜质,但也明白这酒今天是喝不成了,虽然不甘心,也只得捧着酒坛子飘然下树,追逐而去。
追踪在陵园正殿前停了下来,一座极为华丽雅致的宫阙充当冥殿,听说是完全按照那位公主生前的寝宫冰魂殿建造的,只是略微缩小了比例,为了避讳也为了适合充作冥殿而更名为“雪魄宫”。朱红碧绿的琉璃瓦在月色下闪烁着圆润的光泽。一张题着凝魄宫的匾额,两侧一副对联,“碧落虽有寻梅梦,馨幽香焚事已非”,御笔亲题。
紫裙藕袂的宫装女子手持一卷画轴,另一只手不太自然的垂下,似乎是受了伤。华丽的发髻略有些凌乱,她停在正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望着那副对联出神,丝毫不在意身后八名御前侍卫已将她围住。
“离开莹华长公主的冥殿!”为首的侍卫低声开口,心下却惊慌不已。这女子私闯禁宫,自御书房密室偷盗如入无人之境,如果不是一个小宫女起夜撞破,她竟是完全避开了数千名守卫。追逐中,对皇宫地形熟悉得近乎诡异,先皇罢黜后妃的冷宫,荒凉枯败的废园,长期无人洒扫的庭院,一番追逐下来,几十名驻守皇宫的御前侍卫竟有大半因为不熟悉这些几乎从未涉足的院落地形反而被她摆脱,另外一半轻功又不及她,等追到皇陵的时候,只剩下八名自先皇起就随侍在侧年长侍卫。
“莹华长公主?”女人冷哼,声音清冷狂傲,“不过是个没命享受荣华富贵的不祥之人罢了!也配这般尊贵的封号?”
“不得无礼!你到底是何人?擅闯禁宫乃是死罪,赶紧交出你偷盗的物事,没准还能留个全尸。”
“这本身就是属于本座的东西,何来偷盗之说?”
陈儒逸一边无奈的感叹这女人如此时候还不忘狂妄的自称,虽然以她现在的身份这个自称并没任何不妥之处吧,一边仔细观察着女子缓缓打开的手中画轴。画上,一名丽人倚梅花而笑,转盼万花羞落。明明笑得清雅怡人,偏偏与那记忆中的狂傲笑容有着几分相似。只是奇怪,她大动干戈只为了偷这幅画不成?
“这是梅妃娘娘的……”几名年长的侍卫对视一眼。心下震惊不已,莹华长公主母妃的画像被这名对皇宫熟悉异常的神秘女子偷盗至此,是巧合,还是……
一个埋葬了十年的疑问渐渐浮出了水面……
女子恋恋不舍的又将画轴卷上,缓缓抽出一条丝绦牢牢地将画卷缚在了身上。看似归还无望,八名男子同时出手。虽然人数众多,但御侍似乎有所顾忌,迟迟不敢下重手,而那女人也似乎未尽全力。陈儒逸在一旁冷眼旁观,受重用的御前侍卫多是吸收自江湖中不善张扬的前辈耄耋,以自己对各门派武功的了解也不过能隐约分辨出几名侍卫的家数渊源,为何她竟似乎全部了然于胸?而出手间,招式似乎与这八人的门户很是相近,近到每每凶险之时皆有惊无险的堪堪逼过锋芒。
八名御前侍卫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其中一人低喝一声,八人一齐住手,“阁下到底是何人?”言语间已换上尊称。
女人负手冷笑,“能追赶本座至此而未被甩掉的人,你们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八人震惊。
女人趁他们失神的片刻,抽出火折,下一刻,火苗蓦的窜起丈把高,瞬间便将整座冥殿吞没——竟是早已经浇上了火油。
火光中,女子仰天大笑,四周凌乱起来,守陵的侍卫嘈杂的向这里冲过来,北风刮得正紧,风助火势,不消片刻火舌便卷进了梅林之中。
“您……”众侍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跺脚,“撤!”
刚退开几步,为首的男人止住脚步,回身看着火中女子的身影,竟然伏身下拜。其余七人也毫不犹豫地的齐齐拜倒。
“您……您保重。”御前侍卫的声音带着哽咽,然后八人起身,隐在了火光冲天的夜色中。
“……他若问起,就照实回禀。”女人望着肆虐的火苗,毫无表情地说道,竟似命令般的口吻。
远处隐隐传来回答,“遵旨。”
女人似乎丝毫不惧怕火舌,她伫立在火焰之前,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圆形的物事,冷然的将一角凑向身侧在风中吞吐的火舌,只听嗤嗤几声响,四溅的火星隐在了同样色泽的烈焰之中。
女子一甩宽袖将手中的东西朝天空抛去,看似柔弱无骨力道却是大的惊人,“啪”的一声闷响,那东西在半空中炸开,竟是一枚焰火。
似乎是从爆裂的中心点流淌出的色彩,绛紫嫣红柳绿鹅黄丹青等等九色在无月的夜空中拼凑成一只流光溢彩的大鸟,似凤似凰,细看却是一只极为灵动尊贵的雨燕,只一瞬便消散了,夜空中又只剩下单调的黑……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这是名动江湖的掮客组织“楼”中当家楼主“燕子楼”的烟火!
女子淡然的一抚长袖,望向陈儒逸藏身的地方开口:“该出来了。”
陈儒逸尴尬的一笑,捧着那坛子酒走了出来,女人并不理睬他,只飞身向外走去,陈儒逸摸摸鼻子,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