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尘千华》殿主

28、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我呆怔着盯住他微睁的眼，手背被他掌心的温度灼疼。

　　我吞口唾沫，试探的喊：“哥？”

　　平素凌厉锋锐的眼现下脆弱而柔软，他缓缓转动眼珠，像要努力把视线聚焦在我脸上却怎么也不成功，只急急唤我，

　　“宵儿？宵儿？是你吗？是不是你？”

　　我叹气，坐在床沿上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哥，你这么大个人也不懂照顾自己，让母后看了可不心疼？”

　　“宵儿！真的是你！”

　　都不知他发什么疯，陡然便撑起身来紧紧抱住我。我皱眉，没好气地搡他，

　　“干嘛啊？几天没见觉我顺眼了不是？以前还老想法子------”

　　未说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全因肩上温热的湿意。那……那是什么？会是泪么？我的皇帝哥哥居然流泪……莫不是烧坏脑子了？

　　“宵儿。”他收紧手，声音竟真的哽咽，“我以为你很我们，永远不回来了。我以为你永远不回来见我们了。”

　　可不是，这一见，之后就该永不相见了吧。

　　“宵儿，你不要生气。母后是被仇恨蒙蔽了眼才会又做错事，你不要管她，若你开心和那只狐妖在一起便在一起吧，我不干涉你，只要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说到后边，已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哭了起来。

　　我皱眉，把他扳到床上躺着，果然，眼神涣散神情迷茫，分明烧到讲胡话了。

　　我站身，想拿些茶水给他润口，他却仍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一句接一句的呢喃，

　　“宵儿，不要走，不要走……”

　　我恍惚，脑中突然跃出某段往事，

　　“五岁那年，有个新封的贵妃正得眷宠，我不知母后心烦，拿了父皇赏赐的宝瓶玩，大意给摔碎了，母后一气之下把我关进了【降凤殿】里用来惩罚宫女太监的禁闭房中。

　　我打小怕黑，一个人呆在密不透光的黑屋子里能不害怕吗？直从正中央缩到墙角，哭得嗓子都哑了，当哥哥摸进来时更是吓得尖叫，若不是哥哥一直抱着我柔声哄劝，我没准真要吓死。漆黑的夜，唯有耳边稳健的心跳声让人心安，那时哥哥也才十二，不敢忤逆母后放我出去，于是就陪我熬过禁闭的日子，儿时的我不仅胆小，还敏感，每每抵不住睡意时，总要紧紧抓住哥哥的手，一遍一遍问：

　　“哥你不会走的对不对？不会走的对不对？”

　　他一次一次抚慰我，

　　“哥哥不会走，哥哥永远都不离开宵儿，宵儿乖乖睡喔。”

　　这般宠溺纵容我的哥哥，是我做梦么？

　　“宵儿……”

　　手上的力道加大，我低头，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伏在床沿，不禁放软了语调，

　　“哥，我在呢，你乖乖养病。”

　　床上的人不晓得梦到什么，眉渐渐舒展开。

　　睡得不甚熟，当冰凉的指划过眉骨时我便醒转，但鬼使神差的竟没有睁眼。那指尖轻柔的落在我唇上，颇有些孩子气的按了按，然后犹疑着离开，再无动静。

　　隔了好一会儿，我哼几声，装模作样地揉眼，床上的人淡漠地看我，寒冰冰的眼冻得我头脑清明。诶诶，果然是这样的哥哥最真实了。

　　“哥，”我扯嘴角，估计笑容挺谄媚，“还难不难受？要不要我去叫御医？”

　　他只冷冷盯着我，然后侧开头，当没看见我。我尴尬的摸鼻子，站身转向门外，刚踏出一步大病初愈的人就用他那极具威严的声音低斥，

　　“做什么去？”

　　我对他委屈的眨眼，

　　“你不是不乐意看见我么？我呆在这儿不是惹你生气？”

　　他一滞，眼都快喷出火来，

　　“谁说我不乐意？给我回来！”

　　我“哦”一声，慢吞吞的挪回床边。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开口，良久，他似消气了，问我：

　　“这么久不见人影，又疯哪儿去了？”

　　我暗地里翻白眼，他倒说得轻巧，我又不是跟以前一样，这次……是真的没办法回头了。

　　“别偷着做小动作，我还说不得你了？”

　　呃……我摸鼻子，笑得露出白牙，

　　“哪的事？我自小惹母后心烦，早走也好让她老人家安养凤体嘛。”

　　“司徒宵，”他淡淡一眼瞥过来，“以前胡闹就不说了，这次你要再不懂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皇帝大哥，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不是我不愿回来，而是已经回不来了。

　　“哥。”我扭开视线，“反正母后有你顾着我放心，我的事你别管了，我------”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甩得我大脑空白。我捂着脸，愣愣的看着半撑在床上满脸怒气的人。他一声一声冷笑，眸子中全是刺骨的讥讽，

　　“司徒宵，你行啊。母后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又养了你十三年，你一句有我顾着就想推干净责任？你可真行，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弟弟？司徒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丢脸？呵，我活着，只是让他们觉得丢脸罢了。从小便是这样，母后总嫌弃我不够刚强，嫌弃我性子软弱，为我无法成为哥哥登上皇位的助力而气过很多次，最后……是完全放弃了对吧。

　　所以那次，我的寝殿【闲生殿】被火燃成了灰烬，染满宫女姐姐们鲜血的我被哥哥从死人堆中翻出来，母后也是远远望一眼就走掉。

　　我苦笑，扳自己的指甲，

　　“对啊，我这中让列祖列宗蒙羞的不肖子孙……当初让珠仪妃一剑刺死了该多好……是不是……”

　　床上的人抓在床沿的手僵住，

　　“你说什么？”

　　我掸掸衣摆，转身往外走，那些自觉决绝的话，说出口其实也不是很难，

　　“我早知自己不该回来，可还是忍不住想见见你们。从此，你们便只当司徒宵这个人死了就好。哥，后会无期……你保重，也替我跟母后说一声……宵儿不孝……让她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