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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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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律师事务所。
陆逊走到周瑜办公室的门口,摸上门把手,又转身,打了几个圈还是没下定决心敲门,最后还是周瑜看见磨砂玻璃墙上的剪影,扬声招呼:“伯言吗?进来吧。”
陆逊进门时正看见周瑜把一沓传真纸码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坐。”,周瑜隔着宽大的办公桌递给陆逊一杯清茶,指了指办公桌旁的沙发,仔细观察陆逊的表情,“怎么,有事找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整理背景资料的时候觉得这件案子疑点太多了,想来请教又怕打扰了周律师。”陆逊和周瑜私下关系不错,三年来周瑜一直对他多次提点处处照拂,亦师亦友的情分。
“没事,说说你的看法。”周瑜左手虚贴唇瓣,掩住了几声轻咳,右手无意识般拨动电脑旁一盆燕子掌。片片鳞鳞的绿意在他指尖下跃动,仿佛风中的舞蹈。
陆逊轻咬下唇,这是他在开口前整理思绪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受害人身上。袁嫒,今年23岁,淮上袁家的大小姐。如果我是当事人,我绝对不会挑选这样一个人作为实施性侵犯的对象。而且根据我手上对当事人的一些调查,他的确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同性恋?”周瑜轻笑着接了下去,“我记得洛阳大学的风气还是蛮开放的,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太液池边的长椅上十对中起码就有三对是同性情侣。”
陆逊的脸色绷得极为难看,但还是继续说道:“至于其他的一些疑点,我手头的资料还是不太够。”
“辛苦了,”周瑜温和地点点头,赞赏了陆逊的准备工作,“当事人的事情等那边的消息吧。”
陆逊摩挲手里的细瓷茶杯,说:“好的,我明白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周瑜却在这时唤道:“伯言,等一下。”
陆逊疑惑地抬头,周瑜斟酌了好一会儿词句,才说:“这个案子,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陆逊用了一段时间来咀嚼周瑜话里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是孙策的弟弟,孙氏的人。”周瑜说,“要完全不介意令祖的事……很困难吧……我知道你这三年一直在查那个案子。”
“我没事的。”陆逊用力摇摇头,“公事和私事,我还是分得清。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周律师了。”
周瑜目送陆逊反手带门的背影,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陆逊从事律师行当并非偶然,陆家上溯三代都在司法官署工作,其中最出名的一位是他的从祖父陆康,死在建邺市司法署署长的任上。
当年那件轰动一时的杀人案因着控方证人的当庭翻供不了了之,孙策被判无罪释放,为了表达对这个案子的重视而亲自出庭担任控方代表的陆署长接受不了如此惨痛的失败,当场脑溢血发作猝死。
陆逊回到建邺后一直想方设法调用各方关系调查当年那场庭审的详情,但毕竟是十三年前的旧案了,也没有公开审理,细节处难以查证。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当初位列被告席的人姓孙名策,而当时孙策背后的人,恰恰是袁术。
陆逊阖上眼,刚才他跟周瑜说的话在耳边隐隐回响。
“我没事的,公事和私事,我还是分得清。”
真的可以么?他在心里地问自己。
“效率太低了。”周瑜用拇指和食指捻搓孙策递给他的牛皮纸袋。“我以为你只用一天时间就能把事情的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
“我花一天去淮上打了个来回。”孙策有点委屈。
“和袁术谈判?”
“算是吧。”
“谈妥了?”
“公瑾你猜呢。”
“如果没谈妥我还得再等三天吧。”
距离警察局那场毫无意义的探视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这三天里吕蒙给周瑜打了无数次电话表达自家老大邀请他吃晚饭的意图,均被周大律师直接地拒绝。直到今天吕蒙说老大已经查清楚孙权的事情想把资料亲手转交给他周瑜才请他继续说下去。
一家法国餐厅,名字周瑜记不清了,陆逊查了交通路线图后顺便告诉周瑜这家馆子上了米其林指南,正在申报二星评级。
周瑜对美食远不如对歌剧那样感兴趣,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等他到餐厅时才发现孙策居然骚包而高调地包场了。巨大的水晶吊灯成了摆设,悬在三层楼高的穹顶下晃晃悠悠,靠窗的木质方桌上亮着一盏烛台,孙策在薄纱般柔和的烛光里笑容灿烂。
可惜周瑜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牛皮纸袋里的文件上,那是吕蒙这几天鞍前马后汗如雨下的全部成果。
“曹操?”周瑜的神色终于紧绷起来。
“嗯,和仲谋约在7019号房间见面的人叫张辽,是曹操的手下。给袁嫒下药把她带到那个房间的人子明没查出来,不过十有八九也是曹操的人。”
“仲谋为什么要和曹操的人见面?”
孙策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声线里是竭力克制也掩饰不住的怒气:“曹操找我过白货,我拒绝了,没想到他居然派人搭上混小子那条线。”
周瑜吃了一惊,“白货?!仲谋打算干什么?”
“谁知道,怪不得他一直遮遮掩掩不肯说清那晚上的行踪,八成是怕走白的事被我揪出来。”孙策冷哼一声。
“我记得你一不做嫖二不做白。”周瑜继续埋头看资料。
孙策想掏烟,瞥了周瑜一眼又忍住了。“是啊,前一个是老爹在时就立下的规矩,伤阴德。后一个,哼……”
话里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周瑜想起很多年前他和孙策在黄祖家地下室里抢出孙坚的尸体,那时候孙坚的瞳孔已经扩散成湿漉漉的死灰色,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扭曲。
尸检的结果是死于□□过度注射。
不久之后,黄祖的脑袋在周瑜眼前被九毫米口径的□□改装版轰成了无数碎片,拼都拼不出轮廓。而孙策接手自己父亲的生意后再不做毒品生意。
“看完了。既然你和袁术都已经谈好了,脱罪还是挺容易。”周瑜把那一叠纸收回牛皮袋。“今天9号,距离开庭还有七天。我需要起码20个人手,一百万现金,注意是现金,银行转账容易露痕迹。你负责搞定陪审团,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曹操的手再长也伸不过长江。”
“没问题。”孙策端起高脚杯,杯底一线酒红色流转,等着和周瑜碰杯庆祝。
周瑜却径直起身,孙策急急拽住他风衣角:“公瑾……”
语气里是七分情真三分意切。
周瑜不为所动,“我是来谈案子的,不是来吃饭的。”
他走到门口时孙策的声音传来,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缥缈。“这几天你是不是在查大乔的事?”
周瑜的动作一下僵住,但他依然没回头,“没错,伯符愿意现在招供吗?”
像是一句玩笑话,却被周瑜说得一字一顿无比认真,认真到孙策一瞬间觉得自己面对着的不是一张空荡荡的饭桌而是全副武装的警察。
“您有权保持缄默,但您所说的每一句话将作为呈堂证供……”
他有些耳鸣。十三年前那枚九毫米口径的改造子弹在他脑海里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灿若流星。
“她是自杀的,”孙策抬头看向黑黢黢的穹顶,“婚后她一直觉得我对她不好,整天吵闹,闹得我只好搬出去住。后来乔老头在我背后搞鬼,我没办法就出手抽了他底,结果你知道,老头心脏病发作。她觉得我一开始就在骗她还害死她爹,从四楼楼顶跳了下去,颈椎骨折,当场就死了。”
周瑜听着孙策的描述,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纯白的裙,殷红的血,女人鲜活如仲春花朵的生命在青草地上漫开。
“其实我也想过对她好点的,可惜有些事情身临其境才发现勉强不来。”孙策苦笑一声,“乔家的家产,明面上的我都留给小乔了,那些见不得光的,给她也是害了她。”
“听上去我像是在跟一个慈善家打交道,”周瑜轻哂,“承认自己吞噬岳丈势力后丢了个空壳子给这家唯一没被你害死的人有那么困难吗?”
他整□□衣领,大步迈出这间以装潢古雅味道上佳著称的餐厅,剩下孙策一个人的身影罩在薄纱般的烛光下,朦朦胧胧,影影绰绰,难得的有些落寞。
“公瑾,”孙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轻声说,“你只看到他们的下场,有没有想过当时我被逼得有多惨?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果只能活一个人下来,你也会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