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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锦恒往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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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到,深宫之中,风起云涌,事事却定夺在这小草庐中。
翌日,梦遗垫着脚猫儿腰溜到师父窗下,将窗纸捻破一个小洞口,屋内空无一人,衣架上依旧挂着白色衬布,暗暗吁出一口气。
端着水盆到偏屋,正看锦恒在床板上辗转反侧,末了似乎睡意正浓却无奈肩背上的伤而无法入眠,正恼怒着挣脱而起,偏头正看见梦遗皱着眉头,骇然险些跌落床下。
“你在哪里做什么?”
梦遗将水盆放下,“洗脸。”
锦恒未将手巾浸入水中梦遗就已经离开,不过一会儿就见梦遗又回来,手中又端了一盆热水手掌底垫着一盒淡蓝色的锦盒。
“把衣服脱下来,这是我师父为贵妃娘娘祈福赐的药膏,你既胸有大智,又怎能一身狼狈。”梦遗拿过锦恒手中的手巾,拧开手中的锦盒,立时一股异香腾空。
“那我……”锦恒抬手,忽而发现自己双肩红肿,已经举不过头顶,只能无奈将“自己来”的话咽下去。
梦遗小心将锦恒身上的衣服退下,一个寒颤从心底蔓延开,大大小小的伤痕与纵横的痕迹,合上眼睛脑海中闪现的画面都难以忍受的残忍。
“这些都是太子的人做的?”
诚然,这不会让他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脸色霎时暗了下来。
“真难相信,你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不过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刚刚成年,他如何忍得下心对自己的弟弟动如此恨得手,梦遗的手指抚上锦恒的背,指尖药膏的冰凉让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母妃的事无意让他得知,他要我和如今的三皇子全数消失,只是若是这样,宫中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就全部没有人。”锦恒不是咬住下唇。
“那样不是正合他意。”梦遗又剜下一些药膏敷在伤痕上。
“……不,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全部消失了,纵使手法再高明也会让圣上察觉……现在我是他们最想除掉的,而芙仪为了保住她的孩子断然不会再帮我。”
三皇子才是芙仪的真正孩子,将锦恒的前路与出路全部掐断了,“你毕竟是大将嫡亲的孙子,你若是可以与他们取得联系,定然会保你生路。”背部已然擦好,将温热的毛巾附在其上,梦遗转到锦恒面前。
“我皇姐锦凝本意如此,却在母妃灵堂之上被太子的同党诬陷遣送到内佛寺为母妃亡灵诵经,太子特意派人多加看管无法与祖父的人相接应,我出路全断。”
梦遗看着他垂下的眼,忽而单手环住他的颈贴在耳边小声道,“这宫中,既又太子同党定然也有太子的叛党,其中不乏有实力强大却无奈被压迫的人,就像你祖父……”
锦恒暮然抬头,眼中缓缓生出亮光,“联合他们,我就能在宫中站稳脚。”
夜晚降临,偏宫萧索,实然这宫中,不得恩宠的地方都与冷宫相差不大,清冷寡素的宫殿里床榻上,年纪虽轻,容颜已老,果然,人心中难得装事,有的人死了,如珍妃;有的人活着却生不如死,如芙仪。
“你害怕吗?这宫中知道这秘密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是怎么少的,人之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太子的忧患只要一个就够,锦恒逃了,太子眼里还会留下谁?三皇子,珍妃的孩子,你的孩子。”
“你……是谁……”
“没有谁是生下来就可以便宜享福的,要付出代价,芙仪。”梦遗的眼仁如针尖般细,贴在床头坐着,月影忽明忽暗映在身上,发上,嶙峋如泉。
“不……”乌气扑面,包裹住妇人的身体,附在她口鼻,钻入五脏。
晨雾中的皇宫,由偏宫的一声尖叫而开启。
锦恒与梦遗穿着宫人的衣服混在人群之中,锦恒的手指不住的颤抖,梦遗定定地回握住他,目不斜视。
手指上既已沾血就再也洗不清,所以唯有用无尽的杀虐与更多的鲜血掩盖,宫里的地方,深渊如海,却渐渐形成千百年不变的形式,两个极端。
要么保留纯真的善,要么坠入无尽的恶,有时,人,往往更能适应在恶中生存。
阳光直接从竹帘的缝隙投射在脸上,一束阳光正巧映在锦恒的眼上,盯着自己的手,梦遗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房中,阳光下的眼睛微微抬起,眼底的光芒颤动这,却渐渐形成一个月牙形,取代惶恐而深深地如同潭水,杏帘屏息,这模样一如后时的锦恒。
夜晚时分,忽而一只黑鸟停在窗棂,两人同时相对视,梦遗将碗筷放下小心抓住黑鸟的翅膀,腿上用红绳仅仅系着一个纸条。
梦遗接下来,忽而将红绳掂在手中,“这是穿佛珠的红绳。”
锦恒赫然起身,“是姐姐。”
展开字条,上书:祖父已知,务必自保。
锦恒飞快浏览,长长吁出一口气,“姐姐安好,”忽然又伸手将要飞离的黑鸟擒住,展开笔纸:承蒙宫中高人相救,得以习得立脚之法,只请祖父筹集手下兵力随时听命于孙儿……
锦恒停笔看向梦遗,白纸上,字体笔笔生风,仿佛眼前已立一名英姿少年,气势勃发,梦遗应时接过笔在下注上一行小字:君王如此,何德留情,绝处逢生,请老将军再三思量!
两人相视一笑,冰山一角,只要凿出一道裂缝,就抓住一分可能将冰山化为乌有。
后宫是前朝的缩影,掌权势力之大者亦如战场之上最大盾,吸引的箭会最多。
褪下金衣,细长的指掂过一盏茶来方沾上丹唇,忽而小臂一颤茶水洒落在褐红色的衣裳中,“何人?”
大殿之下,珠帘之后,栗然立着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如同地上的黑影,来者挑起珠帘,黑袍厚重将人全全囊如,恍如来自黑夜的罗刹。
“我是当朝巫师的弟子,娘娘可还记得五年前的那场祭祀……”
“啪!”茶杯应声落下,女子姣好的面容微微颤抖着,“来人,将这孽障……”
“娘娘身处高位,难道就不想找出真正害死自己孩子的人?”
女子眼幽幽的注视着那一派深黑之中,一股气缓缓从口中吁出,“……被本宫拉下去,杖毙!”
黑袍下立时露出一双如鹰的眼,不顾屋外脚步烦杂,“害死娘娘孩子的人,另有他人!”
一袭重甲的士兵破门而入,长风划过晃动的宫门,大殿之上……空无一人。
“皇,皇后娘娘?”
士兵在门口踌躇,“娘娘,娘娘您在吗?”
暮然,内阁的纱帘挑起一角,“退下。”
黑袍中的双眸微微弯起,真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直至午后,一朵乌云遮住太阳宛如将近黑夜,立时,一个黑影溜进屋中。
“天哪,你去哪了?”梦遗小心将门紧紧掩上,“这阵子太子的人在宫里四处找你。”
锦恒从容在桌子上倒了杯水,“我去见了皇后。”
梦遗一顿,立刻坐到他旁边,顺道拿走他手中的茶杯,“你疯了?这会儿风头正猛,你不知道太子是皇后娘娘门下的子嗣。”
锦恒特意将水从她手中拿回来,“可是皇后娘娘的诟病不就是太子,她真正的孩子早死了。”
“所以……”
锦恒渐渐笑起来,“所以我将计就计,皇后现在是我们的人了。”
梦遗怔怔的看着他的唇,末了轻轻捂住嘴,“太不可思议了……可是,我们目前没有可以让娘娘相信我们的资本。”
“我将祖父的事全盘托出了。”
梦遗赫然收敛表情,“这……这太危险了,毕竟她一直是太子的人,太子也是她将来的砥柱,如果她告诉太子……”梦遗压低声音,“我们就完了,所有的努……”
锦恒忽然握住她的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愿意赌一把。”
梦遗看向他,“既然如此,我们就得趁她没想清楚前好好利用她走一步棋。”
锦恒眨眨眼睛,“什么棋?”
拿过水杯,轻轻抿一口,“让我想想。”
夜色正浓,墨雨阁里的女子斜靠在贵妃榻上,凤眸轻启,身穿罗裙的女子移步到前,“皇后娘娘,有人送了一盏茶给您,说是您瞧了就明白。”
“恩?什么人送来的。”
“是个身披黑袍的人送来的,娘娘,要不要派人去查。”
女子微微撑起身子,“不用,把茶拿过来,另外交代所有见过那个黑衣少年的人务必把住口风。”
一盏茶送上手中,茶水清澈与宫殿上奉上的茶水无二,将银针探到里边也并未变色,负手将茶水倾倒到地上一部分,地面无丝毫变化,“奇怪,一盏茶到底什么意思……”暮然,看回地上竟然缓缓冒起一缕青烟。
“来人,请石太医到府上坐坐。”
梦遗潜进夜里,忽然有人影在门口,赫然扼紧身上的黑袍。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锦恒拉开一点门缝,梦遗冲进来几乎扑到他怀里,“快快快,收拾一下,我师父回来了。”
锦恒侧过身子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往包袱里塞东西,“恩……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们去哪?”
梦遗手中顿了一下,继而将薨舞谱拿在手里,“总之先出去再说,师父给我安排的课程我一项都没完成,让他老人家知道我就完了。”
锦恒一笑,“那你师父会担心的。”
梦遗将包袱背到身上,“现在的我,也没法再呆在这里了,与其伤心,不如担心,走,先去芙仪府上藏一会儿。”
“梦遗,梦遗?”老巫师打开梦遗的房门,空无,一人。
芙仪本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如今死了,府里就更荒凉了。梦遗蜷缩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锦恒将被褥上的灰尘抖掉小心的盖在她身上。
梦遗抬头看着锦恒的眼睛,月影将她眸中的凄楚彻底剖出来,锦恒躺在她身旁,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梦遗定定的看着窗外,“锦恒,在圣上宴席上,利用皇后解决太子,皇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未接触过,先把太子这个阻碍除掉……”
锦恒小心将梦遗身上的被子拉好,“好了,现在不要想这么多,好好休息吧。”
梦遗合上眼睛,一道晶莹从眼角划过,轻声喃喃道,“锦恒,我没有退路了,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依靠了。”
锦恒紧紧将她护在怀里,几乎融入血肉……深宫之中,一束在角落里的小草,一夜间成长为树苗。
锦恒与梦遗跪坐在大殿两旁,桌席上摆放着佳肴美酒,席上的女子从桌子上端起一盏茶,“长话短说,本宫无法如你们所愿,这盏茶,全数奉还。”
锦恒手中迟疑一下,掩袖吐出将嘴里的茶,放回原处,“可以说说理由吗?”
“你们太小瞧太子的人了,支持太子的人在朝上占一大半,其中不乏前朝重臣,还有皇上的人,你们想用一盏茶害死他,这不可能。”
锦恒微笑,“请您相信,当他喝茶的时候,这些人没有任何用处。”
“你们太天真了。”
梦遗伸手挡住锦恒,“果然是皇后娘娘,思虑深厚,但是,我们的目标只是太子,他可以随意置之兄弟于死地,”伸手将茶杯悬握在桌旁,“有的人本应该是太子……”
松手,“啪!”的一声茶杯破裂,大殿之上的女子一颤,梦遗继而微笑,“可是他却连活在这世上的机会都没有……”
女子贺然伸手,“给时间,让本宫想想。”
锦恒看了一眼梦遗,立时乘胜追击,“皇后娘娘可一定要三思,我们与娘娘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锦恒身后忽而腾空升起一缕青烟,女子深吸一口气,“本宫应当如何做。”
“很简单,只是在宴席上将一杯茶放在太子桌前,就像往常一样,即使皇上事后去查,只要事情办得干净,娘娘依旧是娘娘。”
“还有四天的时间,娘娘记住,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我们走。”锦恒拉过梦遗。
出了寝宫,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宫里讨一口食儿可真不容易。”
锦恒理理袖子,“好了我们快回去,现在我还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快了~”梦遗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