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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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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雨丝绵绵落下,远近的景物笼着一层薄烟,空气中带着湿润温暖的气息。两柄青绢竹伞已在朦胧的细雨中许久,沿着伞檐滑下一串串水珠,落在石板地上,溅起的水珠湿了执伞人的袍角。
昀初对着冰冷的墓碑,低声道:“阿爹,我要出征了,您在天有灵保佑我达成所愿。”
苏武心中泛起怜惜与酸涩,轻声叹息道:“阿初,河西之地地域广袤,匈奴部落众多,且军情多变,形势急迫,此行……并不一定至休屠部王庭。”
元朔三年匈奴万骑入代郡,汉军拼死抵抗,桑乾终为休屠王所破,屠城一日,血流成河。可以说,恭友为休屠王部所杀。
昀初嘴唇微抿,她自然是知道的,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再下次……她终能到那里。
苏武仔细端详着昀初的面容,犹豫再三,开口道:“阿初,回来以后做回自己吧。”
“苏武哥哥……”昀初抬首看去,苏武温柔眼眸中盛满了恳切与担忧。
苏武转过头,自嘲一笑,他以为自己能够一直支持昀初的决定,可当发兵的檄文发布下来,明知昀初将深陷险地,他无法一如既往的平静。理智上他明白国仇家恨,昀初不可能轻易放弃,但这是他从小护之、怜之的阿初,他如何能放心的下。
“我不会阻止你,因为这是阿初心中的责任,但是,此战结束后,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你将剩下的交给我,做回原来的昀初。我并不是让你放下,只是不要忘记你身边还有我们。”苏武上前,抬手放在昀初肩上,注视着她:“阿初,你并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盈华,还有其他爱你、护你之人。五年前那般的悔痛我们已不能再承受一次。”
昀初胸中涌出一股热浪,直逼眼眶,似有泪从眼中溢出,震动、感激、愧疚……她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她能感觉出苏武的担忧不忍却还是努力忽视,她知道盈华姐为自己伤心悲痛却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去相见。选择这条险路她义无反顾,但面对苏武等人的牵挂忧心,她深深愧疚。
“苏武哥哥,对不起……我是不是很可恶?”
苏武看着昀初泛红的眼眶,笑叹道:“小傻瓜。你何错之有?”
“我见过盈华姐了,不过她没认出我。看她的样子,安世哥哥应该待她很好。”昀初吸了下鼻子,抬头,眼眸因着水汽的湿润清润润的:“等我回来,苏武哥哥陪我一起去见盈华姐吧。”
苏武嘴角微微泛起笑意,一丝丝漾开,轻“嗯”一声,抬目看向石碑,心中从未有过的虔诚,暗暗道:“恭将军,请您一定要保佑阿初平安归来。”
元狩二年三月,公孙弘卒,其子公孙度袭爵。以李蔡为丞相,廷尉张汤为御史大夫。春,以冠军侯霍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击匈奴。
太庙内,天子立于青石台阶之上,着日月星辰冕服,玄色上衣、朱色下裳,戴十二旒冕冠,眉目肃然。大将军及全军将校,凡二千石以上官员,依次列于大殿内,配绶、印。
“从古自今,夷狄交侵,先祖蒙辱,中原困苦。吾钦承上命,历十余战,远击荒夷,洗荡巢穴,以报国仇之万一。养兵休卒,蓄锐待敌,今欲再起兵戈,激厉士卒,北逾戈壁荒漠,蹀血王廷,尽屠夷狄,收中原故土,以慰先人之志。谨告。”声如切金断玉的坚决,响彻殿宇高墙。
言毕,刘彻缓缓步下台阶,目视下方之人。
右脚往后微移,霍去病单膝着地,身上的甲胄“噌”地发出整齐一声,带着森冷的杀气,程亮的战靴似已踏上战场之上,果决刚烈。
符节郎递上云纹漆案,刘彻双手郑重取出“节”。
霍去病抬目,双手高举至额,接过代表皇帝亲临的“节”。
见霍去病甲胄冠缨之下,面容英姿勃发,刘彻心中颇慰,自另一云纹漆案拿出“钺”,执端首,意为授于节制军队之全权。霍去病执把柄,接过“钺”,眸光清亮逼人,光耀炫目。
授“节”、“钺”毕,天子乃东向西面而揖之,示弗御也。
霍去病北面稽首再拜。
刘彻看着霍去病,郑重道:“朕在未央宫设好酒宴,待你凯旋!”
霍去病嘴唇一抿,“敢不承命!”
骠骑营早已在灞桥集结完毕,霍去病快马驰至军中,于千军万马中登上点将台。一双锐利坚毅的眼,炯炯地扫过万马千军。
一挥手,长剑直指着北方天际,朗声道:“骠骑军的将士们,拿起你们的刀剑,挂上你们的弓弦,随我一同去扫荡王庭、剿灭匈奴,去保卫家国,去偿还父母妻儿的血仇,去猎取你们的战功和荣耀!”
所有人都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懂其中的含义,这是一种生死与共的承诺,肝胆相照的默契,从这一刻开始,他们都将一同踏上未知但沸腾的征途。
“汉军威武!大汉威武!”
“汉军威武!大汉威武!”
……
铁骑透着一股肃杀冰冷,如洪流般奔腾前进,疾驰,出长安,朝西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