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白苏

58、第58章

　　一个人被推进门来，没有站稳，踉跄着走了几步，站住。

　　身后有两个人用枪指着她的头。

　　晓夜回过头，眼里的泪还在止不住掉落。

　　那个纤长的身影立在霞光里，有一点单薄，却那么笔直。黑发湿湿的，有些凌乱，有几绺扫在眉心处，洁净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因为披着彩霞，像是染了胭脂，光线折进眼睛里，黑眸子深处燃烧着融化了的红宝石一样的璀璨光华，映得眉与眼仿佛精心描画过似的，薄薄的唇润得像是山间水洗过的杜鹃花瓣，这与以往苍白的她是那么不同。

　　晓夜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个不可能再见到的人，她不会出现在这里，她梦呓似地嗫嚅着：“你……怎么会……”

　　龙修风猛地站起身，拔出枪指着她，鼻翼兴奋地翕动着，仿佛某种嗜血的野兽终于等到了猎物，“你终于来了……”看了看墙上的大挂钟，“还算准时。”

　　离垂手站着，看了看晓夜，眼睫深处蕴藉的神彩溶溶泄泄，薄薄的唇微微勾起，淡淡的绯红染上双颊，那是个微笑么？

　　晓夜的心忽然间涨满了酸痛，却也那么温暖，那么柔软，她看住她，禁不住泪落如绠。

　　毫无预料的，龙修风开枪了，砰！砰！砰！他一边走一边疯狂向她射击，押着她的两人完全没有想到，吓得抱头鼠窜。

　　离站着，握紧双拳，一动不动，任凭子弹呼啸着在身边脸侧飞蹿。他绝不会就这样打死她，他不会就这样便宜了她。

　　“不，不，不要……”晓夜扑跌过来，死命抱住龙修风的腿。

　　“阿离……”叶继勋费力地睁开眼睛，“你……你快走吧，不管、不管秦漠死了没有，你已经自由……快走……别管我……”

　　“呵呵——”龙修风从喉咙深处压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他仰头大笑，仿佛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要用这笑声将胸口里淤积的垒块冲塌，无数伤痕将他的脸龟裂扭曲，一面明眸皓齿天使般纯净，一面布满疤痕魔鬼般丑陋，他笑哑了嗓子，拍着胸口说：“老头子，你太有意思了，你以为她是为你来的？”

　　他回过身走到叶继勋跟前，低头看着他，冷笑着说：“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不……不……”晓夜爬回身，低声嗫嚅着，不知在恳求谁。

　　“这条母狗是为你女儿来的，她们勾搭在一起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你该知道了吧，为什么晓夜总想着往外跑，为什么不满意你安排的婚事。你说我不配，难道这条母狗她配？”

　　叶继勋全身无法动弹，只能挣扎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晓夜，再费力地转向离，似乎努力地在理解着龙修风的话。

　　“爸爸……”晓夜哭着轻声喊他，“不是那样的……不是……不关离的事……”

　　“呵呵，其实我也好奇，俩个女人……”龙修风笑眯眯地歪着头想着什么，轻哼了一声，“怎么样，老头子，是不是想现在宰了这条母狗？你放心，在这一点上，我跟你一样。”

　　他没有抬头，背着身忽然抬手一枪，离匍地一声猛地撞在墙上，瞬间，鲜血将她的白衬衣喷溅成一朵艳丽的红色花朵，右臂鲜血如注，她咬紧牙关握住伤口，挣扎着站起身。

　　“啊——”晓夜惊叫了一声，要扑过来。

　　“咳咳——咳——”叶继勋忽然猛烈地咳嗽着，嘴角泛起血沫子，挺直了脖子死死盯着晓夜，往日这时候的他一定在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怒吼着拍桌子掀板凳，而现在他只能这么死死瞅着她，连稍微粗重的喘息也不能承受。只是他的眼神里除了愤怒，意外，不解，还多了些什么，一些晓夜从来没有在他眼睛里读到过的东西，那是不属于他的神情，他好像并不是在看着她，而是穿过了她，追索着什么，他渐渐捉到了那个线索，看到了那个真相，他紧紧锁着眉头，好像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还有什么更痛楚的事让他无法忍受。

　　晓夜不由瑟缩了一下，“爸爸……你怎么样……”

　　“你要挺住，你死了，后面的好戏就看不到了，你会很失望的……”龙修风满意地笑着，走到离的面前，向押着她的两人扫了一眼。一人说：“另外三个弟兄在外面守着，没有尾巴。”另一个掏出一把枪递上来，说：“已经搜过了。”

　　龙修风接过枪，上前低头在离脚踝处拍了一下，一柄折刀掉出来，他捡在手里开开合合地玩弄着，说：“对于一个杀手，要想制服他，首先要废了他握枪的那只手，而且，杀手身上永远不会只有一件武器，对吧，老头子。”

　　他丢了刀和枪，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抬着下巴，从上到下打量着她，半晌，缓缓吸了口气，慢慢地说：“你知道吗？我想这一天有多久……”他眯了眯眼睛，伸手在她的锁骨上，用手指蘸着她的鲜血轻轻地在她脖颈处摩挲着，“我该让你怎么死呢？”

　　晓夜看着叶继勋，再瞥了一眼窗口的铁钉，心忽然狂跳起来，仿佛那把铁锺正正重重地擂在胸口，“不，不，不要……”她一迭声叫着，一步一跌踉跄着冲过来，撞开他的手，努力地想张臂护着离。

　　离轻轻地摇摇头，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她看到了，明白了，她在说这样会激怒他，她知道，但她不会再后退。

　　“不要！我不许你伤害她！不许！”她挡在她身前，声嘶力竭地喊，咬着牙，全身颤抖，直直瞪着他，她就这样看进他的眼睛，充满愤怒，毫无畏惧，仿佛天塌下来也绝不会后退半步，“我不许你伤害她！除非你先杀了我！”

　　龙修风似乎是想微笑，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嘴唇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他捉住她的肩，狠狠地捏着，牙齿间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只是剧烈地抖着，黑眼睛里冷冷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晓夜……你……”他没有说完这句话，抬手狠狠抽在她脸上，晓夜嘴角出血栽倒在地上，眼前金星乱迸，耳朵里嗡嗡作响，仍然努力护在离前面。

　　离刚一动身，身后的两人马上将她死死按住。

　　龙修风握住晓夜颈间的铁锁一把将她提起来，“你不许我伤害她是吗？你终于说出来了！你终于承认了！现在，我要你看清楚，仔仔细细地看着，我怎么弄死她！”用力将她甩在一边。上前一把握住离受伤的右臂，手指深深掐进她流着血的枪眼，“啊——”离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紧紧咬住嘴唇，薄薄的唇瞬间失去颜色。

　　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使她面对着他，黑眼睛里闪烁着癫狂，那些伤疤红色的蚯蚓一样蜿蜒隆起，随着他脸上的肌肉蠕蠕而动，他一字一字说：“我保证，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抬脚狠狠踹在她小腹上，离翻倒在地，低哼了一声，痛苦地缩紧身体，他接着再一脚踢在她的后背，她不由一下握紧拳头，绷直了身子。他拖过一把椅子，举过头顶。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任何人！不会！”晓夜爬起身，踉跄着，抱着那块沉沉地铅块从后面冲上来，用尽全力砸在他身上，龙修风吃痛回过身，这才发现什么时候她手里多了一柄折刀，猝不及防，扑的一声那刀直插进他的身体，刀柄也几乎没进去。

　　一股温暖黏稠的液体瞬间涌进手心，大脑里忽然间一片空白，晓夜握着刀柄呆住。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嘴角抽动着，没有伤过的半面脸苍白如纸，黑眼睛里掩不住深深的绝望和伤痛，雪刃似的唇微微张开，“你也要杀我？”那表情似哭似笑，说不清是因为太疼痛而扭曲，还是太悲伤而突然间崩溃，他逼近她的脸，她呆呆地再退一步，感觉到那温热的液体淹没手掌，浑身颤抖，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哈哈——哈——”他冷笑着，或者说冷哼着，满是疤痕的半面脸紧紧地抽在一起，仿佛野兽最后挣扎，“你杀我？！”他握住她的肩用力将她甩了出去。

　　晓夜直飞出去，嘭地撞在大落地窗边，眼前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她随即跌下来，重重摔在窗下。离在她摔下来之前扑过来，一把将她半抱在怀里跌落在墙角。

　　“啊——”她呻吟着，后腰痛得钻心，伸手摸去，那里被地上的铁钉戳了一个深深的口子。离靠着墙半躺着，闷哼了一声，扶住她的肩把她推到一边。

　　叶继勋啊地一声，似乎是想挣扎着坐起来，又痛得倒在地上。

　　龙修风捂住鲜血喷涌的伤口，要冲过来，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慌乱中，晓夜摸到一把枪，她哆嗦着紧紧握在手里指着他，紧张地犹如拉满弦的弓。

　　站在门口的两人举着枪一时不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