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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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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无极山,璇玑顶。
在初晓的淡色裹挟中,一层层云雾不真切的袅绕着。
无极山常年银装素裹,挂雪封冰,寥廓山莽只见林瘦山寒,似是在山间挂满了银色的素缟。
清幽的林间,一方小屋掩于一片翠竹之中,一渠山溪穿流而过,带着一旁的水车,吱悠悠慢慢的转着。清早的阳光一点点的驱散寒雾,慢慢露出一片柔和的光晕。
遥遥得见一男子,坐于廊下,面前置一架古琴,由他青葱细指轻轻撩拨,一曲高山流水徐徐泻下,竟是分外应景。
屋内缓步出来一个小童,点了檀香,置于一旁的小案上,复而又立于男子身旁,似也被这袅袅的琴音所吸引,静静的聆听着。
门外忽然又跑来一个小童,还颇带着稚气的嗓音脆脆的嚷道:“先生先生,阁主回来了!”
弹琴的男子却并不停手,一双修长的手不急不缓的拨弄着琴弦,和着曲调,男子幽幽道,“绿儿,你在我这待了许久,怎还是这般火急火燎的性子。你说,扰了我的琴音,如何罚你?”
被唤作绿儿的小童一脸委屈的跺脚道,“先生,我是帮阁主通传,先生怎么怪起我来了。”
男子还未答话,就见闵清水已快步走了进来,脸上似乎还略带疲态。
“姬先生,莫要怪罪于他,是清水来得唐突。”
男子却眼皮都不抬,继续抚琴,似是要将这曲高山流水弹罢才甘心。
两个小童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在天机阁里,敢这样公然无视阁主的,恐怕除了他们的先生,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闵清水也不怒,静静坐在一旁,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来。
医仙姬无双,从上一任阁主开始就效力于天机阁。脾气古怪异常,即便是坐拥医仙之名,治病救人也都是随着性子,若是他心情不好,纵然眼见对方死于面前,也断然不肯救。
不过称他为医仙,却不是浪得虚名。但凡经过他救治的人,无一不是起死回生,百病尽除。只看他自己,至少已是不惑之年,却是保养得如同及冠的少年一般。
回过神来,一曲已毕。
闵清水刚要说话,姬无双却一扬手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目光凝进闵清水的眸子里,姬无双轻轻一笑,“对方可是你在意之人?”
闵清水微微一愣,眉峰一挑道,“姬先生何以如此断言?”
姬无双轻笑一声,纤细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拨了拨琴弦道,“向来在人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闵清水闵阁主,却在清晨登上我这璇玑顶,袍子边角都沾上了晨露,一头青丝也稍有凌乱,一眼便知是连夜赶路所致。对方若不是你在意之人,你又何须如此?”
一语言毕,闵清水面色稍沉,也不回答,只是沉声道,“我一个朋友中了毒,世间也只有医仙姬无双救得。”
姬无双瞥了他一眼,收了笑意淡淡道,“若是我不救呢?”
话音刚落,闵清水眼底便晕开一层冰冷彻骨的寒意,紧紧的锁住毫无自觉的姬无双。
那样慑人的危险光芒让站在一旁的两个小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簌簌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颤声齐道:“阁主息怒!先生、先生他……他……还、还请阁主念在先生常年有功于天机阁,饶恕先生!”
两个小童俯首贴地,心中却是七上八下,这个阁主的手腕在天机阁内可是众人皆知。以前也有犯错的下属,不消几日,便再也见不到了。如今先生公然顶撞阁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闵清水淡淡瞥了跪在地上的两个小童一眼,眼中的寒意渐渐散了,复而又看向姬无双道,“我有一言相告,望姬先生听后,能重新考虑。”
姬无双懒懒抬眼看了看闵清水,并没有拒绝。
闵清水也不恼怒,走到姬无双身侧,俯下身子在姬无双耳畔低语了些什么。
只见姬无双一直超脱淡然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眉头一皱,“此话当真?”
闵清水勾起一抹浅笑,“千真万确。”
姬无双一双凤目在闵清水脸上打量了几个来回,似是要确信刚才听到的是否是眼前这个巧舌如簧的人随口杜撰出来的一般。
然而不消片刻,姬无双便垂下眸子,朝跪在地上的两个小童道,“红儿,绿儿,去给我拿药箱来,我要随阁主出去一趟。”
两个小童闻言又是一惊,相视了一眼,都不知道阁主是对先生说了什么,竟让先生改了主意。但这种事却不是他们这般身份的人能妄自揣测的,当下只好爬起身来,朝屋内而去。
冷。
蚀骨的寒意从背心涌来,一点一点的渗透进身体。
游走在肌肤上的是令人恶心战栗的冰冷气息,如同被上百只蛞蝓爬满身体一般。
四周忽明忽灭的闪烁着微光,却一点都看不清楚。
身体在咯吱作响,每一寸骨头,每一个关节。
很冷,人在很冷的时候就变得懒了,一股倦意袭来,想要就这样沉沉的睡去。
然而在模模糊糊中,却好像忽然看到了阎冥殿。黑漆漆的大门,黑漆漆的屋子,还有从来未曾真正见过的义父。
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唱歌,歌声悠悠扬扬的,却十分悲伤。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旧游旧游今在否?”
依稀记得,这是儿时的灵姝最喜欢的曲子,不做任务的时候,就会静静的唱给他听。
可是,义父不喜欢。还记得有一次,无意间被义父听到了,义父竟然狠狠的打了灵姝一个耳光。
他说,以后不许在阎冥殿里唱这首曲子,否则就将灵姝变成哑巴,永远都不能唱曲子。
于是便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灵姝唱这首曲子了,如今听起来,熟悉中却带着几分疏离。
唱的人还在继续,仇风扬微微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
累了,好想歇着,再也不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本已冰凉的身体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意。
然后他听到有人轻轻唤他的名,“风扬……风扬……”
觉着手被握住了,却不知对方是谁,只觉得温暖无比,下意识的便想要将这双手抓得更紧一些。
对方似乎也感应到了,翻开手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一双手掌上带有细细的茧子,虽然有些硌手,此刻竟也觉得十分舒服。
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对方是谁,仇风扬皱了皱眉头,一丝光线透进眼里。
随即听到有人带着哭腔嚷嚷起来,“醒了!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