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游志》竹耳

9、第九章 那一头飘逸的长发

　　只因寨子的银子尽数被苏绍言在赌坊里败了，膳房里没了食材供品肴肆意地挥洒她威猛的大砍刀，所以她便每日只熬上几碗热乎乎的白粥，我喝上一口，看着白粥中映衬着的自己的身影，却总可以油然而生一种感激上苍的情怀，内心也总依稀充满着感动。

　　这落魄竟也会有落魄的好处，有了这么个厨师，活着委实不易。

　　我们就这么涕泪横流地又喝了几天白粥，莫言山下终于传来了振威镖局的镖即将要在永宁镇的某间客栈里落脚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我与品肴便以舍身取义的大无畏精神，套上了那件土黄色的，又旧又破，可谓是千奇百味的衣服上路，苏绍言在山寨门口悲壮地打着哈欠，与我们依依惜别。

　　约莫到了晌午，我与品肴才终于抵达了苏绍言一始于地图上指给我们的那条荒芜人烟的山道。我们就躲在路旁高高的蓬草里面，正午的太阳晒得我昏昏欲睡，我揉了揉脸，然后伸手挠了挠后背，就这么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品肴突然在身后推了我一把，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突然出现的被车轮卷起的滚滚烟尘，离的再近些，便又多了兵器交鸣和呐喊厮杀的声音。

　　我与品肴对视了一眼，便朝着他们的方向慢慢地靠近，而青河寨与西楚寨也正是打的最难分难舍的时候，所以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混进去，也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就这么顺利地摸到了装载东西的马车，品肴在一旁负责掩护，而我则凑过去准备挑拣一些入得了眼的东西，可直待我将整架马车绕足了一个圈，除寻常的丝绸布匹与药材衣物之外，竟都未曾发现有任何真正值钱的东西。我突然就感觉脑门上有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来，振威镖局在西南一带也算是数一数二有着响当当名号与威望的镖局，他们动用了大半的人马就绝不可能只是押护着这么点儿不值钱的东西。

　　所以说，我们难道，都被人给耍了？！

　　出来之前，苏绍言就已经交代的很是清楚，我们这次行动，最重要的就是时机，混进去的时机，挑拣东西的时机，还有，全身而退的时机。所以就在我这么一愣神的空档里，品肴已经和青河寨的人打了起来。她挥舞大砍刀的样子其实特别好看，是女儿家少有的飒爽英姿，但每逢她一刀背拍在人后脑勺上，我就会瞬间想起那些被她拍死在砧板上的鱼，那场景略有些触目惊心，和吃了她的菜一天至少跑八趟茅房一样的触目惊心。这位姑娘，真可谓是天生神力！

　　我们着了西楚寨的衣服，便引了越来越多青河寨的人，品肴这位奇女子以一敌众尚且游刃有余略有些勇猛，那柄大砍刀挥舞间虎虎生风也略有些招摇，她一介女流这般威猛可靠，却引得我的冷汗止不住地从脑门儿上簌簌下落，暂不提由于人数差距这落于下风由胜转败只是时间问题，只品肴这般与人群愈发的混乱胶着，哪里还有我们全身而退的空隙！

　　我想见缝插入人群伴于品肴身侧以便随机而变，却总会被更远地推在人群之外，这一挤一推间，我的呼吸已开始有些不顺畅，心脏也已落不到实处，便是此时，不知哪里来的拳头又正正砸在我的胸口，让我不觉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这股不安的心情也终于开始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方立正身子又被人群一阵撞击，连退几步“咣当”一声撞在身后马车才是休止，后背一阵火辣的痛，神经一股绷紧的疼，而我的双手，也同时摸到了两样东西，一根缰绳，还有，一把剑！

　　所谓天不遂人这话说得真真的好！品肴那顶牢靠的帽子不知怎么就突然被人挑落，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便也随之倾泻而下，我的心口一阵抽紧倒吸一口凉气，紧了紧自己的面罩心底一片冰凉，想着，恐是再没有比此刻更糟糕的情况！我们不仅将会空手而归，而且一旦被抓身份败露，这得罪的，都将同时是西楚青河两个山寨！此刻，性命堪忧，将来，在偌大莫言山便是毫无立足之地！

　　苏绍言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可想过我与品肴竟依旧会落于危难兵临险境！

　　我紧了紧握住剑的手，那里湿冷冰凉已令剑柄变得愈发滑腻，我却依旧纠结挣扎，此情此景只能一拼但定还有别的法子，我回头望住这马车突然就有了主意，眼闭心横间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侧身翻上，另一只手执起缰绳然后一剑就刺在了马屁股上，这只黑马吃痛，仰着前蹄一阵极是凄厉的嘶鸣，险些将我掀翻，然后撒开蹄子疯了一般地就往前跑。待经过品肴身边，我一把将她捞上马车，侧头看了一眼后面紧追而来的大队人马，冲着品肴就吼了一句，“把车上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他们要的是东西不是人！”说完就猛地一脚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木箱踹了出去，箱子摔在地上是震天的一声响，里面的丝绸锦缎也随之散了出来，花花绿绿很是好看。

　　直待东西都扔的七七八八，后面的追兵果然少了，我提起缰绳用力一扯，马车顺势就拐进了苏绍言一始指定的一条岔路口。谁想刚拐进去没走上几步，却又不知是触动了什么，身后竟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于是这匹黑马终于再次受到了惊吓，此后就再不受我控制！随着路两旁的炮竹声一直不绝于耳，爆破所带起的泥土尽数洒了我与品肴一身一脸，而马车也一直在不辨方向的被带着往前夺命飞驰，左摇右晃，颠来倒去，有几次竟还险些翻倒在地！我不知怎么去形容这种用根头发丝将心脏悬在崖边的心情，只知道肚子里的食物随着不断的颠簸已经全部晃到了嗓子尖尖上，整个身子就如散了架一般，脑袋是蒙的，眼是花的，就连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快分不出。直到我的后脑勺第五次撞在了同一个地方，我的眼泪终于快要在心底汇成了一条河。你说说刚刚那么混乱的情况下我都可以毫发无伤，现在好容易在我的机智勇敢之下我们全身而退，而我这逐渐肿起的后脑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你让我的机智勇敢情何以堪！

　　马车就这么狂奔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之后才终于于另一个路口停了下来。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就直接从马车上摔下来，然后刚直起身子，“哇啦”一声就将这几天吃的饭全部都吐了出来，接着又是干呕了好几次，这才注意到身边突然出现的一双缎面儿的宝蓝靴子，还伴随着一句，“比我预料的还要狼狈的多。”

　　我抬头看着长了三个脑袋的苏绍言，咬牙切齿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你身上所有的骨头都拆成三角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