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游志》竹耳

7、第七章 令人惆怅的馄饨面

　　简单收拾了行李，第二天我们就离开了天明村仅有的这家客栈。

　　上山的时候，品肴肩上那柄四尺的大砍刀会随着她的身子一上一下不断的晃动，刀面儿折射出的阳光也会不时地晃花我的眼，每当此时，我抬头看着她在不远处的身影，都会觉得分外的有安全感。

　　这次上山，我想说我的心情特别的复杂。第一次，我花了整整十两银子结果就只换来了工匠给我建的一间茅房，所以我不敢揣测，这次我花了二十两的银子，工匠们敢不敢给我建出一排茅房。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当我们一行三个人终于抵达山寨门前，我想你可能不会理解，为什么只是看到了一座极其普通的小山庄，我就已经感动的想要哭出来。若说唯一不变的，可能就还是那块匾，全长约莫一十七尺，可能是整个临渊国最长的一块匾。

　　工匠偷眼打量了一下我的神色，然后暗吁出一口气，最后挺了挺胸膛，骄傲地用他中气十足的嗓门喊着说，“两位公子，此次对山寨是否还满意？这座山寨我还是花了很多心血的，那么还是由我来给两位公子介绍一下我的设计理念吧，首先我这次能采用的是砖石结构……”

　　工匠还没讲完，我就笑眯眯地冲他招了招手，看见他巴巴地跑在我身边之后，我就一把拽过他的领子，先是指了指匾额下方左边的那行“万古长存”，又指了指匾额下方右边的那句“永垂不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身为一个终于有了自己山寨的山贼，不知为什么，这心里总觉得特别踏实，又是恰巧这么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就更是难免想要直抒几声胸臆，朗诵几句诗歌。于是我在品肴的注视下，举起右手摊开手掌，在面前就这么轻轻地一划，就是一个极潇洒的姿态。但是当我将这个姿态维持了约莫小半柱香的时间，却还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又不好叫一边看着的品肴失望，于是最后生生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一句，“啊！”

　　品肴看了我一眼，豪气干云地扛着她的大砍刀，转身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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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踏实特别的爽快，但也仅仅只维持了短短一个时辰而已。因为这时我才知道，就在三天前，苏绍言已经将我们身上剩余的所有银两尽数输在了赌场里。我娘一始将包裹塞给我的时候，只说是“先去绍言家住住”，所以我包裹里的银两和衣物都特别的有限。只是我没有想过，只是一个月不到，我们竟然就已经落魄到了连下山吃一碗馄饨面都成了奢望的地步。怎不令人叹息，怎不令人惆怅。

　　当我与品肴两个人齐齐怨念的将苏绍言望着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翡翠芙蓉糕，捏了一块，嚼了嚼，说的特别理直气壮，“我虽说是输给了一个人一百一十两，但是我却赢了另一个人一百一十五两，理论上讲，我赚了五两。”

　　“那钱呢？”

　　苏绍言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赢的那人掏不出，所以我就作罢了。”

　　我特别特别想知道究竟有谁可以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一起长这么大，我竟是今天才知道苏绍言竟然是有着一副悲天悯人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他难道就不知道，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吗！

　　我万念俱灰地摸过一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苦的！

　　苏绍言又捏了一块翡翠芙蓉糕，咬了一口，嚼了嚼，“五天前莫言山里就已经有消息说，会有一趟振威镖局的镖从莫言山经过，应该会有些好东西。”

　　这趟镖我知道，不仅知道，而且也已经事先细致地打探过，并且对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进行过特别深入透彻的分析，尤其是在人数与兵器方面。敌方共有护卫四十三人，江湖上略微有些名气的三人，着实有些名气的一人。我方共有三人，江湖上略微有些名气的零人，着实有些名气的零人。敌方共有临渊国经组织认证的杀伤性武器四十至六十之多。我方共有临渊国未经组织认证的切菜大砍刀一柄。敌我势力不可谓不悬殊。

　　我侧着脑袋谨慎小心地对着苏绍言问上一句，“你该不是要我们三个人，我这趟镖给劫了吧？”

　　苏绍言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帕子，先是擦了擦嘴，又是擦了擦手，看模样，那翡翠芙蓉糕，他是吃的分外的满足，“确切地说，是你和品肴两个人，刀剑无眼，我在后方接应你们就可以了。”

　　“你是等着给我们收尸吗？”

　　“……”

　　这时就听“嚓——”的一声，我与苏绍言双双回头，然后就看见品肴的大砍刀在地上划拉出了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似乎是只要苏绍言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下一秒钟他就极有可能身首异处死在这威猛的大砍刀之下。

　　我用眼神默默地给与了品肴以鼓励，姑娘，干得好！

　　苏绍言面无表情地看了品肴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了一脸幸灾乐祸神色的我一眼，起身进了后堂，然后回来的时候，一只手里多了一套文房四宝，而另一只手顺手就扔给我一个黑色的包裹。

　　他在桌案上将白纸摊开四角压平，提起笔就不知在上面画了些什么东西。我将茶盏放下，默默地蹭过去，托着下巴研究了半天，“这幅画看着真像一张地图。”

　　苏绍言侧抬头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画完的时候，在右上角专门写了莫言山三个字，好吧，我以险恶的用心揣测，他是故意的。

　　我表示淡定，但是一边的品肴却是不觉惊讶地唏嘘一阵，她先是低头看了看完成的细致到每一条山路每一条河流的莫言山的地图，又是抬头看了一眼一旁仿若事不关己的苏绍言，最后干脆将目光炯炯地锁定在我身上。

　　我不觉干咳一声，跟她解释说，“绍言这小子打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毛病，如果可以把他的脑壳钻个洞，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那可能就是一部四库全书。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也就一堆理论知识，不懂得联系实际。没用。”

　　苏绍言压根就不愿意搭理我，只是自顾又提起了一只朱砂的笔，在那张地图的不同几个地方，又画上了几个圈，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我和品肴，“常规来讲，要想劫这趟镖，在它的必经之路上这几个是最好的位置。地势平坦开阔，易攻难守，而且再加上附近的树林，既便于撤退，也便于埋伏。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占据了这几个地利的山寨可达四五十之多。”

　　“也包括我们寨？”

　　“当然不包括。”

　　“……”

　　“而在这四五十个山寨里，真正有能力劫下这趟镖的，有七个。所以一旦有超过三个山寨对这趟镖有兴趣，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和结果，都不可预知。所以……”苏绍言说完，就用朱砂笔在刚刚画圈的地方，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红差。

　　我抬头看了一眼苏绍言，其实他的意思我明白，我们打小读过的那么多经书史册兵法谋略里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清楚楚，对于这种敌我势力悬殊的局面，强攻不行，只能智取。但是当我豪迈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吧，我们就只有三个人，这智取跟强攻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