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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一柄大砍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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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客栈掌柜扔了锭银子,就带着这位应招厨师的姑娘去了客栈后面的膳房。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位品肴姑娘肩上的这柄分量不轻的大砍刀真的并非只是装饰品,也许闲暇的时候,不仅可以砍砍人,还可以像现在这般在膳房里面切切菜。
姑娘的身板看着单薄,但耍起大砍刀来却毫不含糊,那专注的眼神,那婀娜的身段,还有那转动刀柄时手腕划动出的完美弧度,看着都是分外的赏心悦目。甚好。甚好。
约莫只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道华丽精致的菜肴就已经摆在了我和苏绍言的面前。若非是我一直在一旁巴巴地看着,我就决不可能看出这道菜中所有的原材料。因为怎么说呢?你与其说它是一道简单的菜肴,不如说它一幅写意的画——夕阳之下,碧青的湖面上,一支泛江的小舟。饶是我与苏绍言自小都在都城看刁了的眼,也不觉对她这道菜的卖相,给以极高的夸赞。这没有几年扎实的功夫,就绝做不出如此的模样。我觉得,我是捡到了一个宝。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边的筷子,夹起一块大的就塞进了嘴里,那一刻,我险些泪流满面。
我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无论你做什么事情,都只有两种不容易。一种,是你把它做的极端的好。另一种,就是你把它做的极端的不好。而这位品肴姑娘做的菜中,两种不容易竟然可以兼而有之,那还真可谓是不容易中的不容易。
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菜!
而另一边,苏绍言也已经将刚入口的菜全部吐了出来,脸色异常难看地看着那位品肴姑娘,“盐太多太苦,酒太多太涩,糖放得也不对,没有醋但却是酸的,材料明明都是新鲜的,但我却竟然吃出了一股剩菜的馊臭味。姑娘,你还是请回吧。”
苏绍言刚说完,那位姑娘竟然又重新回到了锅灶前,再次将大砍刀舞的虎虎生风,然后不一会,她竟然又端上了一盘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菜。她满含期待的将我与苏绍言望着,而我与苏绍言强装作看不见只岿然不动的望着那盘菜。
“就再吃一口……”
姑娘期盼的声音小小的就这么在我耳边环绕着,你说说我一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受得了。于是我看了一眼依旧岿然不动的苏绍言,眼一横心一闭,抱着必死的决心,就又是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勉强……入口,但还是不……”
我话还未说完,那位姑娘就可怜巴巴地来扯我的袖子,泪眼汪汪地将我望着,“我从柳原镇一路走到这里,没有一间客栈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吃品肴做的菜……品肴可以不要报酬,就求两位公子给品肴一次让我给你们做菜的机会好不好……两位公子都是好人,品肴自小就立志要成为最好的厨师……两位公子如果也有梦想,就一定也可以理解品肴的心情……”
这位品肴姑娘一席话说的凄凉哀婉,声音里也都是泫然欲泣的味道,仿佛只要我们说上一句拒绝的话,她都会立马在我们面前哭出来。此时此刻,就算是一个死人,也难免不会动恻隐之心,更何况我向来心软。我拿眼去看苏绍言,他依旧面无表情的板着一张脸,根本不拿正眼看我。他的态度表达的很是清楚明白。但当我刚把脑袋摆在了左边,右边的衣袖就又被人晃了晃。最后我闭着眼睛艰难的点了点头,我绝对不要看见苏绍言那恨不能杀了我的眼神!
于是,就这么,我做下了一个几乎悔恨终身的决定……
在此之后一连三四天,我和苏绍言几乎所有的饮食都是品肴姑娘敲了房门送进来的。早午晚三顿正餐外加一顿夜宵,总有一顿躲不掉。为此,苏绍言的脸色和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他往往只用筷子蘸上一点汤汁送进嘴里,之后就当着品肴姑娘的面将她做的菜形容得越来越刻薄,我曾一度担心苏绍言这么说话,人家一个弱柳扶风的姑娘会受不了。但当我在苏绍言说刻薄话时看到品肴姑娘眼中越来越振奋的神色,我才觉得,受不了什么的,显然是我多虑了。
之后又过了两三天,我躲着苏绍言也又躲了两三天,我的整个身子从头发尖尖到脚指头尖尖,整个都是虚的,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有时远远的看见苏绍言,我觉得他的身影变得特别飘忽不定。我昧着良心安慰自己,这一定是我的幻觉。
路过膳房的时候,品肴姑娘还在里面挥舞着她的大砍刀。她是一个非常刻苦的姑娘。但即使如此,大老爷们儿的恻隐之心,终归还是没有命重要啊。
我受够了。
我晃晃悠悠地踏进膳房,看到里面一盘盘可以要了我老命的精美菜肴,身子止不住的就开始哆嗦,只有扶着门框方才能站的稳。我想此刻,我即使不用刻意的做出一个姿态,都一定是坚定决绝的一张脸。
品肴姑娘看见是我,笑着就跟我打招呼,她笑得特别好看,但我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掷地有声地说:“姑娘,你还是走吧……”
品肴姑娘再次泪眼汪汪地将我望着,但我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装作看不见。
大概僵持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我就听见“嚓——”的一声,是刀尖划过地面的声音。
“既然你要赶我走,咱就用江湖的规矩,你赢得了我手里的这把刀,我立马就走,但你若是赢不了,就必须允许我留下来。”
“好!一言为定。”
我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突然变得分外飒爽英姿的品肴,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已经应下的苏绍言,难道这里,就没有人想听一下我的意见吗?
出了客栈向左拐,走不了几步路就有一片空旷的小树林。比试的地点一致通过的选择了这儿。品肴姑娘与我和苏绍言之间进行的这场比试,在此之后的很多年我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山河变色日月无光异常的惨烈。因为是两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与一位弱柳扶风的姑娘之间的比试,难免有以强凌弱以众敌寡之嫌,这过程我就不说了,以免掉了我们男人的脸面。我就只说结果。
苏绍言弃权,而我惨败。
我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阳光又非常识时务的照了她一身的那位姑娘,她的大砍刀熠熠的生辉,她的霸气分外的侧露,但是面对如今的这个结果,又想到膳房里等待着我和苏绍言的那些看着尤其精美的菜,我突然就这么觉得,我注定是要成为山贼王的男人,老天怎么就是不能给我留一条活路?!
苏绍言走了几步来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张口就说了八个字,“输给一个姑娘,丢人。”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你嫌丢人,你去跟她打。”
苏绍言转过头就没有再看我,然后过了好久,他才用不大却异常坚定的语调说,“我也开始觉得,她越看越像你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