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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胡篇之七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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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餐定时送来,也只有这个时候,初七才可以从开合的窗口看见一下外面——院子里的草黄了又绿了,绿了又黄了。可是,再没有李家人在初七面前出现,仿佛一切,只是初七一个人的一场幻梦。
初七开始还会想要逃跑,可是日久天长,也便消了那份心思,反正是到处流浪,这里好歹有碗饭吃,那还有什么好跑的。
这样一想,日子也便易过了些,时间似乎定格了。
直到,李子期再次出现。
那天,看守的仆人破例让初七踏出房门,可是李子期就这样突兀地立在院子中央,让人措手不及。
“啊……你来了啊……”初七嗫嚅,平静许久的心又开始波澜壮阔。
李子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初七,一直看一直看,直看得初七心里毛毛。
“七娘……”
初七失色,猛地上前几步,却又顿住,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她想起那个关于李家的故事了。
那时还是第一次入离城,对什么都会好奇,当时离城正陷在一轮恐慌中,恐慌的源头,便正是大善的李家。
他们说,李家的公子在不停的娶妻,可是,城北张家的女儿却逃了出来,疯疯癫癫地告诉自己的父母,那些嫁去的女儿,根本不是与人做媳,而是全成了李家主的女人。因为,那人需要她们生下他的儿女,然后便可以将那些婴孩入药。
当时的李家几乎覆灭,后来是那些嫁去的女儿出来方辟了谣,然而初七看见那些女子,却是一个个颜色如纸。
……
怎么就会把这个忘了呢……
李子期又唤了一声,七娘。
他说,七娘,六娘昨日没了,父亲让我来接你回家。
初七失笑,摇头,“子期,如何这般客气?”
只是一个制造药引的木偶而已,如何当得李家公子的礼。初七心中冰冷,似浸在千年冰水里一般
李子期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子,心里一阵发苦,有心解释一句,喉咙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掐住,任他如何挣扎亦只是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声。
那样子,反而像是应了初七的话。
春秋三载。
初七恨恨念着自己在小屋子度过的日子,恨不能将眼前的男子千刀万剐。
还是三年前的景色。
走出小院子后初七才发现,原来软禁她的地方居然就在李府后门偏一点儿的一个荒废园子。
初七怆然,一路行去,仿佛从莺飞草长走到了万籁俱寂。后花园中已没有了扑蝶的女子,李子期说,她们先后都过世了。
自己也会跟她们一样的吧……初七停住,怔怔望着那个立于万花丛中的男子。
居然不是成亲那天那个人。
初七忽然开始头疼——似乎这李家,一步一步,一人一人,尽是秘密,而自己一个弱女子,却似生来便是为这些秘密牺牲的。也许那青衣女子是上天特意寻来解救她的,可是,她却推开了。
男子抬手,示意初七过去,倾城容颜蛊惑地漾了开去。幸而初七心智尚坚,恍了一下神便又清醒了,倔强地不肯移动一步。
那人轻笑,“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然而,却也不*她了,只吩咐李子期带她暂去休息,然后便消失不见。
“这便是你给我的家么?”初七倏地扭头,僵硬地质问身侧的人。
但李子期仍是沉默,神色与初时领她进来的仆人有几分相似。初七哽咽,不忍再见,便说累了,催李子期带她去休息。
初七未曾想到李子期居然会带她去停尸房——他说,那是她之前的那六名女子的尸身,对外已经入土,可是真正的,却躺在这里,包裹在冰块中,千年不朽。
为什么?
初七不解,死人可是无法生儿育女的啊……难不成,死去多时的人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用处?
我不知道。李子期拍拍初七的手,张口——自从见过那男子后,他便不能开口说话了。
沉默片刻,他又张口,初七仔细辨着,却发现他说的是,小蝶,我很想你了,可是他们把我也关住了……他们说,你已经是我的七娘了,还生了一个小孩,所以,我不能去找你。
初七怔住,挑眉轻笑,只问,“我的二胡呢?”
没了……被他们烧了……李子期低头。
初七心里一声冷笑,不再言语,俯身细细打量冰中的女子——不知是何手法致死,六人居然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平和不惹尘埃,似乎死亡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她怎么不来呢……初七忽然想起那怀抱二胡的青衣女子……这么诡异残忍的手段,她怎么不来呢?
你在想什么?
初七摇头,甩开李子期的手。
她可以感觉到那些女子的怨气,重重叠叠穿破冰层……那要生前受尽多少折磨,才可以在死后如此长的年月里依然拥有这般浓烈的怨气啊……
可是,李府的怨气又似乎被什么力量压制着,纵然那怨气已足以化形作恶,却仍不得不呆在离本体极近的地方,时而挣扎着。
初七感觉不到那种力量的来源。
走吧,守灵的人该来了……李子期拉初七,身体有意无意遮住初七的视线。
初七点头,笑,然后退出门外。她没有拉李子期的手,她告诉李子期,自己要住在这里,尽管李子期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点头应了。
走时他告诉初七,这里时常会闹鬼。
可是初七怎么会害怕呢,她恨不得那些冤魂马上就来找自己啊……
可是,李子期没有骗人,是真的有鬼。
只是,那鬼并无恶意,反而是来给初七送东西的——那把破旧的二胡更加惨不忍睹,若不是上面那青衣女子独特的气息,初七定无法认出。
那是一件法器。
女鬼轻叹,虽未开口,意思却清楚的映在了初七的脑子里。
可是你无法驱使它。她又叹,轻乎似要灭了屋中火烛。初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如掉进冰洞中冰冷冰冷。她想起青衣女子独特漠然的眼神,原来,那里面盛装的,不是冰冷无情,而是看透世事之后的无尽苍凉。
眼前的女子似乎也是一样,一双眼深沉难以见底。她身上的怨气比任何地方都重,可是,在面对初七这个擅入者时,她却叹气了,一声一声只要初七走。
是比人好的鬼啊……初七偷笑,抱紧自己失踪三年的二胡,也不管对面的人如何不高兴。
她们的事,你管不了。
那又如何?
初七倔强地抬头,十指磨得琴弦沙沙作响——若是未进李家门之前,有人与她说,她们的事,你管不了,她一定不会去多管闲事,可是现在,她来了,如果她不管的话,那么自己一定会和这里的女子一样吧,死不瞑目。
再眨眼时,那女子已经不见了,独留初七堪堪站在屋子正中,冷汗流了一身。
气氛如此诡异,初七浑身早已僵硬。可是,就在她倚着门框坐下休息时,却忽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
那些人又在做恶了!
初七猛得拉开门,就着明明暗暗的月光踉跄地奔向哭声传来的青竹林——那里,是李府最里层,除了李家主,任何人不得进入。
偶尔有夜栖的飞鸟惊起,翅膀带过一阵又一阵冷风。初七的衣服已经紧紧贴在了后背,她咬紧牙,才能说服自己不半途而废。
竹林的尽头是一间破屋,但此时,破屋的窗口隐隐透出一丝烛光。
初七尽量小心地靠近窗户,她半趴在窗下,小心地找到一处破损,从那里向里望去——里面的人却并不是那美得祸国殃民的男子,反而是一名出奇孱弱的少年,只是,他在喝血!
一定与李家主有关……初七咬牙,手暗暗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