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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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大的男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看向她，在雨夜中，他的眼中仿佛闪着凶狠的火光。
瑠实感到手中紧紧握着什么，在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复时，她的身体已经做了决定。
动作比精神反应的更快，那些痛苦的记忆席卷而来，但这没有让她的动作停止，只让握枪的手向旁边移动了一点，接着，她狠狠扣动扳机。
——这次，她没有射偏。
子弹击中肉的闷响，血溅在地上的声音，雨淅淅沥沥地滴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没有什么慢动作。
木原的动作在那瞬间停止了，他嗬嗬地发出破碎的声音，基本无法解读，瑠实看着这个前一秒还如同死神的家伙的双腿徒劳地在地上挪动，试图保持平衡，可是马上就姿势滑稽地倒在地上，只有四肢微微抽搐着。
雨仍然在下，滴在瑠实的脸上身上。
冰冷又苦涩的雨水。
但还没有结束！瑠实猛地回头看向一方通行，这个倒在地上的少年，双目睁大呆滞一般的表情可以说是有些好笑，可以说是他那扑克脸能做出的，最引人发笑的表情了。如果不是此时此地，那她真想拍照留念。但此时注视着那双猩红的眼睛，她想到的唯有此事——
你能明白吗？
就算做不到心意相通，也能看清现在的状况吧？
也许瑠实的祈愿终于让两个关系普通的人也能实现心灵感应，更可能的是猴子也能明白现在该做些什么，在大惊失色的黑衣装甲部队的子弹从枪口中射出前，他们一个个都被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甚至把柏油路面撞出了裂痕。
一方通行被木原数多完美克制住的力量，在这些“精英普通怪”身上，仍然效果显著，甚至于由于木原的突然倒地，就算他们有什么应对方法，在那巨大的变故前也迟钝了那么一秒。
这一秒让他们的败北变得如此彻底。
瑠实紧紧地看着，直到最后一个黑衣人也倒在地上。
她慢慢地，慢慢地出了一口气，实在是因为痛楚卷土重来，她连大口呼吸都做不到。
随即，她哇地吐了一口血。
真好笑，一般人可不会被揍到内脏出血。
更好笑的是。
现在虽然凄惨，但活下来的是她——是西川瑠实。
一种她没有办法解释，完全没有办法解释的，失而复得的心情。
虽然浑身都痛到感觉下一秒就要死掉。
她却为什么感觉很高兴呢——
这种喜悦不在于打倒了本以为不可战胜的敌人，而有着更奇怪的含义。
她伸出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或许这样就可以了。
但随即，她打了个激灵，瞬间从地上弹起来——又马上摔回去，这个鲁莽的动作让她感觉更痛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瑠实爬到木原的身旁。
木原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睁着，胸口的血洞冉冉冒着血，又混着雨水在身体旁聚成一片红色的、仿佛抽象画一般的痕迹。
他还有一口气，灰败的眼珠此时死死瞪着瑠实，那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怨毒——
被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小姑娘给打中，他很惊讶吧？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想到这里瑠实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真可惜，不能。
他恐怕完全不明白，为何前一秒还将所有优势都握在手里，下一秒却轰然翻盘。
他的眼神的意思，瑠实再熟悉不过了。
有一段时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总能看到自己无法控制地露出这样怨毒的神色。
那是自以为拥有一切的人从天上跌到地下的眼神。
——你不懂吗？木原？
——我也不懂，世事多么奇妙，用这种方式运作。
瑠实没有补枪，因为很显然的，木原数多这个人即将死亡。
她垂头用手摩擦着□□枪身。
她带着它，仿佛是一种依仗，一种特权，还有，跟过去生活的一丝联系。
但她没有想过能再次用到这个东西。
在淅沥的雨幕下，她身体无处不痛，根本站不起来，没有办法居高临下地睥睨木原的死状，但她也不在意这种事。
或者说，她此时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说枪杀木原是她下意识的行为，那么接下来，就是真正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雨还在下。
瑠实想要倒在地上昏过去算了，可现实让她不得不撑着最后一口气，她的心中还存留着最后一丝没有来得及散去的奇怪感情，像是做了一个噩梦，醒了之后发现一切都好的庆幸。又像是做了美梦，醒了发现那些好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怅然。
她杀了木原数多，这件事情一方通行没有做到，但是她做到了。
或者说，她“终于”做到了。
木原躺在地上，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抽搐，他眼眶中灰败的眼珠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泽。
他的确是死了，死得很彻底。
没人能够心脏被击穿还活着——就算有，但至少这个人不在其中。
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伤口此时老老实实地呆在她的身体上，也没有什么瞬间愈合的好事。
可是她很怕疼痛，却不代表不能忍受疼痛。
这时她面前出现了一道影子。
一方通行站在她的面前。
如果论受伤程度，或许被木原恶意折磨了的瑠实是此时最严重的病患。
瑠实跪坐在地上，她的脸很痛，她的身体很痛，她做不出那个可爱的姿态，她只想揪着他的脖领子尖叫“这都是你惹的好事！”，但是只能想想。
“你要是不能背我走到医院，那就找辆车。”瑠实说。“我感觉要死了。”
但她没有得到回应，瑠实抬头，撞到对方的眼神里，
此时一方通行在看着她。
——审视她。
这是几乎前所未有的。
他一直把她当做空气或者灰尘，不是她自嘲，除了那个小鬼，谁能走进这个奇怪的少年的世界呢？
但此时，继惊愕后，他盯着瑠实看，仿佛这个情况让他感到迷茫。
或许吧。
瑠实伸出一只手。
在短暂地沉默中，他把她给拉了起来。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诚恳的道谢呢？
痛哭流涕的忏悔呢？
这些统统没有，一方通行如冰如雪，欠缺感恩的心，他丢下瑠实，转头向一旁的厢型车走去，如果忽略他的步履有些不稳，那他真的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了。
一声刹车，车停在瑠实面前。
“上车。”
听到这样冷淡的命令，瑠实断绝了被热情搀扶到车上安坐的幻想，勉强爬到车厢内。
她没力气去关车门，看着车子驶离了这个血腥的街道。
她盯着驾驶位露出的白毛脑袋。
——他为什么会那么冷淡？对她说的话都低于平均值——要知道，他跟最后之作，黄泉川，都是能建立正常对话的。
尤其在这种劫后余生的环节中，他居然连话都不说了，这是为什么？
难道不是增进感情的时候吗？说点本以为没机会说出去的话，不是吗？
无论是什么，哪怕是瑠实本就不想听的。这是哪门子的冷落呀？
但是。
现在，她似乎，稍微地明白了一些事情。
因为他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什么研究设施，什么人体实验，什么杀戮……
她好像忽略了什么，并没有忘记，而是忽略了，那些事情还在她的大脑里，可是想要追寻的时候，就会瞬间沉入水底。
最后之作跟他，跟他，是什么关系来着？
她明明知道这些了！当时，她知道了一切。就在梦的彼端，就在水波的另一边……可是此时的瑠实，身不由己地回到了一片混沌之中。
体会过那种全知全能后，如果还有任何那时的记忆，她都应当无法忍受现在的无知。
可是她已经忘了。
那些事情，她再也抓不住任何一点儿的影子。
她知道她忘记了，她不知道她忘记了什么。
西川瑠实，长得高于水平线，又喜欢拿姿作态，很少有男孩对她不假辞色，对于善良的人——例如黄泉川，她又会做出有点可怜的样子，让他们心生怜悯，就算黄泉川内心同情可怜她，但瑠实也知道，自己并不可怜，这都是些暂时的不如意。
没错——暂时的。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假如这一切都会持续，持续到她成年，持续到她成人，持续到她老去……如果她到死为止，都只是这个普通挣扎蛰伏的西川瑠实，而不是那个真正的西川瑠实，那么该怎么办？
她瞧着自己的手，伤痕累累，沾满了泥水和血。现在动一动，才意识到疼痛几乎钻心刺骨。
我不会死的。
西川瑠实再次对自己说
无论是在火里，在鸟笼里，在陌生的城市里，她……都不会死，她会活下去。这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定证明了什么，证明了她是对的——
西川瑠实，是特别的。
如果是一部电影，那么她就是主角，主角经历诸多磨难，但注定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失败。哪怕是经历了死亡，都能再睁开眼睛。
证明了自己是命定之子，瑠实心满意足，也很想就此睡着，逃避全身的疼痛，但她的大脑自动回放着木原数多被枪击中，倒地的画面。
这并不是说她忽然良心发现，发现自己防卫过当——自己当然做了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可想想这件事，想想这件事。
这件不因她起的事件，最后居然要由她来解决吗？凭什么？为什么？
她盯着后视镜里的一方通行，心里冷冷地想到，这个人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对她态度如此差劲，好像她是什么天大的麻烦，而麻烦从始至终都是他跟那个小鬼，这两个人住进黄泉川家起，自己就真的是在黄泉路上倒计时，还毫无知觉地想跟他们搞好关系！为什么自己不去住宿舍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想要表现的乖巧惹人怜爱，现在真是弄巧成拙到极致。
这些都是他们的错！
可就算是现在，她也没有胆子这么说。虽然对付刺青脸大败，但这少年身为学园都市排名第一的能力者，刚刚轻而易举在受伤状态下干掉了那些武装齐全的黑衣人……
一个普通人跟一个能力者之间的区别，从无与有之间的天堑……
她讨厌这个距离。
恨之入骨。
她想要——
突然，双手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疼，这种灼烧不在皮肤，而在更深的地方，顺着流经双手的血液到达五脏六腑，瑠实连哼哼都没做到，就咕咚一声从车座栽了下去，直到头撞到车厢地面，她才意识到自己那瞬间的失神。
刹车的声音。
瑠实的身体随着惯性在狭窄的车座过道来回滚动。
她还有意识，可是却没有办法挪动，那股热量在皮肤下攒动，她的一切都在燃烧。
后车厢的门被猛地拉开，一方通行的脸露了出来，他皱着眉头俯身拨开瑠实的头发，端详她的脸色。
但她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一切都在燃烧。
包括此时此刻的她。
……
瑠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了。
她被抱着——那个怀抱倒是很暖和，她喜欢温暖，但是讨厌像是小孩子一样被人抱着走。
她不耐烦，想挣脱，但没有成功。
当她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只有鼻尖萦绕着一丝苦涩的香气。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