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暮卷西山

3、下篇

　　“平戈？”这一日张平戈倒回来得挺早，脸色却有些苍白，尹诀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有点累。”张平戈对着他勉强笑了笑，跟往常一样抱他上床，脚步却有些虚浮。
　　“平戈，这是怎么回事！”尹诀拽住他的袖子，震惊地说，“你胳膊受伤了？”
　　“别担心，没什么大碍。”张平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训练场上哪没有个磕磕碰碰的。”
　　他话虽这么说，但自己的身体确实很奇怪，他摇了摇头，想驱散那种沉闷的晕眩感，却适得其反，他努力压抑住身体的异样，对尹诀道：“快睡吧，我也困了。”
　　尹诀点点头，没敢再多问，可心里那丝忧虑却实实在在越积越重。
　　身边的人早已沉沉睡去，可尹诀却怎么都睡不着，他望着他沉静的睡脸叹了口气。
　　“平戈，你不知我有多爱你。”
　　外面的风忽然大了起来，敲得窗格子噗噗嗒嗒乱响，尹诀朝窗外望去，顿时被吓得全身僵硬。
　　那个黑影，它站那里多久了，是什么东西？它要做什么？
　　尹诀死死地盯着趴在窗格上的那个诡异影子，紧紧地咬着牙关。
　　身边的平戈忽然动了动，尹诀忙抱住他，怕他发出声响惊动外面的东西。
　　张平戈却猛地坐了起来，扭头看向了窗外。
　　尹诀吓得差点大叫出声，忙拽住他，低声喊他的名字。
　　张平戈却似毫无所觉，下了床径直往门外走去。他此刻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尹诀根本拦不住他，他腿脚不便，从床上摔了下来，使劲抓住张平戈的腿被他拖着走。
　　“平戈你怎么了？平戈，你醒醒啊！”尹诀再也顾不得别的，哽咽着喊他，都快哭出来了。
　　那扇紧闭的门忽然被风吹得大开，尹诀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的黑影。
　　“是、是你……”尹诀紧紧地拽住张平戈的裤脚，对着外面那片似人非人的黑雾颤抖地说。
　　微风吹过，那黑雾晃了晃，往四周散开，又摇摇摆摆地聚了回来。
　　“还我。”黑雾不知怎么发出了声音，瓮瓮的，却分外耳熟。
　　尹诀惊恐地望着他：“不、他会死、他会死的……”
　　黑雾渐渐拼凑出一张人脸，对着尹诀似是温柔的笑着，那笑却显得分外诡异。
　　“不，不要。”尹诀摇着头，脸颊上挂满了泪水，“我求你，我求求你！不！——”
　　他眼睁睁看着那黑雾冲进张平戈的躯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张平戈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尹诀慢慢爬到他面前，把他抱紧在怀里。
　　“他、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魏兰兰从墙上跳了下来，哭着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你对他做了什么？”尹诀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我没想这样，我只是取了他的血我……”魏兰兰忽然顿住了，“那个元陵子先生说的，只要拿了他的符咒，以血为引，就能叫他的魂魄归体，他就不会再被你这妖人所骗。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他会死？”尹诀冷冷地道，“他早就死了，半年前沙旁镇一役中战死了。”
　　“他只是受了重伤。”魏兰兰虚弱地辩解。
　　尹诀冷笑了一声：“你走吧，他已经死了，你把他害死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魏兰兰泣不成声，扭头跑了出去。

　　尹诀低头看着张平戈开始灰败的脸，苦涩地闭了闭眼。
　　“师父，徒儿不肖，您只当从没收过我吧。”
　　他再次睁开眼睛，面上只是决然的神色。他咬破左手中指，迅速在张平戈和自己身上画起繁杂的符咒，甫一画毕，便祭起了夺魂阵，准备耗尽真气使元神离体，将张平戈的魂魄牵引至自己体内。
　　这种术法忤逆天道，必会招致大祸，尹诀却毫不在乎。
　　既然不能留住你，我就让你活着，用我的身体活着，记住我一辈子。
　　他正要念动口诀，却被一把拂尘狠狠敲在背上。
　　元成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劣徒！何时才能叫老夫省心片刻！”
　　“师父既已将我逐出师门，何必再管我。”尹诀撇开头，倔强地说。
　　“你当初在他弥留之际驱走他魂魄，拿自身精魄将他做成你手中棋子，犯下此等大罪，为师有何理由再包庇于你？”元成子又狠狠地抽了他两下，“你生性顽劣，从不曾努力修行，却偏偏跟你大师伯学了这些个歪门邪道！”
　　“我只是想让他活着。”尹诀梗着背挨下这几记拂尘，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也罢，你趟不过情劫，只想他在你身边爱你护你，为师可以不管，但你如今又要为他行逆天之举。”元成子叹息道，“为师怎能坐视不理。”
　　“师父，你是想要徒儿的命吗。”尹诀抬头，不甘地看着他。
　　“你拿命来威胁老夫，你本不就是要自绝于世？”元成子气得摇头，“是老夫的错，没有教好你，让你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师父，自我断了这双腿，便断了得道的念想。”尹诀低声说着，“是平戈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没了他，我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你大师伯真是看不得我有半分好过。”元成子叹了口气，“去把他放好，你只顾着伤心，都没发现他还有口气在吗？”
　　尹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师父……”
　　“为师可以把他救回来，不过，却不再是你那个。”元成子好心提醒他道，“你可愿意？”
　　“徒儿现下，哪还敢再有什么奢望。只要他活过来。”尹诀的眼中泛起欣喜，心底却弥漫开一阵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