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兰 梦里梦外》叶莫问

5、碧山

　　碧山
　　方兰生再睁开眼睛，看见的便已经不是晋磊，而是百里屠苏纤长眉间生着一点朱砂的脸，心里莫名奇妙的有些失落，方兰生把这种失落归结于晋磊还没来得及给他答案。
　　等站起身来回身四顾，方兰生发现大家都已经出了幻境。
　　风晴雪问道：“……咦？这是哪里？”
　　阿翔扑棱扑棱的飞到百里屠苏手臂上，叫了一声。
　　方兰生接着道：“我记得之前走着走着，其他人全不见了。”他脸突然红了起来，心里想着绝对不能把幻境里面的事情说出来，便胡乱扯到：“我掉进一团雾里，昏昏沉沉的……”
　　还没等方兰生说完，尹千觞已经叫了起来：“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不远处一片淡紫色的仙草在风中微微摇摆着。
　　方兰生惊叹道：“……形如菰苗，生于琼田……看起来挺像，这八成就是仙芝了。”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道：“此草与欧阳先生所言十分相似，应是仙芝无疑，若非此处，祖洲亦再无生长草木之地。”
　　红玉疑惑道：“百里公子似乎颇有计量，莫非知晓适才混沌之间发生何事？”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确实略知一二。”
　　风晴雪追问道：“真的吗？！苏苏，那我们为什么会睡着呀？”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不可说。”
　　方兰生顿时觉得一肚子闷气：“你、你这不是存心吊人胃口！要真的知道，就快讲个一清二楚，这样含含混混的算什么？”
　　百里屠苏却一本正经道：“绝非有意隐藏，但确有原因无法言明，亦不愿欺骗诸位我毫不知情。只须明白将诸人送来此处的那位……并无恶意，我们采完仙芝即可离开。”
　　方兰生刚准备再说些什么，便听见晋磊在自己脑海中叹道：“这个百里屠苏，倒真是个俊才。不但相貌堂堂，根骨灵秀，性子也是实诚稳重。兰生啊，你可当真是比不过他。”
　　方兰生只觉得一股怒火刷的一声冲了上来，方才三分怒气硬生生被变成了十二分，气道：“他哪里实在了！”尚觉得不够，还小声嘟囔：“我哪里不如他了。”
　　晋磊有些惊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方兰生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出他那一脸非常欠揍的笑的打跌的模样，瞪圆了眼睛怒道：“笑什么笑！”
　　晋磊好不容易收了笑声，这才道：“笨蛋啊笨蛋，你是气‘我’夸百里屠苏，还是我夸‘百里屠苏’呢？”
　　方兰生疑惑的抓了抓头：“这有区别么？”
　　“自然是有的，”晋磊笑着答：“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想破了头怎么办。”
　　方兰生气的半死，直想抓住晋磊咬一口才觉得解恨，可惜那家伙正附在自己身体上，连根毛都咬不到。
　　等众人最后终于将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里面都装满了仙芝，大家顺原路返回，等到了安陆，却又发现欧阳少恭返回了青玉坛。
　　众人正在商量要去青玉坛找少恭的事情，晋磊却突然开了口。
　　“且慢答应，兰生，我尚有一事相求。”
　　方兰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毕竟是晋磊第一次放低了身份跟他说这种话，啊了一声，赶忙应道：“什么事？”
　　“我要去一趟碧山。”晋磊淡淡道。
　　“哦，好。”方兰生摸了摸脑袋应道，便对众人道：“我还有些事情，你们先去，我随后便追去。”
　　百里屠苏虽然有些疑惑，但他并不是多事的性子，点了点头，反倒是襄铃疑惑道：“呆瓜你有什么事情啊。”
　　方兰生摸了摸脑袋，傻笑：“这个……这个……”
　　红玉眼尖，拉了襄铃一把：“我看猴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小玲儿不必问了。”
　　襄铃这才瞪了方兰生一眼，扭过头去。
　　方兰生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到众人到了城外，用腾翔之术离开，方兰生四下张望了一下，便向碧山方向走去。
　　安陆的人大概已经找过铁柱观的道士们来做法事，碧山里原本四处游荡的鬼魂已经不见，虽然四下里仍是一片破败凄凉景色，却已没有了原本的阴森恐怖样子。
　　方兰生问晋磊：“往哪边走？”
　　晋磊沉默了片刻，才开始给方兰生指路。
　　方兰生跟着晋磊的话左转右拐，没有过很久，便到了一片树林之中，树林里一片小小空地，上面升满了野草和藤蔓，方兰生心里便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抬眼看去，便连那方兰生曾经见过的竹房，也已经破败不堪。
　　“这里，这里是！”
　　“……”晋磊什么都没有说，方兰生却能感觉到他从心底里传来的悲哀，想要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安慰，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走过去些。”仿佛过了很久，晋磊终于开了口。
　　方兰生走过生着杂草的小路，原本的庭院门已经断了，只剩一截突兀的竹骨立在那里，上面斑斑染着暗色的血迹。
　　方兰生觉得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一片枯草丛中走去。
　　“晋磊……？”方兰生倒是没有惊惶，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一年冬天冷得很，我却马上就要成婚，忙里忙外，也没有时间来照顾师妹，等到我终于得了空闲，来到这里的时候，师妹身子已经冷冰冰了，我只能亲手将她下葬，而两天之后，便是我大婚之日。”晋磊平淡的道。
　　方兰生这才注意到那片枯草丛中，竟然有块石碑。
　　不用去看，他已经知道那上面是什么字了——贺文君之墓。
　　沉默了一会儿，方兰生突然开始拔坟墓边上的杂草。
　　“兰生？”晋磊惊讶道。
　　“你也不想她坟墓边上都是杂草吧，等一下就好了。”方兰生用力将坟墓周围生着的杂草拔出：“等以后我们就再来这里，把这里整修一下，现在也只能拔些杂草了。”
　　晋磊沉默了片刻，低低道：“谢谢你，兰生。”
　　方兰生觉得脸上有点烧，摸了摸头，傻笑道：“不用，不用啦，反正……反正你也是我的前世。”
　　晋磊微微笑了，虽然方兰生看不见，但他感觉得到。
　　等到方兰生把杂草拔得差不多了，便盘膝坐在贺文君墓前，道：“行啦。你有什么要跟你师妹说的？快说吧。”
　　晋磊低低笑了一声，声音低沉地道：“晋磊一生坎坷，儿时父母早亡，是师父将我收养，和师妹一同长大，每日习武之后，便是煮茶论棋。直到师父家里惊变，我当时带着师妹在外求医，才得以逃过。回来之后，看见师父满门尸首，我当时心里只留了报仇两个字。入赘叶家，当上武林盟主，杀了发妻岳父，我此一生，只觉疲累不堪，但从未曾后悔。”
　　“师妹，你可曾后悔当日要师父收养我？我知你看我复仇，心里苦痛不堪。”晋磊低低道，随即又摇了摇头：“你不会后悔，我知道。晋磊一生亏欠与你，却也无法以下辈子相抵，他日定当再来此，与你手谈。”
　　说完这话，晋磊便沉默了下去，只是对着那墓碑发呆。
　　“晋，晋磊，你也不要太伤感，那些事情，已经，已经过去很久了。”方兰生摸了摸脑袋，安慰道。
　　“我知道。”晋磊应道：“我只是想来看看，顺便拿样东西。”
　　“哦，你要拿什么？”
　　“你从这里往下挖，就能看见。”
　　方兰生将贺文君墓前的泥土挖开，并没有挖的很深，便看见里面一个已经有些腐朽的木盒子，费力的将那木盒子扣了出来，那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柄用布包裹的长刀，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有些腐朽。
　　“是你的百胜刀？”方兰生问道。
　　“没错。”
　　方兰生将那把刀从布中取出，握在手里，仿佛感觉到主人魂魄的存在，那刀身居然颤抖了一下。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晋磊低低道，方兰生感觉自己抬起手来，将那刀拔出，手指拂过百胜刀脊，随手双指一扣。
　　清越的金属之声响起，一如往昔。
　　“只有你还没变啊。”晋磊叹了一声，便对方兰生道：“你收起来吧。”
　　“你……你怎么了？”方兰生听出他声音里面带着虚弱，不由得担心的问道。
　　“刚才几度控制你身体，祖州里又用魂魄之力化出百胜刀，力量消耗太剧烈而已。”晋磊淡淡道：“你先去追上百里屠苏他们吧，我需要沉睡几天恢复力量。”
　　“哦。”方兰生应道，果然，晋磊没有声音了，方兰生小声呼唤他，也没有反应。将百胜刀背在身后，方兰生有些失落，却赶忙摇了摇头，将异样的感觉从脑海中驱逐，这才使用腾翔之术，向青玉坛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