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瓶邪] 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用我一辈子去忘记》书空

1、第 1 章

　　吴邪不会忘记，十年前的那一场大雨。
　　当一切的他还有力气承受的真相揭开，曾经出生入死的人终于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潘子微笑，说，小三爷，照顾好自己，潘子从今以后金盆洗手。
　　胖子热情的拥抱了他，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什么时候来北京胖爷请你吃烤鸭!
　　吴邪有些无力，朝每个人挥手。
　　——那些曾经并肩患难的人啊，终究还是要这样流落到天涯。
　　眼角余光瞥到一人，沉默不语，却已经转身欲行。
　　小哥。吴邪一阵气促，跑过去。你要走？
　　闷油瓶一如既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转过身来看他。
　　那一瞬间吴邪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是……谁也抓不住的。
　　比如爱情，比如命运，比如这一场宿命里乍分乍离的相逢。
　　——还想要握住什么吗？
　　多愚蠢啊。早已不剩下什么了。
　　吴邪最终只是从店里拿出一把惯用的蓝方格伞，塞到他手里。
　　闷油瓶动了动，吴邪马上截住他的话——怎么说也出生入死一场，这个就算小爷的临别赠礼啦！
　　眼前的人转过身看他，无邪忽然觉得，他的眼神，那么深。
　　我要如何才能透过命运的齿轮，去读懂你的眼神？
　　命轮开始旋转的时候，我只听见了，它将每个人的骨与肉生生扯离的，撕心裂肺的痛。
　　他就那样怔怔地看了他很久，他以为他会说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看着他转身离去，他看着他渐行渐远。
　　——原来，终究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个身影渐次模糊，消失在六月的白堤柳畔。
　　消失的，再也不见。
　　吴邪回到店里，沉默了很久，拨了两个电话。
　　喂？潘子。对不住，我能不能求你件事情？不是，我真的是求你……因为这个事情很凶险，弄不好会把命搭进去。我只有靠你们……谢谢。潘子，我真他妈不是人。
　　喂？胖子，能帮我个忙吗？……没有明器。算小爷求你。
　　挂了电话，吴邪站起身。看着窗外蒙蒙的烟雨，他忽然想，那个人，他会冷吗？
　　两个月之后，三人返回。
　　王盟大呼小叫的从火车站把三个人接回铺子，啧啧不已。
　　那一身的伤，仿佛从地狱里打了个滚儿。
　　吴邪倦极，几乎是倒头就睡。
　　——睡梦里还紧紧抱着那个拼了命带回来的东西。长条形，裹着布，却有布帛压不住的凌厉透出来。
　　胖子给潘子打个眼色，两人走到窗前。
　　王盟只断断续续听见“真是不要命了……就他那身手还不要别人帮忙，自己去捡……不就是一把破刀么……屁，你忘了那是谁的刀？”
　　良久沉默。
　　“难道，他……”
　　“没错。他。”
　　两人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吴邪，忽然眼眶都有些热。
　　怎么了，弄回来什么好东西了么？
　　王盟激动地问。
　　呵。潘子笑了一下，指了指吴邪手中抱着的东西。
　　对我们也许不算什么，对你老板……可能，比命还重吧。

　　王盟很不理解，为什么那么贵重的东西，老板会不摆出去卖；要说是太贵重了舍不得，老板又不像他以前喜欢的那些东西一样，放在一抬眼就能拿到的地方。
　　只是把那把颀长冷漠的乌金古刀锁进玻璃柜，然后，将钥匙扔进西湖。
　　王盟不会明白。
　　不卖，是因为舍不得；不拿，是因为不忍心。
　　那个人是如此冷。心冷，身冷。
　　——怎能期待，哪怕是随他出生入死过的兵刃，沾染上他哪怕一丝的体温。
　　从蛇沼回来、锁起古刀的那天晚上，吴邪做了一个梦。
　　梦里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人，却不是那个熟悉的表情。
　　而是他的笑。
　　在海底墓。
　　在青铜门。
　　在那些绝境，那些死地。
　　那些笑容模糊地几近不真实，吴邪开始怀疑起来，他真的笑过吗？
　　闷油瓶。
　　他在梦呓里呼唤他的名字。
　　为什么不笑？——当你在最绝望的境地，身边依旧有可以依靠的人。那是可以把脊背交给对方的生死之交。
　　还是，你从来没有把我们当过同伴。
　　这一路算不算共生死了？这一路算不算共患难了？
　　——在你眼里，都是不算的吧。我们只是累赘。
　　吴邪醒了过来。
　　抬起眼看到那柄乌金古刀，他微微的笑了。
　　然后抄起椅子，一下子砸碎了玻璃。
　　从今以后，我也会成为一个传奇。
　　强大到成为，足以与你并肩的存在。

　　那之后，很久。
　　江湖上出现了另外一个称号。
　　“哑巴吴。”
　　出现这个名字，是因为那位姓吴的小哥不爱说话。甚至不爱笑。——就像从前的那个人一样。他身手极好。
　　他极冷静沉稳。
　　他的武器是一柄黑金古刀，极其沉重，只有他才能操纵自如。
　　每当他出现在又一次夹喇嘛前的聚会，都会有很多人惊呼——
　　“哑巴吴！”
　　然后，无论这次的斗有多么凶险，大家都会觉得，安心了不少。
　　——每当这时，那个活在传奇里的人，总是会侧过脸，在阴影里，可有可无的笑那么一笑。 ……原来我只能再，模仿着你的口吻。
　　却再等不回，谁的一个转身。
　　谁的一个笑容，散开了深海万尺的阴森。
　　谁的一个笑容，融化了冰封千里的寒冷。
　　又是谁的转身决绝如斯，一如我掌心，断开的掌纹。
　　有人说，他是张起灵曾经出生入死的同伴。
　　有人说，他是张起灵带出来的徒弟。
　　还有人说…… 还有人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奋斗多年只是为了能够并肩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触手即碎的琉璃，一伸手，碰到了，就什么也不剩了。
　　此后，大概有十年。他一次又一次地出入各种死地。
　　曾经双眼澄澈的少年终于渐次沉稳，他的朋友们却再也找不到曾经那个历经了腥风血雨之后仍然天真无邪的人。
　　有很多次看到他的背影，胖子都脱口而出一句——“小哥！”
　　总也改不掉。
　　吴邪听到，只是回头一笑。那个笑让他有了尘世的气息，苍凉落寞，充满了种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小天真啊。胖子恍惚地想。
　　这个人即使以后还会快乐，也不会太快乐了。 （借用戚顾文里某位大人的话）

　　涉险多了，总有一日会栽跟头的。
　　吴邪苦笑着想。
　　按在左胸的指缝间，涌出来大股大股粘稠的血液。像是曾经希冀过的少年心事，就那样零零碎碎地斑驳了一地。
　　他努力地弯起唇角，想着曾经，自己也遇见过那样一个人。
　　在同样的情况下那个人笑了，说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然后自己就拼了命的救他出去。
　　然如今轮到他，却再也找不到那样的一个人，将自己从万死的境地里带回。
　　这思念终究成了悼念。
　　这今夕终究不是那年。
　　曾经并肩患难的人，终于是，再也不见。
　　原来自己的一生，真的就这样过去了。
　　如流离寻岸的花朵，在等待中耗尽了一生的颜色。

　　上一次和一个活人打交道，是什么时候呢？
　　张起灵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离开的那一天，那个人的目光里有着与他的天真无邪极不相称的浓重悲伤。就好像一汪清澄的泉水硬是盛满了海洋的深碧，深刻的让人心头微微一动。
　　他还记得那天下着雨，那个人送了他一把蓝方格伞。
　　他还记得他在离开前凝视了那个人的双眼很久很久，那个人仿佛察觉了什么，抬起头来虚弱地一笑，仍是人畜无害的温和。
　　他还记得转身的那一刹那心房有撕扯般的疼痛，仿佛把心的一部分留在了原地。
　　他还记得离开的时候忽然在想，呵，其实就这样跟他们所有人在一起也还好。左不过是倒斗这些事，要是有同伴的话，会更方便一些吧？要不然就，留下来？他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这么跟自己说。就他们那帮人一起下斗，还真是让人……担心啊。
　　他还记得接过那把伞的时候终究没有忍住回头看他，等待他说挽留的话，他却笑着挥挥手，说着什么“临别赠礼”。
　　……原来，根本就没有人希望我留下来。
　　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什么，早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跟那段记忆有关的那个人，已经快要不在了。
　　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想起了谁，那苍白的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笑。
　　他在不见天日的墓室里俯下身，仔细查看掌心。
　　——吴邪说过他的掌纹是断纹，一生流离，挽留不住最爱的人。
　　吴邪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毫不在意的光。他本就不信这些。
　　——他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掌纹。
　　长年握刀的手掌一片皎净雪白，仿佛荒原之雪。
　　——曾经握住什么吗？ ——曾经拥有什么吗？
　　——真是可笑。没有命运、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空白的掌纹，如何才能够与别人的命运线发生交集？
　　——哪怕，是断开的掌纹也好啊。
　　张起灵淡淡地笑了笑，收回手，仰起头，靠上身后冰冷的石壁。
　　现在除了出去在山林间寻找些食物，他已经很少再出……古墓。
　　住的古墓换了一个又一个。
　　果然，自己这样的人还是适合住在这样的地方。冰冷，死寂，没有生气。
　　这个古墓诡谲非常，任是他住了这么久，也常常被一些奇怪的机关或是怪物困住。不过，这样倒是比较有意思……搏斗，思虑，是唯一还能让他觉得，自己活着的事。
　　……可是为什么一直不愿，去死呢？
　　身后的触感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竟然是浓稠的鲜血一股一股地渗了进来。一抹，就是满手的血红，覆盖住了雪白的掌心。
　　下意识地直起身，又颓然坐下——有什么管的必要呢？
　　——会在每一个危险的境地依赖自己的那个人，早都不在了。
　　墙后的那个人，进了这个墓，只怕也是下过死心的。
　　这辈子救过很多人，只是却没能留住任何一个。
　　哪怕一个。

　　古墓里阴暗冰冷，却又熟悉的令人发晕。
　　就像那人清冷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将自己包围。
　　身受重伤躺在墓道里，却还能想起他——自己还真是了不起。
　　吴邪笑了笑，忽然很想就这样靠着身后那篇冰冷的石壁，沉沉睡去。
　　仿佛就靠着他的胸膛。
　　是一样的冰凉。
　　咬了咬牙，试图站起来，却终究一声闷哼又倒了下去。
　　胸前的创口因为这一牵扯又裂的大了些，血液浸透了衣服。
　　……我很想，能继续跟你一样的人生。
　　我很想你再回来的时候，能看到我强大起来的样子。
　　我不想死在这里！！！
　　……可是……
　　已经，做不到了呢。
　　该到打猎的时间了。

　　张起灵站起身，转身欲走。
　　然而，不知有什么在暗中牵扯，他终究是又回过了头。
　　墙那边的那个盗墓贼，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会像他一样，因为身手差，人糊涂，所以才莫名其妙地踏进了绝境么？
　　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下意识地探进石砖的缝隙。
　　还是算了。
　　他收回手。
　　已经害了一个。不可以再害第二个。
　　哪怕墙那边的那个人有着和他一样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有着和他一样纯澈清浅的心境，都不是他。

　　原来，所谓死亡，就是这样的感觉。
　　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所有气力与精神在一分分地随着鲜血从伤口流走，神志却奇迹般地越来越清晰。
　　——是因为疼痛么？那样山呼海啸汹涌而来的痛，让人忍不住有大叫的冲动。
　　但是即使拼命大喊，又有谁能听到，有谁能救自己出去？
　　吴邪，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小天真，可以肆无忌惮地乱跑、闯祸，等到真的危急关头，甚至都不用求救不用叫喊——哪怕已经闭上眼睛等死，那个人也会出现，将自己从必死的境地里带回。自己就是有这样雷达一样奇异的体质。
　　过往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吴邪微微地笑起来。
　　静静上扬的苍白唇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孱弱，宛如一朵伶仃的花。
　　要不要再等一下呢？
　　他有些孩子气地努力睁开了眼。
　　再等他……五分钟好了。
　　虽然真的很痛很辛苦，真的很想闭上眼睛马上去死……
　　可是。万一他还在。

　　迈出去的脚步被揪心的感觉牵扯住。
　　张起灵顿住脚步，索性站起来，靠上那一片被鲜血浸透的石墙。
　　为什么。今天总是不断不断地想起他。
　　想起他遇到难题的时候，微微蹙起淡色的眉。
　　想起他在无论多么危险的境地也能和胖子插科打诨，自己在一边哭笑不得。
　　想起他笑着递给自己那把伞，挥挥手说临别赠礼。
　　现在，自己的心里又充满了这种柔软的情绪。
　　无论如何也无法克制的，留恋与依赖的感觉。
　　——那么，就在等五分钟好了。再给自己五分钟，用来回忆与忘记。

　　五分钟，三百秒。倒数三百秒。

　　他静静微笑，他面无表情。

　　他们都在回忆。倒数二百秒。
　　他唇角也开始渗血，他抬起头，眼神空洞。
　　他们都在悲伤。

　　倒数一百秒。
　　他无法再保留唇角上扬的弧度，他忽然垂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
　　他们都在哭泣。

　　倒数八十秒。
　　六十秒。
　　四十秒。
　　二十秒。
　　闷油瓶……你的形象在我心里矮了一大截哦。因为这一次，你没有找到我。
　　吴邪……我终于明白，你对我的意义。我要出去。我一定会找到你。

　　倒数十秒。
　　他闭上双眼。他毅然离开。

　　古墓外的空气好的不像话。
　　仿佛那个人身上一年四季都带着的阳光味道，足以填补自己心里，那一个巨大的黑洞。
　　那个人，是不是还在迷糊不要命地倒斗？
　　没有了自己，他能够安然脱身么？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墓里，也许正在遭遇危险。

　　想到这里，张起灵加快了脚步。
　　要找到他。

　　至于能不能找到，这毫无疑问。
　　因为今天找不到，还有明天。
　　明天找不到，还有明天。
　　——人之所以能够活下去，就是因为还有希望。

　　在阴暗的墓道拐角。
　　在明亮的古董铺子。
　　在夹喇嘛的旅途中。
　　我们有无数种可能相逢。
　　那时我必会握紧你的手，
　　再也不松开。

　　……
　　过去了很多个明天。
　　还有明天吧？
　　因为人世上有无数个明天，所以我也有无数个可能与你相逢，我相信，就在明天——
　　明天，我们一定会相见。
　　——END——

作者有话说

　　有雷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