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独自凉》似水流言

4、第 4 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方林杳无音信，李子青一脸平静，该干嘛干嘛，白天老老实实地去实习，晚上却总是和朋友玩到半夜才回来。如果不拿浮于表面的欢声笑语做路障，李子青不知道自己是否快过心底的疼痛，不让它追上来；如果不拿酒精麻醉，是否能敌得住即使在梦里也刻骨铭心的思念。夜半梦回，总是以为方林还一如从前凑近耳边温声细语“还没有分开，就开始怀念”。挨到大四最后一个学期开学时，李子青瘦得形容俱悴，被同学肆意取笑了一番：“你是不是被那个二十四孝男友抛弃了啊，残成这样。”李子青抚额无言以对，这世上真是有未卜先知的。后来李子青让自己忙得忘记方林这个人了，日子过得茫茫然像在看一场以16倍快进的电影，什么东西都只来得及迷迷糊糊看一眼就飞快的过去了，原以为很长的时间变得很短，原以为很清晰的痛苦也模糊得像是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李子青是第一个离开学校的，直接去了方林那里。方林打开门看到她，平静接过行李：“来了。”李子青在车上像是放在火上烤，煎熬了一路，待真的来到门前又徘徊了一阵，早就把自己磨得昏了头了，只得应了一声任他拉着在沙发上坐下，直到他替自己换上拖鞋，才开始反应过来，看见方林在蹲在身前低着头在整理她的鞋子，心里一酸，欠过身子抱住他的头：“对不起。”话音甫落就被封住了嘴唇。炙热缠绵的长吻结束后，方林抱紧她，哑声说：“不公平，为什么明明道歉的是你，我却觉得是我在让步。”李子青心更软了，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在爱情面前，放低身段又如何，李子青情愿要低微的幸福。
　　这天晚上，李子青看到他右臂上一道醒目的伤疤，轻抚着问：“怎么受伤的？”方林笑着拉开手：“从你家回来后，跟着总设计师去巡工地，摔了一跌，被钢筋扎到的。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出来。”李子青凑过去轻吻一下，说：“痛不痛？”方林眼睛弯成上弦月：“痛，但是拜受伤所赐，心里的痛才被忽略了。”李子青抱紧他，再次说了声“对不起。”在沉入梦乡之前，她听见方林在耳边说：“青青，我们结婚吧。”她也听见自己轻轻说了一句“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看见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铂金戒指，光亮的一圈没有任何花纹，她微笑着叫了一声：“方林。”方林身上还扎着围裙，跑过来看到她在笑，自己也不禁笑了。李子青抱住他，闻着他身上的油烟味，格格笑道：“你什么时候买的？”方林伸出左手，无名指上同样戴着一枚相同的戒指：“我第一次领工资的时候就跑去买了，本来是想着到你24岁生日的时候送你的。但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下订算了。”李子青一把勾过他的头，送上一个缠绵的热吻，直到两人闻到一股焦味，方林哎呀一声向厨房跑：“完了，我在煎鸡蛋。”
　　那天傍晚，方林带着李子青回到了老城区的家里，路上难得看到李子青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由得取笑：“丑妇终需见家翁，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李子青伸手拍了他一下，恨恨地说：“你还笑我，人家已经紧张死了。”方林安慰她：“我爸妈都是很和气的人，不用紧张，放轻松点。再说了，你也不丑。”李子青又气又笑：“你还说。”方林的家是一幢三层洋楼，院子里种满花草，车库里停着两部锃亮的小车，李子青一口气没顺过来，一把拉住往里走的方林：“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富二代啊。”方林笑咪咪地说：“因为你没问啊。更正一下，我不是什么富二代，我爸是□□，我妈是教育局的。”李子青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方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喂喂，你男朋友是个官二代就那么让你意外吗，你怎么一副上了贼船的鬼样子啊。话说回来，我可没沾过我老爸老妈的一点光，上学和工作都是凭我自己的本事，跟他们的权力没有半点关系。”说着伸手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径自大声说：“爸，妈，我们回来了。”
　　李子青在踏入大厅门口的时候，心中莫名掠过的却是一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悄悄松开方林的手，脸上堆出一个落落大方的微笑，看向沙发上端坐着的两个人，男的一身黑西装，剑眉入鬓，气宇轩昂，女的五官精致，虽然迟暮，可依然是美人，正是方林的父母方浩然和周雅如。方林拉着她来到厅中，“爸，妈，这是我女朋友李子青，这是我爸妈。”李子青赶紧上前问好：“叔叔阿姨好。”周雅如微笑着说：“李小姐，欢迎欢迎，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方林在饭桌上一如既往的给她夹菜，李子青悄眼看去，方浩然视而不见，而周雅如却微微皱起了眉，赶紧给方林夹了一筷子鱼：“你也吃。”这下连方浩然都侧目了，看着方林把那块鱼脊肉吃了，周雅如放下筷子，问他：“小林啊，你什么时候改了只吃鱼腩的习惯了，上次在家还只挑鱼肚白吃。”方林嘻笑：“改了不好吗，以前为挑食我挨了多少训。”李子青一颗心尽往下沉，手心全是汗，几乎握不住筷子，一顿饭下来，里面衣服全汗湿了。
　　待到两人独处时，李子青对方林说：“你爸妈不喜欢我。”方林微笑：“没有的事，他们就那样，当领导惯了，在家也端着架子。”顿了顿说：“我喜欢你就行了。”李子青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望向窗外欲雨的天空，层层乌云压往心里来。方林在她耳边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刚才没吃饱吧？”李子青大窘伸手推他，方林哈哈笑着跑了。
　　半小时后，等得不耐烦的李子青下楼去了，路过二楼书房时，听到方林的声音：“爸，妈，我想和青青结婚。”李子青心跳如雷，把手按住心口怕心脏跳出来，明知道不该听下去，却挪不开脚步。周雅如的声音充满不快：“你才多大，刚工作没多久，就想结婚了。”方林笑嘻嘻地说：“你和爸不也是刚大学毕业就结婚了吗，我已经25了，不小了。”周雅如说道：“你现在刚开始工作，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结婚的事往后延一延吧。”方林不乐意了：“妈，结婚和工作有冲突吗？”周雅如不容置否的说：“总之，这件事我不同意。”方林冲着方浩然说：“爸！你的意思呢。”方浩然说：“我同意你妈的意见。你从小就是个不让我们操心的孩子，我们在你的事情也从来不过多干涉，只是这婚姻大事真的要慎重，你们都年轻，现在结婚为时尚早。”方林失望之极：“爸，妈，你们是反对我太早结婚，还是反对我和青青结婚？青青哪里不好了，您说出来，我让她改。”周雅如也不打太极了，“妈妈没说她不好，只是她不合适你。她不是个简单的孩子，心思重，你只是看到她的表面。你现在就开始这样迁就她，真的结婚了不怕被踩到脚底去啊，你想和她结婚的事，我坚决不同意。”方林急忙争辨：“青青不是那种玩弄心机的人。”却听到方浩然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可是我只看出来一点，小林，你对她的感情比她对你的多。所以，自始至终她都牢牢的掌控着你。”周雅如压抑着怒气：“小林，你想结婚，妈妈可以安排相亲，我看徐伯伯家的婷婷就挺好的，又纯良又漂亮，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小时候还嚷嚷着让人家做你媳妇呢。”方林一口回绝：“这辈子，我是非青不娶。”周雅如大怒：“你要是敢娶她，就别认我这个妈。” 李子青听不下去了，跌跌撞撞跑回三楼客房收拾行李，没有惊动尚在对峙的三人，离开了方家，坐上出租车，司机问了几声去哪，才茫然地说：“请送我去最近的酒店。”她在酒店客房里呆坐一夜，第二天一早搭上了回家的第一班车，汽车驶出车站，她看到了方林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对不起，李子青在心里道歉，却没有找到叫住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