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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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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南轻手轻脚地开门,生怕吵醒妈妈,进屋才发现妈妈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施南意外,妈妈一向俭省,要说她是“开灯怕浪费电、关灯怕浪费开关”也不过分,所以她断不会睡着了忘了关灯,可这会儿都大半夜了,依她老人家的作息早该入睡了。
施南纳闷,搁下手上的东西轻轻凑到门缝边察看。这一看可把她吓坏了,只见施妈妈斜靠在床头,双手紧紧捂住腹部,眉头紧锁,像是在死命压制着身体内部涌上来的痛楚。她赶紧冲进去,焦急地问:“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施妈妈之前没听到施南回家的动静,见到突然冲进来的女儿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放松了自己,眉头也舒展了些,对施南说:“没啥大事儿,多半是晚上吃坏了肚子。”
施南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妈妈晚上肯定又吃剩菜了。她有些生气,声音不禁就大了:“妈,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剩菜吃了没营养,你看你这样不但没省到钱还弄坏了身体,损失反而更大,你怎么就不听呢?”
施妈妈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施南见妈妈那样,心也就软了,放柔了声音:“妈,你看我现在的薪水比以前高很多了,除去开销每个月都会有盈余,只要能存下钱咱们家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你答应我不要再这样好不好?我心疼。”
施妈妈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又伸出左手抚摩她的头发,记忆中妈妈已经很久没对她做过这种亲密的动作了,诧异之余幸福感渐渐升腾。
“南南,虽然你现在挣的钱多了,但凡事还是要多为以后打算,切忌大手大脚……”
“妈,你知道我不会的!”施南截住话头。
施妈妈并没有打住的意思,继续语重心长地叮嘱:“我知道你不会,但妈妈还是要提醒你,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乐乐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转的,你得替他早做准备……万一哪天我走了,你就更难了,请人打理家务、照看乐乐,处处都需要钱……”
施南越听越不对味,赶紧打断:“妈,你说什么哪?咱们一家子好好的,别整天东想西想。”
见施妈妈还想说什么,她又接着说:“好了好了,我去给你拿药,吃了药早点休息。”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她在外间麻利地拿药、倒水,殊不知施妈妈的目光始终粘着她的后背,那样单薄的后背……
施妈妈终没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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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节,所有人都在期待即将到来的假期,一方面亢奋,一方面懒散。
终于熬过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同事间互道“节日快乐”后,便各自急急打卡离去,本地的忙着呼朋唤友,外地的更是归心似箭,急着搭车搭船,总之就是一秒钟也不愿再在工作的环境里多待。
施南将一切安排妥当,并向Jesson汇报及道别后,终于得以进入休假状态。假期虽然短暂,但可以心无旁骛地陪在乐乐身边,一年当中也就只能盼着这几天了。
想以往的那些公休日,没有哪一天能完完全全摆脱工作的影子,春节假期就不一样了,毕竟历经千年传承,就算是在最前卫、最崇洋媚外的国人眼中春节仍然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有着不可比拟不容动摇的地位。所以在这期间,天大的事儿都得给阖家团圆让道,再没眼力见儿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别人。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休假!
卸下工作的包袱,脚步都跟着变轻盈了,从云枫大楼里信步走出的只是一位年轻的、平凡的、身形略显单薄的普通女性。
剥去敬业的总裁助理、悲苦的单亲妈妈这些外衣,站在涌动的人潮中,她只不过是那个被她遗忘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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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第一天,施南带乐乐去做节前的最后一次感统训练。过去的一年里,因为工作的关系,几乎所有的治疗都是由外婆带去的,为此陈医生对她这个“不负责任”的妈妈颇有微词,可是为了挣足高额的训练费用,她只能选择狠心。要不是公司比医院早放假两天,这一年她怕是一次也来不了,每每想到这些,施南就惭愧自责到无以复加。
“有这样一些孩子:和人不亲近,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不关心;他沉默寡言,或者自言自语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他不懂玩玩具,不遵守游戏规则,只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玩,却对一些不是玩具的物品或物体的局部十分迷恋;他特别喜欢做单调、重复的动作,或把东西按同样的方式摆放,如果阻止他,就表现出非常烦躁……
他们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区别,只是不轻易讲话。
有人说他们象天上的星星一样,美丽迷人,可是却无人理解。
有人说他们是外星来客,比地球人更为先进,却不能为这个世界所理解接纳。我们称他们‘星星的孩子’,他们患有一种严重的儿童发育障碍——‘孤独症’(也称自闭症)。”
读着墙上介绍“自闭症”的文字,施南再次模糊了眼眶。
第一次看到这些文字是在一年前,在那之前,施南对“自闭症”仅限于听说过,那时的她以为永远不可能将这三个字同乐乐、同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
而就在那一天,这三个字却无情而卑劣地缠上了她们,紧箍咒般嵌进她们的人生,鬼魅般如影随形。
也是从这一天起,她渐渐明白了这三个字对乐乐、对这个祖孙三代组成的三口之家意味着什么。
婴儿时期乐乐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逗他时不爱搭理,不会咿咿呀呀学语,总是安静地躺在小床里漠然看着眼前的世界,如今的施南想来,那更像是一个堪破尘世、超然物外的老者。而在当时,作为母亲,望着这个由自己十月怀胎、历经磨难生出来的小东西,她更加愿意相信:每个孩子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孩子。
一岁半时,乐乐还不会叫妈妈,准确的说是连最基础的“妈妈”也不会叫。施南不以为意,仍然抱持坚定的信念安慰妈妈、鼓舞自己。
两岁了,乐乐的表现看在外人眼里越来越不对劲,在妈妈的强烈要求下施南不得不带着乐乐去做检查。
结果……
无异于晴天霹雳!
以至于,一年后的今天再次站在这面墙壁前,施南仍觉得头晕眼花、两腿发颤,犹如寒冰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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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过程中,乐乐的表现让施南吃惊,至少有三个她以为现阶段还完不成的指令乐乐都做到了,陈医生也很满意,他兴奋地说:“乐乐今天的表现明显优于以往的任何一次,究其原因,我想肯定和你在场有很大的关系,我注意到他在完成动作后的几秒钟内呼吸会变急促,直到你夸他、赞美他。虽然他表面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但他的确是在期待你的鼓励,我不知道这么说是否妥当……但这在自闭症的规则里的的确确是罕见的!”
陈医生极力维持着医者的语气与审慎态度,但过快的语速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激动,令施南大受鼓舞。
“您,您的意思是病情有了突破?”
“这个嘛……也不能这么说,但我认为目前的状况肯定是正面的。”
施南将乐乐紧紧搂在怀里,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你也别过分乐观。”陈医生又开始不合适宜地泼冷水,“虽然有一个很好的苗头,但过程注定是漫长的,退步甚至到最后徒劳无果的可能性也是有的。现在下什么样的定论都为时过早,是好是坏最终还是取决于你们家长的一个配合度。”
“我配合,我一定配合!”施南像宣誓般表态。
陈医生看了她一眼,不满地说:“你别不高兴我说你,作为主治医生这一年来我基本就没见着过你,作为孩子的母亲你认为这合适吗?”
施南心里难过得像蚂蚁咬,脸上还得赔着笑:“不合适,不合适。”
陈医生可不买帐,说出的话仍然是一点也不客气:“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我知道你难,年纪轻轻就摊上这么个事儿,还一家老小等着你养活,可你给说说,这些自闭症孩子家庭有哪一个不难的?
对待这些特殊的孩子,科学的治疗方法固然不能少,亲人的爱与陪伴才是最重要的啊!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对乐乐来说是特别的,你选择怎么做就会决定他往哪个方向走!”
施南哽咽着说:“我明白了,谢谢你,陈医生!”
“如果妈妈的爱是那剂最有效的良药,那么妈妈愿意倾我所有!”这句话,是她在心底对乐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