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恋》没有鱼的水煮鱼

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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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云南往南进入缅甸之后，道路开始逐渐变得狭窄崎岖，他们不能走缅甸国道，土路周围是大片未经开发的森林，榕树的枝枝蔓蔓伸到路中央，使越野车颠簸地更加厉害。
　　“来这么多次，阿祖车技是最好的。”坐在驾驶座副座上的男人——就是拉祖扬来做事的男人阿纪，用赞扬的口气说道。
　　祖扬握着方向盘，他从来没开过这么长时间的路程，头有些昏昏沉沉，热带夏日的阳光照耀在车前窗上，他戴上深茶色墨镜，墨镜盖住了三分之一的脸，他的表情更加模糊不清。
　　“谢谢纪哥夸奖。”他干巴巴地答道。
　　“累的话换我来。”后座上的一个年轻男人伸出头，他皮肤很黑，他们都不叫他的名字，戏称他为炭头，他个子不高，长得却很精干凶悍，据说在少林寺学过武，十分能打，曾经在徒手一对十不落下风。
　　祖扬摇摇头：“不用了炭哥。”
　　炭头比祖扬大几岁，笑嘻嘻地说：“阿祖你是第一次出来吧？”
　　“是，”祖扬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想不到第一次出国，是做这种事。”
　　“习惯就好了，我第一次出来像乡下人一样，干什么都急吼吼往前冲，”炭头趴住祖扬的肩：“连搞妞都是，事情办完了我带你开荤去，缅甸妞很便宜，也有华人的……”
　　“正事还没办你就想着妞妞妞，一点出息都没！”阿纪拍开炭头的脑袋：“难怪鹏哥开始不肯带你来。”
　　炭头乖乖坐回去，看向旁边的青年男人：“鹏哥，我错了。”
　　青年男人一直微微闭着眼睛，像是闭目养神，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面色偏白，穿着烟灰色的西装，打着中规中矩的黑底雪花点的领带，修长的手指交叠着放在腿上，左手拇指上有一枚翡翠戒指，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律师或者一名公务员。
　　祖扬以前听过他的一些传闻，一直以为这么个呼风唤雨的大哥该是满脸横肉威风凛凛的，第一次见面时也暗暗吃惊，一来惊讶与他太过清俊的相貌，二来就是他的年纪。看起来阿纪更像比他大，但也恭恭敬敬地叫他鹏哥。
　　进入仰光市之后空气凉爽不少，仰光是海港，气候温暖，到处是鲜花绽放，道路两边有不少佛塔分布，穿红色袈裟的僧侣在街上走动，祖扬感觉这里更像春天而不是热带的夏天，同时也真的有了在另一个国度的真实感。
　　事先接应的人安排好了住宿，他开始以为会住类似吊脚楼的民俗感很强的房子，结果安排的房间是间四星级酒店，除了从窗口望出去的景色之外，房间里陈设布置实在和国内酒店没有太大区别。
　　祖扬冲了个澡冲去连日来的旅途风尘，换了件衣服走出去逛逛，出门走了几步见阿纪和鹏哥正坐在花园的圆顶亭下说话，他并不想掺和很多不必要的事，刚想避开，阿纪正看见他：“阿祖，过来啊。”
　　祖扬只好走过去：“鹏哥，纪哥。”
　　“小炭头出去逛了，你要是闷也去，晚上九点前回来就行，”阿纪塞给他一叠绿色的缅币：“年轻人出去玩玩，或者买点土特产，当旅游吧，别紧张。”
　　祖扬第一次到缅甸，当地方言也不会，他本身对旅游没什么兴趣：“不了，我休息一会，鹏哥不是说晚上有活动吗。”
　　“这次是很小的活动，”青年男人抬起头，表情似乎是微笑：“没事。”
　　他坐着祖扬站着，但祖扬却觉得他像在俯视自己。
　　阿纪接着说：“鹏哥让你放松就放松吧，这次的确没什么大事，不然不会就我们几个人，人少有人少的好，灵活。”
　　祖扬点头，问道：“是不是今晚结束了明天回去？”
　　“靠才来你就惦记回去，急着干什么，想老婆了？”阿纪开玩笑：“看你年纪不大啊。”
　　祖扬不置可否，阿纪就笑：“你年纪轻轻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天天阴个脸，能找到老婆才怪！”
　　祖扬认真地想了一下：“不会吧？”
　　“开玩笑都听不出来，”阿纪摇摇头：“你逛逛吧，不想逛回房间休息也行，酒店里游泳池不错，去游游泳也行，活动开始叫你。”
　　祖扬点头，回身走开。
　　“他真闷啊，一路上不说话，说话也就几个字，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阿纪坐到竹编漆椅上：“鹏哥，你怎么看他？”
　　男人轻轻转着手上的戒指：“少年老成，不好吗。”
　　“鹏哥看上的人当然不会差，不过我看他没心思长期干……”
　　“以后的事现在说还早。”男人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今晚天气会很好。”

　　天黑得很迟，这一区靠海，空气中有淡淡的海腥味和潮气，祖扬靠在驾驶座上望着前方的黑暗，等待着鹏哥他们交易的完成。
　　他是新人，在这次活动中只用负责开车，其他的，和他无关。
　　这一带离市区很远，没有路灯，月光皎白，和国内没什么不同。
　　他想起和他现在千里之外的女孩，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时他刚搬到五举街，女孩子只有十二岁，脸圆圆的像个苹果，在二楼的窗台上好奇地望着他，他觉得那时的她真是太可爱了，像天使一样。
　　后来他长大了，她也长大了。他喜欢车，摩托车或者汽车，他喜欢在风中疾驰的感觉，喜欢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那像心跳。但他可以为他放弃这些，因为她想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祖扬没有信心能做到完全摆脱，但他愿意尝试。
　　对面的暗巷里，他要等的人已经走了出来。
　　祖扬打开车门，鹏哥坐到后座，阿纪和炭头将一只巨大的木匣搬到后备箱，阿纪坐到祖扬身边：“走吧。”
　　原来这么容易么……祖扬暗暗想着。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沉闷的枪响，面前的玻璃前窗瞬间出现一个圆形的弹孔，随机裂纹蔓延。
　　他从来没在现实中听过真枪真子弹的声音，他愣了一瞬间，同时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猛然踩动油门，车像离弦的箭般往前射去。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枪声传来，叮叮当当地射入后备箱的厚重铁板上。
　　“艹，缅甸人反悔了！”阿纪愤怒地吼道。
　　他拔出手枪向后方还击着。
　　祖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枪战，但他完全无心观看，他目光只是盯着前方，道路狭窄，他不断地转着方向盘在暗巷与暗巷间游移，速度飙升，稍一差错就有撞击，橡胶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车身与墙壁摩擦出细小火花，子弹击中铁板的声音掷地有声，他只觉得兴奋，血管里的血液仿佛沸腾。
　　越野车在没有路灯的路面上飞速行驶，身后开始有车辆追击，鹏哥低声说道：“别怕阿祖，专心开车。”
　　祖扬突然感到右边脸颊一阵疼痛，有刺鼻的硝烟味钻入鼻腔，有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似乎并不多。
　　他一点也不害怕，血液的甜腥更能刺激他的神经。
　　驾驶盘上的车速不断上升，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辆拖着装卸车斗的大货车。
　　他咬紧牙关，仍然加速。
　　越野车冲上人行道的上坡，它凌空飞起。
　　热带海洋的夜风隔着车窗吹进来，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感觉在飞翔。
　　“你疯了！”
　　阿纪的声音断在半空中，车重重地落地，车头的前盖因为冲撞的力度扭曲变形，但它仍然一秒钟也没有迟疑地向前方疾驰。
　　货车的背面，追击的车辆急刹车，有人探出头用缅甸语大骂着，有人狠命地跺脚，有人握着枪蓄势待发。
　　货车不紧不慢地开离，随着它的开离，对面的街道早已空无一物。

　　学校开学了，渔火向系里请了假，她仍留在医院照顾母亲，江季枫替她找了个专职看护，她顿时劳动量减轻很多，江季枫不肯让她睡医院的护理床，又执意给她换了张大床，小护士见到了就说：“你男朋友好细心啊。”
　　“他不是……”渔火停下了话语。
　　这些天来祖扬没有再找过她，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渔火靠在医院花园的亭子里，她望着空荡荡的天空，他不在，他连一个电话一个信息都没有，他不是说过喜欢她吗，为什么这时候不在……
　　“在想什么？”江季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渔火回过头：“没什么。”
　　“我来看你，护工说你出来散心了，也好，天天闷在一个小房间里对身体不好。”江季枫坐到她身边。
　　“有件事告诉你，”渔火看向他：“今天早上房产中介给我电话了，说我家的房子有人要买，虽然价钱不太好，”她停了一下，微微地笑：“不过无所谓，能早些卖掉也好，我就能早些还你那些钱。”
　　江季枫心中有些冷，他仍笑着说：“那不急，你先给你妈妈治病。”
　　“嗯，我有分寸。”渔火低下头：“我早上还回了趟家，和舅舅一起，把家里的东西彻底搬出来了，马上那个家就永远不属于我家了。”
　　江季枫听她语气平静，他刚想安慰，渔火接着说：“他们那个房子里结婚，我出生，长大，他们离婚，我和妈妈过，妈妈生病，我卖了房子，二十年全在那房子里，像舞台一样。”
　　十二岁时她站在那间房子的二楼看着街道，对面有人搬家，忙里忙外，个子很高的男孩站在街中心，突然回过头。
　　十七岁时她坐在窗前的桌子前看着街道，对面的男孩已经是成人的样貌，侧面英挺，和她没有交集，很少说话，从不笑。
　　现在那间房子没有了。她爸爸无情无义。她妈妈生死未卜。
　　他不在她身边。
　　江季枫望着她的脸：“你很难过？”
　　“有一点，”渔火转过头看着他：“还有，我今天搬东西，找到妈妈的记账本。”
　　“那是？”
　　“是妈妈每天用钱的本子，还有她打算花钱的计划，”渔火看着近处的住院楼：“我在里面找到最近一笔，她记了三千块钱，用途是……给我换手机。”
　　江季枫看见她的眼睛里渐渐充盈起水汽。
　　“寒假时我和她说我要换个手机，她说等下学期，我就说她不讲信用……不能给我做榜样……后来我很不高兴，她说话我爱理不理，周末也不想回家……我觉得她舍不得钱，她说话不算话……”
　　“别哭。”
　　“上次我回家，妈妈说我爱花钱爱打扮，我就顶嘴……说我就是爱打扮……说她连老公……都看不住……”渔火低下头：“我还算是个人吗……我这样说我妈妈……”
　　江季枫搂住她的肩，柔声安慰：“你是一时失言……”
　　“妈妈没有忘记给我买手机的事，她连钱都准备好了，她都写了预算，可是……可是……我在那行预算下面，看到她打算了好几年的外套，她又划掉了……”渔火声音颤抖着：“我还嫌她不舍得为我花钱……怎么办，她现在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我想道歉……都做不到……”
　　江季枫叹了口气：“她会好起来，真的，而且她不会和你计较，妈妈不会和女儿计较。”
　　渔火抓住他的肩，她轻声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