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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原来讨一个人喜欢,竟然那么难。”湛熹背着手,仰望夜空,“为了得到一个人的喜欢,情愿变得卑微,不得不用‘讨’这个字——看重了他,看低了自己,却还是没有结果。”
      她在说的是自己,唐迅听着,却听到了别人眼中的自己。
      “也许本来就不该把自尊放下,也许那样的我看起来还比较值得钦佩。可是我又不知道倔强地保留自尊、只得到钦佩却得不到爱,有什么可取之处。”湛熹长长地发出惆怅的叹息,唐迅却嘿嘿一笑,若无其事。
      “你好像乐在其中的样子……”湛熹斜眼白了他一眼,“姝茗对你无动于衷,对你来说应该是一种不幸吧?”
      唐迅坦荡荡地微笑,说:“怎么会不幸呢?并不是只有姝茗一个人在寻找幸福啊,我也一样——现在,她是我的幸福。如果有一天她让我觉得不幸,我也会离开她去找自己的幸福。我和她有过协定:不要固执地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那不是人生的目的。”
      湛熹的脸一红,忽然觉得自己真傻:蓝甫、明熹、唐迅,甚至姝茗,他们都懂得什么对自己是幸福,唯有她顽固不化。不不,她也知道的——如果能和唐迅在一起,一定能让她快乐地想要飞起来。
      湛熹吸了口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唐迅,想要再一次重申心意,可是看着他的侧脸,她又失去勇气。
      如果再一次被拒绝,她还能第三次鼓起勇气吗?湛熹有点退缩,但是心里立刻滑过一个念头:勇敢地做出了选择,却在每一步患得患失,这怎么行呢?
      “我想……我还是喜欢你……”湛熹的声音轻微,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
      那一瞬间,唐迅的神情有点尴尬,但并不意外。他笑不出来,一本正经地说:“可是,我还想让你继续叫我‘哥哥’呢。”
      湛熹撇撇嘴:“这是什么借口?”
      “你第一次叫我‘哥哥’的时候,我真羡慕明熹。”唐迅悠悠说道:“那感觉很奇妙,好像我们就该是那种缘分,而明熹抢走了我该得到的。我被你叫一声‘哥哥’理所当然、心满意足,再多,就超过了上天给我们的缘分。”
      湛熹不甘心,又不好大声反驳,埋下头气鼓鼓地嘀咕:“你又不是上天,怎么知道上天怎么安排?”
      唐迅看她的目光,让湛熹觉得紧张。“我确实不知道上天怎么安排,”他说,“但我骗不了自己的感觉。”
      湛熹咬着下唇,跺了跺脚,却无话可说。
      唐迅不再作声,把湛熹送回家就走了。
      湛熹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来,让一个人喜欢自己,竟是比想象的还要难……

      那天,明熹回家有些晚,但湛熹还没有休息。
      她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怔怔地望天。她在等那两颗流星回来。如果流星再出现,她要赶快许愿。
      “哥哥,我快要不行了。”她无力地说,“靠我自己,已经要不行了……要是流星能实现我的心愿……哎,没想到我活到十八岁,终于也需要流星和上帝来给自己实现心愿……”
      明熹默默坐在她身边,身上有一股飘渺的咖啡香味。他从一旁的沙发上扯过一条披肩,围在湛熹肩头。
      “你可以努力,但不是做了付出,就一定有回报。”他说,“努力过、伤心过、失望过、哭过,却得不到结果——每个人都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长大。”
      “长大有什么好的?”
      明熹淡淡地说:“长大的好处,就是学会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掂量自己,学会不计较结果。”
      “那我不要长大。”湛熹嘟起嘴,“我还要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我也要追求我要的结果。”
      “好啊,”明熹在她额头上一弹,“那就不要抱怨累——只有成年人才有权利抱怨自己活得太累。可是你也该学会区别固执和执着——执着是可敬的,但是为了证明自己能行、能得到想要的,而变成固执的人,就太可惜了。你不仅得不到,还会错过很多。”
      “会错过什么?”湛熹叹了口气,“我本来就没有遇到多少值得期待的。”
      明熹神秘地笑了笑,“你知道吗?其实……在冥界,有很多鬼神喜欢紫夷,但她看不到。她陷在自己的追逐里不能自拔,虽然是可敬的,但也是可畏的——她从始至终不知道自己失去多少,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得不到的他。”他嘿嘿一笑,感慨一句:“——‘重新开始’不是重复,而是改变。但她还是说出‘我要的是他’……真是让人不寒而颤。”
      “紫夷才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错过那些她不在乎的人,她不会觉得遗憾。得不到她爱的人的心,才是可悲。”湛熹的眼神迷离,深深地叹息着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哥哥也要休息吧?”
      明熹支支吾吾地说:“姝茗请你明天去白沙湖,她有话要说。你早点睡吧,明天不要迟到。”
      “哦。”湛熹答应一声,没有察觉到明熹的异样。

      白沙湖在很久之前叫做白纱湖。无论冬夏,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总是水气氤氲——那是湖底龙神卷舞白纱。这是湛熹小时候从哥哥那里听来的神话。明熹又是从哪里听来这样的神话?湛熹不知道。从他们兄妹小的时候起,白沙湖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死水湖,环岸无花无树,只有一层层白色细沙铺展到水底。
      在这样的冬季,游人不多。湛熹老远就看到姝茗在湖边伫立,她踏着细沙,慢慢向姝茗走去。沙滩上还有另一行足迹,步幅很大,像是奔跑的男子留下的快乐证据。他一直向姝茗奔去——他,是唐迅吗?湛熹又看了那行脚印一眼。
      姝茗看到了湛熹,温和地挥了挥手。
      “唐迅也在?”湛熹四下望望,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姝茗低下头,笑笑说:“他走了,但是有一件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会是什么?湛熹好奇地瞪大眼睛。
      “闭上眼,把手伸出来。”姝茗的声音不容抗拒,湛熹伸出手,觉得掌心一凉——说不上这是什么东西,凉凉的,轻轻的,几乎没有份量。
      “小心别弄掉!”姝茗的声音挺紧张,害湛熹也紧张起来。她闭着眼睛,缓缓地攥紧拳,生怕出了差池。手心的东西软软的,没有形状,怎么攥都像是抓不住……这是唐迅留下的重要的东西,千万不能放开,不能放开啊!越是这样想,湛熹的手握得越紧,渐渐,指甲刺入肌肤的疼痛传到心头,她蹙紧了眉,还是紧紧地不放手。
      当姝茗说出“睁开眼睛”的时候,湛熹如释重负地摊开掌心……
      “啊!”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心竟然只是一撮白沙!
      姝茗向湛熹的掌心一吹,那撮白沙就飞飞扬扬,落在白沙岸上,看不出与其他沙砾有任何区别。
      湛熹看看沙滩,又看看姝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我也找了唐迅。”姝茗拍拍手,抖落指缝间残余的沙。“我忽然发现一件事情,忍不住要赶快告诉他。”
      “什么事情?”
      姝茗的神色从容,悠悠说:“我告诉他:我知道他为我做了很多努力,如果我们在一起,他以后还会为我做许多。我以为,如果我能够爱上别人,那么一定是爱上这个为我付出这么多的人。可我没想到——原来爱上一个人,并不需要他付出太多、太久……”
      湛熹怔怔地看着她:姝茗的样貌一直很美,但此时此刻更加美丽。她的眉宇之间有豁然开朗的气态,不同于往日若隐若现的忧郁。
      “这撮白沙又是什么意思?”湛熹不解。
      姝茗笑笑,“唐迅说,除了我之外,他没有遇到更加值得珍视的女性。他说我不明白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多重要。所以我让他闭上眼睛,在他手心放一撮白沙……”她顿了顿,宛然道:“他和你一样,把心上人交到手中的东西攥得很紧,好像爱人留下的东西是世上至宝、无比重要。可是张开眼睛的时候就会发现,曾经以为那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一撮白沙——融入沙滩就没有差别。”
      湛熹怔怔地听着,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却想不分明。
      “紧握拳头的时候,握得越久,就越觉得手里的东西宝贵,不舍得放开。其实,只要放手,就会发现:一直想要抓住的东西并不是那么重要。世上还有无数白沙。”姝茗舒了口气,“我讲完了——唐迅已经走了,临走的时候,让我把白沙交到你手里。”
      “他走了?”湛熹懵懂地问:“去哪儿了?”
      “回家啊!”
      “他就这样走了?没说其他?”
      姝茗看看湛熹,反问:“还要说什么吗?”
      湛熹在沙滩上踢了一脚,踢起许多沙——也许其中就有她刚才无比宝贝的那一撮。
      唐迅是个明白人。姝茗婉转地表态,他就放手了,放那一撮白沙飞走。他们都是聪明人。
      “只有我是个傻瓜。”湛熹低声嘟囔。这种时候,她很想继续坚持,这是个好机会。但唐迅不需要她的坚持——他留给她一撮白沙,他暗示她对他放手。
      湛熹抓起一把白沙,愤愤地用力扔向远处。湖面的平静被无数细小的涟漪破坏,转瞬又恢复平常。湛熹叹口气,蹲在湖边,把头埋在膝上。
      姝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湛熹……”
      “就算世上还有很多白沙,还有很多人——我以后还能遇到像唐迅一样让我执迷不悟的人吗?”湛熹闷声闷气地问。“不会,一定不会。哼——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喜欢谁了!”
      “哈?”姝茗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拍着湛熹的后背说:“湛熹啊湛熹,你还不到二十岁。如果你的一生有八十年,现在不过走了四分之一。你目前为止遇到的全部的人,不过是你一生将要遇到的人的四分之一!还有三倍于此的人会出现!谁敢说其中没有比唐迅更加优秀的?”她嘿嘿一笑,又说:“其实我啊,很久以前就觉得自己不可能遇到动心的人。但是生命还漫长,还有无数未曾谋面的人要来到面前。未来的事情,谁也不能确定呢!”
      湛熹仰起头,在俯仰之间,已经流了不少泪水。她擦干了脸,做了几个深呼吸,心情终于平静。“那我要找一个比他优秀一千倍的人——气死他!让他后悔错过了我。”她说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她知道,唐迅未必会后悔。他知道自己选的是什么,就算选得不好、错过了好的,也不会后悔。
      然而她需要这样一个理由给自己打气。
      “如果你幸福,他也会松口气吧。”姝茗轻轻抿嘴,耸肩说:“好啦,我要走了!”
      “等一下!”湛熹忙不迭地问:“那个……唐迅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她有点担心,担心他装作坚强。
      姝茗眨眨眼睛,“他——”
      “啊!不用告诉我了!”湛熹急忙挥手制止。
      她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学着放开。她的生命重心要从唐迅那里转移。再说,唐迅是个大男人,不至于遇到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湛熹很想表示关心,但她也知道,这时候她的关心只能让唐迅困扰,他还有很多朋友胜任这项工作。她目前无法让自己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出现在他身边。
      当她也变成他的朋友时,也许会拿这件事情来调侃。
      但现在,她应该从他身边走开。
      “不可思议,”湛熹捂着心口,“在那个游戏里,净泽说他遣散心中的恶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个声音大叫一声,然后一直想不开的问题,忽然变得简单起来。我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受……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因为你跟他实在很像。”姝茗淡淡地说,“他离开的时候,跟你现在的神情一样,虽然失落,但是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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