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女》芊泽zoe

3、一夜

　　“若小姐，麟哥儿的病眼看是不能大好了，这孩子素来心重，这连日里情况急转直下，怕也是在为你的亲事操心——”龟老人说完又用长满厚重老茧的粗糙手掌轻轻抚摸悠鱼面颊，眼里忧色渐渐淡了一些，转露出一些欣然安慰的神采，道：“不比你随了你娘那样毫无城府的性子，即便这些年那样艰难，依然能吃好睡好，养得这样白白嫩嫩的，叫老奴看了心里好生欢喜。”因本就是只龟，所以说话者身形矮胖且有些佝偻，此刻正拉着悠鱼站在阁楼后的背人处，如往常一般开始絮絮叨叨，满心满眼都是浓的化不开的疼爱，想当初，这团肉还是她第一个抱在手上的呢。
　　只是这些年，若小姐的为人处事，是让她越来越看不透了，说到夫人临终所托，倒是小姐对公子的照料还要多一些。
　　“奶奶，究竟需要什么灵药才能治好哥哥的病，您告诉阿若，阿若去找，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让哥哥好起来。”千夜悠鱼一手捏紧了小拳头，信誓旦旦的说道。
　　适才哥哥又咳了血，比起前几天又加重了病情，不能再拖了，她必须尽快想到法子才行。
　　黑暗中她深幽的眼眸熠熠生光，闪烁着极为坚毅的神采，比同龄人要娇小的身躯包裹在宽大的简陋衣袍中，却并不显得单薄，而是充满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这小小的人儿混迹在龙族中无疑是毫不起眼的，仿佛随时都能与周围的环境融于一体，不被任何人所在意，便也躲过了很多被嫉恨的可能，只是这样的保护色实在束缚她太深。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眼看着小时候性子还十分天真活泼的小姐一步步变成而今这般隐忍沉默的样子，也不忍心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当年夫人过世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姐你，再三嘱咐了麟哥儿要把你照料好，连带与锦家的那桩婚事也是为保你一世无忧，先不论锦家现在究竟是何意图，还请小姐务必要争一争。”说完，也不管悠鱼还欲追问，狠狠心转身离去了。
　　悠鱼心中所思所想皆是兄长的病，又哪里还有闲心管那桩亲事如何。
　　沉吟片刻，脑中清晰浮现出曾在药经里看到的几种圣药：碧落黄泉，生长在魔界，千年才结一次果，万年开一回花，却要花与果实一同炼制才能成一味药。
　　如梦，即便在仙界也是极难一见的灵丹，由紫薇大帝所炼，能聚魂引魄，重修精元。
　　除此便是分藏于几个神兽世家的珍贵药方，归墟中的奘生丸兄长每月都会按时服下，病情有时转缓有时却又来势汹汹，显是没多大成效的。
　　一边想着已经走到自己幼时所居的紫贝面前，悠鱼虽不曾遗传到龙神血脉，却从小极爱这些海底的玩意儿，这硕大的紫色贝壳便是小时缠着爹娘给她弄来的，前些年因主母说她年岁渐长，不再适合住在这么孩子气的玩意儿里面，便让她搬去了东面一处偏殿。
　　无人注意时，她还是会自己偷偷跑来这里住一两晚。
　　贝壳是通灵性的，在她进入之后便缓慢的合上，其中一枚紫色珍珠发出幽幽荧光，照亮一室的温暖轻柔。
　　里面还留有娘亲身上的气息，悠鱼脸上浮现一抹淡淡地笑意，松开束在脑后的发髻，乌发便随海水自由飘舞，如烟如雾，竟比无边无际的深渊更显得黑沉，平凡的五官因着那抹自然流露的微笑而变得生动，一双幽瞳混合着珠光，浸染上一层蛊惑人心的迷离。
　　整个人刚刚放松下来，目光却骤然瞟见那个此刻正占据了自己床铺的庞然大物，她不禁皱了皱眉，身子迅速往后退去。
　　看着像一匹海马……却又通体赤红，头上长角，且正发出声声粗喘，似乎极为难受的样子。
　　“小贝，是你放它进来的？”悠鱼后背贴着紫贝柔软的内壳，轻声询问，一面注意着那怪兽的动向。
　　见它赤色的眼眸一直锁着自己，看上去不仅没有恶意，反倒巴巴的流露出几分期盼。
　　或许是感觉到悠鱼的抵触与防备防备，怪兽身子抖了抖，将四肢蜷缩成一团缩在床角。
　　紫贝独特的呓语通过触感传入悠鱼的耳里，她定下神来，便闻见空气里淡淡地血腥味。
　　原来是一只受伤闯入的幼兽，不过从那庞大的体型看，悠鱼怎么也想象不出它怎会如小贝所说只是一头未成年的小兽。
　　见悠鱼缓步靠近，巨兽口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身下洁白的床单上已沾染了血渍，显是受了伤。
　　“可怜的。”悠鱼刚坐在床边，巨兽便噔的一下立起身子来，站直双腿足足有四尺多高，浑身赤色的毛发柔软的耷拉在身，头狠狠往另一边偏去，竟像是在闹别扭一般。
　　“乖，坐下我才好给你上药啊。”悠鱼从床底下翻出常备在此的药箱，对这难得一见的四不像做出个趴下的手势。
　　赤身海马犹豫片刻，终于肯矮下了身子，因床铺实在有些窄小，头恰好搁在了悠鱼的膝盖上，只是一双赤眸仍直直的望向别处，就是不愿看悠鱼一眼。
　　见它艰难的移动身子，朝自己展露出了受伤的腹部，悠鱼不禁一怔。
　　小腹是兽类身体各部位中最柔软的地方，也是一般俗说的空门，哪怕化成人身，也是需重点保护的，这大家伙究竟是怎么受的伤，又如何会这般毫无防备的将之主动袒露在自己面前。
　　感觉到这大家伙对自己的信任，悠鱼心中不禁一阵柔软，再看向那双赤眸，只觉有些似曾相识，突然那四不像也转过头来恰恰对上她探寻的目光，两人目光交织，那双赤眸里流转的潋滟光华有如红宝石一般灼灼，显露出十二分的真诚，倒不像是一般兽类该有的蒙昧。
　　抬手轻抚着他的毛发，悠鱼低声抚慰道：“没事的，一点儿也不疼，很快就好了。”话语间，她已翻起右掌，其间闪烁一盏火苗如豆，颜色极淡，不认真看根本分辨不出其中一抹清浅的紫，只见她将手掌覆于那家伙的伤处，转瞬后离开，伤口已复原如初，只在毛发上留下几丝淡淡地血迹。
　　那巨兽目光里先有些讶然，然后轻轻呜咽一声，就此腻在她膝上并不打算起来了。
　　悠鱼两只手一手抓住他的一只前蹄用力一提，将它安置在床内侧，自己则巴着床沿躺下。
　　“就收留你一晚，明天可要记得回自己的住处哦。”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海马，那做娘的也太不知分寸了，竟与其他族类混交，生下个四不像孩儿，也难免会被同族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悠鱼自动将巨兽的来历脑补完整，然后像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一般点了点头，便枕着珠贝睡去了。
　　朦胧中只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搭上自己的脸，她有些不满的嘟哝一声，可是太累了实在睁不开眼，便翻了个身，感觉整个人都趴在一个极温暖且毛茸茸的东西上面，舒服极了，便拽着那东西的鬃毛又往前蹭了蹭，很快陷入了熟睡。
　　这一觉睡得极稳，像是又回到了过去娘亲还在的时光，他们一家三口玩躲猫猫，娘亲带她躲在这紫贝里让爹爹怎么找也找不到。
　　娘亲会讲故事给她听，还会唱很多人间界的童谣。
　　感觉紫贝轻轻地摇晃，知是在唤她起床了，悠鱼爬起身来，才发觉那巨兽硕大的身子一夜都被她拿来当了抱枕，不禁失笑。
　　若是体型再小些，拿来当个宠物倒是极不错的。
　　天快亮了，贝壳轻轻打开一条缝儿，悠鱼便趁着周遭还少有人来时果断离去。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