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辞情》玄瑾言

6、第二章 百年风影，千载江湖（1）天武令牌

　　（1）天武令牌
　　江南三月，杏花春雨，连绵不绝，如离人泪。
　　这是白羽晴第二次到江南来。
　　上一次是两年前，自江南带回一坛杏花酒给他，他很喜欢。
　　如今再来，当日沽酒的地方还在，那个品酒的人却已不再。
　　河边巨大的画舫上，白羽晴静默伫立，看着河上来往船只，许久无言。
　　“这一次见到你，我发现你不一样了。”一身青衣的听雨帮主叶晋玄站在白羽晴身边，看着身边的女子，目光中不无感慨，“汴京既呆不下去，便留在江南吧。”
　　叶晋玄和白羽晴并不熟悉，不过是因为同是林辰砂的好友而相识，在那人死后便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还有自己的家族和责任。”不自觉又想起林墨辞的话，白羽晴浅浅笑了一下，“苏离也没有留下，不是么？”
　　谈起苏离，叶晋玄不禁无奈苦笑。苏离和林辰砂一场不容于天下的无缘痴爱，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叶晋玄除了叹一声世事无常天意弄人便再说不出什么，想要代替林辰砂好好照顾苏离，却也没有机会。
　　“你和苏离，算是我认识的女子中最奇的两个了。”叶晋玄叹道，“她至今不肯相信林辰砂已死，一人一剑走遍江湖。中原都被她寻遍了，她便去了西域。这回不知道会不会又弄一身伤回来。”
　　白羽晴笑笑，“能有那么个可寻的人，也好。”
　　叶晋玄看着她，摇头。
　　白羽晴对林辰砂的心意从不曾瞒任何人。但他们都相信那个女子是通透洒脱的，可以看开。而在感情这件事上，谁能看得开呢？
　　“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回药王谷了？”叶晋玄问。
　　“在你这里躲了快一个月，也该走了。”
　　“那我送你回去。”
　　“我好歹也是药王谷主，和你这叶大帮主的江湖地位不相上下呢。”白羽晴微微仰起头，摆出一副谷主的架子。这些日子以来长住听雨帮，她对江湖多少也有些了解。
　　如今中原武林以长江为分界，江南以听雨帮为头目，江北以风影楼为首领；漠北有药王谷，洛阳有天武门，长安有江湖盟。以上几家的江湖地位不相上下，但后三者皆为传统武林门派，存在时间太久，已渐趋没落，唯有江北风影楼，江南听雨帮日益强大。而听雨帮因创立时间太短，远不及资历更深的风影楼。
　　“既然了解了武林事，那便该知道江南是我听雨帮的地盘，”叶晋玄傲然道，“如此还不听我安排？”
　　“是啊，哪敢不听江湖地位第二的叶大帮主安排呢。”白羽晴笑着附和。
　　“马上就是第一了。”一身夜行衣裳的听雨帮四帮主钟茗儿笑着跑过来接话道。
　　“老四，不要胡说。”叶晋玄轻声呵斥。
　　“哪里是胡说，江湖传闻风影楼主病重，将不久于人世。他一死风影楼必定没落，如此江湖中还不就是大哥第一了。”钟茗儿性子直，说话自然也无所顾忌。
　　“江湖传言怎能全信。况且这江湖第一是谁我根本没兴趣。”叶晋玄皱眉，“你大白天穿成这样想做什么？”
　　“就知道你不信。”钟茗儿撇撇嘴，将一个帖子放到叶晋玄手中，“这是风影楼下的求医帖，各地稍有名气的医馆都收到了，我刚刚去杭州城里帮你偷回来的。”
　　“和你说过多少次，白日偷东西不要穿夜行衣。”叶晋玄皱眉，“哪里来的放回哪里去，此事与我听雨帮无关，风影楼主少年英才，他若不幸早逝是武林损失，你我帮不上忙也不要以看好戏的心情对待。”
　　一席话说得钟茗儿汗颜，她悻悻的收回帖子，转头看到白羽晴，不由又皱眉道，“说来奇怪，风影楼的帖子洒满江湖，唯独没有给药王谷下帖。明明最好的医者都在药王谷啊。”
　　白羽晴闻言楞了一下，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风影楼主，可是姓林，名墨辞？”
　　钟茗儿点头。
　　白羽晴抓住钟茗儿的胳膊，声音发颤，“墨迹的墨，不是莫辞的莫。”
　　“羽晴，你怎么了？”叶晋玄疑惑的看着身旁的女子，发现她在那一瞬脸色骤然变了，“你认识风影楼主，是么？”
　　白羽晴摇摇头，拿过钟茗儿手上的帖子，“不要送回去了，把它送给我吧。”
　　“成，你还要多少，我再去偷几个。”钟茗儿爽快的道，一旁的叶晋玄瞪她一眼。
　　白羽晴感激的笑笑，转头看向叶晋玄，
　　“晋玄，借我匹快马，最快的。”

　　看着那个女子纵马疾驰而去的背影，叶晋玄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这听雨帮更像是一个客栈。
　　苏离受伤的时候会回来疗伤，白羽晴无处可去也会回来，走的时候还拐走他最好的马。
　　“大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听到身后那个调皮的四妹战战兢兢的开口，叶晋玄一笑。
　　“大哥，我不会走的，永远也不会走。”
　　听出她话里的含义，叶晋玄一愣，唇边浮起温暖的笑意却背过身不让她看见。
　　“先去把夜行衣换了。大白天穿成这样去偷东西，那些人居然也没抓到你，真不容易。”
　　看着那女孩儿做了个鬼脸跑远，叶晋玄低低一叹。
　　这天下第一谁来做，这大半武林谁来掌与他何干？
　　唯愿岁月静好，安然一生。

　　一路策马北上，不曾懈怠片刻，偶尔停下休息时会听到武林人士谈论风影楼主。
　　白羽晴这才知道，那个人真的很强。
　　十六岁接掌风影楼，用三年时间让江湖排名并不靠前的风影楼一跃成为江北第一。那个师从天武门的少年以一身鬼魅般的武功接连挑战诸多武林前辈英豪，竟从未失败。自此风影楼主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那一年他十九岁。
　　此后四年，他不断统一江湖各个散乱门派，使得自百年前天武门主死后逐渐散乱的武林重归统一。
　　“那风影楼主真的颇有当年天武门主的风范呢。”一武林人士这样评说。
　　“可惜啊，百年前天武门主死时不过二十七岁，那风影楼主而今才二十有四，看来果真命不久矣。”
　　“他不会死的。”白羽晴看着面前的二人，声音清冽。
　　“呦，你这小女娃，如何知道？”剑客打扮的人凑过来坐到白羽晴旁边，“看你这十指纤纤的样子怕不是江湖中人吧，见过风影楼主么？”
　　身侧人色咪咪的眼光看得白羽晴身子发麻，她掏出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打算离开。
　　下一刻手腕却被人拉住。
　　“放开我！”白羽晴拼命想要挣脱。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女子哪里是那些江湖人的对手，推搡之间一枚碧色的令牌掉落在地。
　　有与那剑客同行的人捡起来，见到牌上刻的字大惊失色。
　　“这，这，影姑娘……”那人声音颤抖的跪在白羽晴脚下，倒吓了白羽晴一跳。
　　“少胡说八道，影姑娘要是活着都够你祖奶奶了。”剑客看清牌子连忙松手，低声呵斥那人，而后扶着白羽晴坐下，毕恭毕敬，“姑娘原来是风影楼的女主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莫要怪罪。”
　　“是啊是啊，风影楼主人中之龙，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一旁的人纷纷附和，白羽晴却听得心里难受，将那牌子仔细收好，冷冷对那些人道，“什么长命百岁，你们自己留着吧。我只愿他，好好的一日日过下去便是。”
　　语毕，那女子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在她身后，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静默的看着她的背影，皱眉自语，“楼主，就这么把令牌给了一个女人？”

　　一路策马到了洛阳，找到帖子上的地址，发现那里竟也叫“沐风庄”。那一瞬间白羽晴忽然想到了那个人的背影，孤寂而清绝。
　　明明见过一次的人，印象怎么能那么深。
　　“是江南医馆的唐大夫？”迎面走来一个着银色衣衫容颜冷艳的女子，声音如同银铃般好听。
　　“啊？”白羽晴一愣，“是。”
　　“姑娘芳名？”
　　这一句语调与那人如出一辙，白羽晴恍然失神，“唐晴。”
　　“唐大夫主治什么？”那女子继续问道，“心，肺，肠胃，或是外科？”
　　“姑娘，我是来诊病的，不是来考试的。”白羽晴有些不耐。
　　“抱歉唐大夫，自帖子发出以来，这里也来了不少医者，其中龙蛇混杂，几次折腾楼主的病非但不见好还更重了。我们无奈之下才加强询问，唐大夫，莫怪。”
　　女子客客气气，然而语气中却透着一丝凉意。白羽晴苦笑，难道风影楼的人都是这样么？
　　懒得再多话，白羽晴掏出令牌，“我有这个，可以见他了么？”
　　那女子看到令牌显然一愣，而后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白羽晴。
　　“泉姐，今天有大夫来么？”一身金色衣裳的女子从屋外跑进来，脸上笑意明媚。
　　“小绫儿，你过来。”银衣女子一把将她拉到一边。
　　两个人低声交谈很久，金衣女子才走过来盯着白羽晴上上下下的看。
　　“姑娘们，我再说一遍，我是来诊病的，你们若不让我为楼主就诊，我现在就走。”白羽晴心里着急，忍不住道。
　　“唐大夫莫急，你的令牌事关重大，我们要请示楼主再做定夺。”金衣女子笑容明艳。
　　“带我一起去见他。”白羽晴声色冷定。
　　银衣女子挑眉。金衣女子笑了一下，“楼主哪里是随便见的。大夫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语毕，金衣女子一掌击在白羽晴后颈。
　　银衣女子看着那缓缓倒下的人，无奈的摇头，“万一她真是……你怎么向楼主交待？”
　　“楼主才不会怪罪我呢。”
　　“这一次可不一样。”银衣女子望着手中的牌子，喃喃道。

　　看着手中那块碧清的令牌，林墨辞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不是说了今日之缘明朝逝水，不是说了再见无期，可她还是来了，带着求医的帖子，长途跋涉的来了。
　　“银泉，她在哪？”
　　“洛阳城分庄。”一身银衣的女子低头，“楼主没有交待我们此令牌有了主人，所以银泉不敢贸然带她上山。”
　　“嗯，是我疏忽了，”林墨辞喃喃，“我以为她不会来找我。”
　　“那，要把她带上山么？楼主要见她么？”
　　林墨辞迟疑了一下，“不了，先让她待在洛阳吧。带到明日事毕，我自会见她。”
　　“楼主，明日之行，你真的要赴约么？”
　　林墨辞闻言冷笑，“风影楼主，像是爽约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