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辞情》玄瑾言

35、第二章 心不在时，咫尺天涯（1）烬

　　（1）烬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梦，关于爱情，关于生命，关于未来。
　　然而对于有些人来说，梦永远是梦。
　　人的一生有多长？这个问题总是被无限次的提及、争论，最后用生命解答。也许上一刻你仗剑天涯笑傲凡尘眉目清绝睥睨天下，下一刻便是血染长衫泪没黄沙纵观天涯无一处可容你安家。
　　这就是江湖人的一生。
　　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资格做梦。
　　风影楼主的死讯传遍武林的时候，大多数江湖人除了震惊、惋惜以及那么一点点对未来武林首领人选的好奇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悲哀和恐惧。
　　强大如风影楼主也终逃不脱的命运，那他们渺小如若尘埃，又怎么在江湖中完身？
　　然而可悲的是，强烈的恐惧引发的不是尽早的抽离，而是对力量无限而疯狂的渴求。于是当亘古的传说降临，他们——那些不甘的江湖人，蠢蠢欲动。
　　风影楼主林墨辞的葬礼定在洛阳苍山天武门举行——那个他师从之地。
　　光彩夺目可望而不可即的一生从那里开始，自然也该在那里结束。
　　对于风影楼主来说，那是个完美的终结。可对于林墨辞来说，天武门是个起点——
　　噩梦的起点。无论何时。

　　夜里的一场大雨让山路泥泞不堪。上山的小路并不宽，两侧却都有天武门弟子守卫。他们都穿着一身素衣，剑上也带了白花，甚至两旁的古木上都挂了白色的带子。
　　从清晨开始便有江湖人士上山参加葬礼。人越来越多，但没有人说话，山里的气氛肃穆的让人觉得压抑。
　　白羽晴随着人流上山，腰上系着天武门弟子在山脚发放的白色带子。看到那漫山遍野飘荡的白色布条她忽然觉得很怕。
　　这是个葬礼啊。是她爱的那个人的葬礼啊。
　　虽然那个人就在她身边。
　　显然是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林墨辞挑起嘴角，悄悄的握紧了她的手。
　　白羽晴这才意识到这葬礼是假的，侧头看了看身边改头换面的人不由觉得好笑。
　　林墨辞用眼神示意她注意自己的神色。
　　白羽晴撇了撇嘴，握着他的手紧了又紧。
　　走至一方岔路，林墨辞趁着两旁的看守不注意，悄悄地拉着白羽晴走上那条小径。
　　这是他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那样熟悉。一路上山，他有很多话想跟身边的那个女子说，有很多地方想指给她看，可惜都不能。
　　跟在那个人身后，发觉他走的越来越快，白羽晴终于忍不住拉住他，“墨辞？”
　　林墨辞闻声停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她，“怎么？”
　　察觉他脸色发白，白羽晴有些担心，想了想道，“我累了，休息一下吧。”
　　“马上就到了。”
　　白羽晴却不顾他说什么，强自拉着他走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伸手扣住他的脉搏。林墨辞下意识的想要挡开，却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没有动作。
　　“安心了么？”待到她移开手指，林墨辞才淡淡开口。
　　“嗯。”白羽晴低低应了一下。
　　“那还苦着脸？”林墨辞动了动身子离她近些，侧过头看着她。
　　白羽晴配合的挑了挑嘴角。
　　“安心了就听我说。”林墨辞环住她的肩膀，“等一下你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会有一座小屋子，千寒在那里等你，他会送你上山。”
　　“那你呢？”
　　“我？我当然不会去参加自己的葬礼。”林墨辞笑了笑，“就在那屋子里等你。”
　　“那我们一起过去。”
　　“本来是想和你一起的，但……很久没回来了，想四处看看。”
　　“这些日子忙着赶路累坏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还不歇着，有什么可看的。”白羽晴嘟囔着。
　　林墨辞摇摇头，“我也就只有这一点地方可以回忆了，放心，不会太久。”
　　白羽晴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起身要走，手却被林墨辞拉住。
　　“羽晴，等下在葬礼上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记住，那不是真的。”
　　白羽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会看到什么？你的尸体么？”
　　林墨辞一怔，没想好怎么回答，便看见那女子回过头来，巧笑嫣然。
　　“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你不是好好的在这呢么。”她握了握那只拉住自己手腕的冰凉手指，“放心，我记住了。”
　　林墨辞勉强挑起嘴角，慢慢松手。
　　白羽晴转身，再没有回头。
　　虽然我记住了，却还是想知道——墨辞，我会看到什么？
　　“参见楼主。”
　　女子低凉的声音将他的目光从那个远去的背影上唤回。林墨辞敛起笑意，回头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人，声音平淡，“你来了。”
　　“是。”银泉低声应着，抬头瞟了一眼他的脸色，忍不住加上一句，“楼主，这些日子，可好？”
　　林墨辞没有出声，似乎是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银泉低头，轻声道，“楼主，保重。”
　　林墨辞沉默很久，忽然笑了一下。他微微俯下身，向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开口，“银泉，喜欢我，是么？”
　　银色衣衫的冷艳女子一愣，将头埋的更低。
　　喜欢么？
　　这两个字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却是人人都看得出来。
　　如今他这样问，是想怎样？
　　知道自己吓着了她，林墨辞笑笑，伸手想要把她扶起来，刚一动却觉得眼前发黑。
　　白羽晴说的没错，这些日子赶路很累，他也想休息，却偏偏有很多事必须去做。刚刚提着一口气要把她送到小屋，谁知道她却叫他歇着。这一坐下竟再也没力气起来。
　　“银泉，抬起头来。”林墨辞声色如常，眼前却早已一片黑暗。
　　银泉依言抬头，视线正触到那双漆黑的眼眸，不禁一阵晕眩，刚想移开目光却听到那人开口，
　　“和我一起死，你愿意么？”

　　山路区区折折，白羽晴安静的跟在千寒身后。
　　“白姑娘，没有什么要问的么？”最终还是千寒沉不住气打破沉默。
　　白羽晴笑了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确实很奇怪，可我相信无论他怎样安排都不会害我，有什么可问？你们若想告诉我，自会开口，我何必去问？再说那么多事，我从何而问？”
　　走在前面的千寒一愣，微笑着摇了摇头。
　　表面上看这是无上的信任，然而信任的背后是否也有心灰意冷或者毫不在乎的成分呢？
　　遥遥看到山门前巨大的石碑，千寒停下脚步再问一次，“白姑娘，真的不问么？”
　　在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那女子眼中的迟疑。然而白羽晴想了片刻，依旧摇头。
　　千寒再不多言，错开身子顺手一指，“前面便是天武门，白姑娘过去吧，我不方便再送。”
　　白羽晴点点头，越过他径自向山门走去。
　　“我就算要问，也是亲自问他。”
　　听着那句话，看着那人的背影，千寒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风影楼主亲手所写的信笺，而后拿出火折将它点燃。
　　所有的秘密徐徐燃尽。千寒似乎在跳动的火焰中看到了那张苍白的带着笑意的脸。
　　“写了也是没用，她不会看的。”
　　林墨辞将这封信交给他的时候，就这样说。
　　手指松开，残存的灰烬尚来不及坠落便在空中消散。一切阴谋或者真相终是灰飞烟灭，无人知晓。
　　“白姑娘，你可知道，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知晓一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