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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不相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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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相知
那一夜和林辰砂深谈后,林墨辞便知晓了那个人全部的计划。
他一点一点织起一张细而密的大网,将对手围困直至绝境。
林墨辞不是个善于谋划心思沉重的人,在他的世界里,一切是非公正都是靠实力说话,只要够强大,就可以赢。然而到了林辰砂这里,似乎实力并不是决定成败唯一的因素。
不可否认,林墨辞佩服林辰砂,却永远也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林辰砂所有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找到下蛊的人,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十六年的好友,同时交托的更是他的成败和性命。
半个月来的每一日,林墨辞都派人打探消息,但毫无进展。虽然林辰砂一直淡定平和的说没关系,然而从他熄的越来越晚的灯中林墨辞知道,他也很着急。
太子慕炀带来皇帝病危的消息的时候,林墨辞再也无法等自己的手下去打探消息,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便辜负了好友的信任。
本想夜谈皇宫看看能否有什么发现,却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在院子里遇到了林辰砂。
“帮我个忙。”他看着面前的好友,眼睛里第一次带了疲惫,“带我去皇宫见她。”
当一切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进行,谋划一切的人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会不会如上一次那般,赢了一切,唯独输了她。
“死局已经发动,她想要守护的人也已经受到了伤害,见或不见,有意义么?”林墨辞不禁问道。
“这是最后一个抽身的机会,若她愿意,我们都可以全身而退。”
林墨辞笑了笑。
苏离的答案,连他都清楚得很,那般通晓人心的林辰砂又怎会不知道。
然而不去问,便不会死心。
站在大殷皇宫偏殿之外的隐蔽处,看着林辰砂走进屋子,林墨辞转身盯着面前的女子,皱眉,“你跟来做什么,很危险。”
“放你们两个病人自己来,不是更危险么。”白羽晴毫不回避的直视他的眼睛,“还有,上次你带回来的毒粉我研究过了,这种毒很特殊,必须混在薰香里让人吸入才可中毒。既然皇帝的蛊毒发作,那么同时中毒的一定不只是他一个人,我们去查皇宫……”
“你该早点跟我说的。”林墨辞看着面前的女子,打断她的话,“你不懂武功,这太危险……”
“你总是怕我遇到危险,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很危险。而你的危险完全是我带来的。是我把你从中原骗到了西域,是我逼你违背誓约帮林辰砂,如果我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我会很不安的。”
白羽晴一字一句说的极其认真,然而她对面的人只是看着她微笑。
“如果没有遇到你,如果你没有把我骗到西域,如果没有帮林辰砂,那将是我毕生最大的遗憾。这一生还是第一次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于我来说,无所谓危险不危险,死,也是一种恩赐。”
听那个人平静的说着,白羽晴不自觉的微笑,直到听见最后一句,笑意凝固。“什么死不死的……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身为医者,她不该是个迷信的人,却莫名其妙的在意这一句。
林墨辞笑了笑,伸手揽住白羽晴的肩,跃上偏殿屋顶。
“做什么?”白羽晴惊讶的问。
“作我想做的事。”
“这样明目张胆,不会被发现么?”
“发现又怎样,不过打一架,杀几个人而已。”
林墨辞嘴角毫不在意的笑容让白羽晴愕然。
“也许这不是你想做的事……就算是,请你陪我。”
白羽晴闻言一愣。靠在他身边看漫天繁星点点,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道,你怎知道这不是我想做的事。
恍惚间听到水滴落在瓦片上的声音,白羽晴皱眉,“什么声音?”
“哪有。”林墨辞含糊一句,随手指指东方的星辰,“看那颗星……”
边给那女子讲解天上星辰分布,林墨辞将另一只手臂背到身后。
血滴一点点渗出黑色的衣裳,顺着手臂滑落在屋顶,一声一声,那是生命流逝的声音,然而它的主人却不在意,只是安静的享受着此时此刻。
一切如林墨辞所料,这一趟皇宫,林辰砂是白来了。苏离不会抛下自己的责任和他离开,他也无法允许自己将那个女子强行带走,所以看到林辰砂一个人出来时,林墨辞一点都不奇怪。
回宅子的一路,三个人都是沉默。
白羽晴心里莫名的有种感觉,这一趟西域之行,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事实证明,一个从来不说真话的女子,却没有被她的感情骗到。
第二日午时,太子慕炀气冲冲的赶来,直接冲进了林辰砂的屋子,厉声的质问让院子里的林墨辞和白羽晴听的一清二楚。
“是你在苏离身上撒了蛊粉对不对?是你诬陷苏离的对不对?”
“是。”
林辰砂的声音依旧如初,波澜不惊。白羽晴摇摇头,如果连苏离都成了他的棋子,如果他面对苏离的危难都能淡然,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一件事可以让他动容?
“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会比天牢安全么?”林辰砂的声音有些无力,他似乎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让她好好的。”
院子里的女子闻言一愣。
一种不惜以被误会为代价换来的守护。
这样被人保护着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她这一生若有一次便知足。
“虽然那里很安全,但我还是会把她救出来。”林辰砂继续道,“因为昨晚从那里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让她在身边。”
“今晚我和墨辞就会去牢里把她救出来。太子不必心急。”
慕炀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林墨辞一眼,那神色显然是将他当成了林辰砂的同党。
林墨辞哭笑不得。
“他和你说过?”白羽晴侧头问身边的人。
林墨辞摇头,“但我猜到了。”
以林辰砂的心思,怎会平白无故冒险去皇宫,一定不会白走一趟。
“也就是说,咱们要连续两晚夜闯皇宫?”白羽晴神色里竟带了些期待。
“不是咱们,是我们。”林墨辞看着她,一字一句。
“有差别么?”白羽晴皱眉。
咱们和我们的差别就是谁是说话的人。
入夜,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飘然而去。白羽晴看着他们,心里莫名奇妙的担心。
纵然那二人再怎么心思缜密武功超群,却也终究不能把皇宫当成他们的后花园。
一次全身而退是幸运,第二次就是奢望。
不顾夜深露重,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黎明破晓才看到那一袭黑影慢慢走近。
“只有你一个人?林辰砂呢?”亟不可待的追问的同时,已经瞥到那人眼底一闪即逝的黯然,白羽晴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追问,“他出事了,是么?”
漆黑的眸子望向面前的女子,林墨辞一缕苦笑慢慢浮上脸颊。
“你笑什么?”白羽晴怔住。
“你只担心林辰砂么?”他缓缓开口,声音轻飘飘的,“那么我呢?你的心思,有一点在我身上么?”
白羽晴无言。
“你是我请来的医者,答应陪我到祁连找药,结果呢?”林墨辞抽出被她抓住的手臂,那个女子分毫不差的抓住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带来的痛却不及心里的分毫。
“我没有让你跟来,是你执意——”
“是,是我执意。”重复着这两个字,林墨辞觉得自己真可笑。明明是他死缠烂打追着人家一路到了这里,怎么还计较她心里有谁。
那个女人的心,从来都在林辰砂那里,完完整整地一颗。
这一局,他输定了。
“这样的时候别再想这么小气的问题。林辰砂究竟怎么了?”
小气么?也许吧。
人的心,真的很小。就像林辰砂心里装着苏离,无论他再怎么请求,都再也分不出一分一毫给她。
“他去了七皇子府,我作了很多安排,他不会出事。”一步一步走进院子,林墨辞忽然觉得疲惫不堪。
“你若不放心,等我换过衣裳陪你去找他。”
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走开,白羽晴愣在那里很久不知道该想什么。
无意中低头,看到指尖的血迹,她不由一愣。
他受伤了么?难怪看起来那么疲惫苍白。
心里一痛,她想进屋子告诉那个人她相信她的安排,不再记挂林辰砂。要他休息就好。然而林墨辞却已经换好了衣裳走出来,看都没看白羽晴一眼,只冷冷的道,“走吧。”
“墨辞……”白羽晴想叫住他,那个人却大步走开,没有回头。
也许是故意的,林墨辞没有骑马,快步走着,白羽晴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这样沉默的到了七皇子府门前,远远的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外面,洛舒罗天站在马车外目光紧盯着紧闭的府门。
“他就在里面。苏离被七皇子带走,他在救她。”背对着身后气喘吁吁的女子,林墨辞沉声开口。
赶到牢中却不见了苏离,打听到是七皇子派人带走她的时候,林墨辞看到了林辰砂眼底的惊讶和恐惧。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事情是心思缜密复杂如林辰砂也控制不了的。
“他心里有了一个苏离,还能容得下你么?”
白羽晴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说了这样一句。
她的沉默里,林墨辞低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想对那个女子说什么,却看到她忽然松了口气般的释然微笑。他回头,看到林辰砂和苏离一前一后走出府门上了马车。
“放心了么?”
“我就知道……再危险的处境他都可以化险为夷。”
林墨辞笑了笑。真的是么?
再危险,林辰砂都能化解么?
这一次的“化险为夷”是他用了怎样的心力怎样的方法?所有人都以为林辰砂无所不能,只有林墨辞知道,无所不能的背后是什么。
目送那辆马车渐行渐远,白羽晴咬住嘴唇不说话。还是会担心那个人,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让林墨辞陪自己跟去。
然而她的心思林墨辞怎会不懂,不等她开口,径自揽住她的肩膀飞身随马车而去。
两个人追上他们的时候,马车停在路上,一身白衣的人安静的站在那里,目送着苏离远去,在确定那个女子不会回头之后,缓缓倒下,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落在土地中,与天地混为一体。
白羽晴挣脱林墨辞的手臂,慌忙的跑过去,轻轻伸手抱住他,低声说了句,“疯子。”
随之而来的林墨辞因那一句话愣了很久,然后苦涩一笑。
他为她做的疯事也算不少,那个女子却从不曾这样说过他——以那种温柔的充满怜惜和心疼的口吻。
“羽晴,当你知道一切的时候,会不会也骂我一句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