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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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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交易
林墨辞这辈子第一次尝到心寒的滋味。
也许是在没遇到白羽晴之前的二十三年里,除了病发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心在哪里吧。是那个女人的出现让他有了除心痛之外的感觉,比如心慌,心乱,心酸,心寒。
一路上怕耽搁行程,他强撑着没有要求休息,更不敢多说话怕她发现自己的虚弱,只是那样抱着她,就觉得幸福满足。
到渡口镇的时候提出要逛市集,一是途径祁连山脚雪原天气寒冷需要加衣,二是想起她曾说这里的风土人情更是美好,便不想错过。
他不知自己的身子能撑到几时,更不知此去西域还能不能有命回来,便将自己的每一日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能不错过的,便不要错过。
这些,显然白羽晴并不知道。
在她说出“那你快些”的时候,林墨辞彻底心寒了。而后赌气一般的两天两夜策马疾驰,速度连洛舒罗天都跟不上。
到了雪原的时候,察觉到那个女子在自己怀里发抖,林墨辞有些后悔自己的孩子气。他想停下马来让她坐到自己身后,却连勒住缰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把缰绳递给她,然后放任自己坠落。
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什么叫只能陪我到这里……”白羽晴直接从飞奔的马上跳下来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向雪地里黑色的人影。
“林墨辞你起来……为什么只陪我到这里……你不是说爱我么,怎么只陪我到这里……”将那个人抱在怀里,用身体温暖他,白羽晴声音发颤,泪落下来在脸颊上结成了冰。
“白姑娘……”洛舒罗天赶到,面面相觑。
“白姑娘,你是大夫,快给他诊脉阿。”罗天提醒。
“大夫……诊脉……”白羽晴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人,失声道,“我忘了……我不记得了……什么诊脉,怎么诊脉……”
“白姑娘?”洛舒一愣。
“天阿……她不是疯了吧?”罗天喃喃。
“身为医者,居然忘记自己的职责,看来这个人对你很重要。”一个披着银灰色貂裘的男子不知何时到了他们面前,饶有兴致的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众人,“那么,你愿不愿意用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换他一条性命。”
衣着单薄的女子闻言抬头,目光清冽的望向面前的人,“我愿意。”
“我拥有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给你,求你救他。”
说着,她从自己身上掏出各种各样的稀世奇药,还有那三颗龙血珠。“这些都给你,还有药王谷,我只有这些,都给你……”
那人闻言一愣,摇了摇头,叹道,“师妹,若是师父知道你这么轻易将他毕生心血交托他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白羽晴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那人缓缓解开斗笠,试探着道,“你是,师兄?”
站在祁连山脚唯一的客栈前,看着头顶匾额上的参商二字,白羽晴觉得恍若隔世。如果不是碰巧遇到隐居在此的师兄,她和林墨辞怕是真的要参商永隔了。
“白姑娘,那人是何来历?由他为林楼主诊治真的没问题么?”洛舒向来心思缜密,见那女子心神恍惚,便忍不住提醒。
“那是我师兄白卿,我爹的第一个徒弟,自幼行医深得爹真传,医术比我高出许多。有他在不会有问题的。”
“没听说先药王谷主还有弟子阿。”罗天嘟囔着。
“他二十岁那年触犯谷中戒律,私盗化劫池池水,被我爹逐出谷中,自此不许他再行医,因而在江湖中并无名声。”白羽晴叹了口气,“十年了,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给他服了师父的各种保命丹药,又用龙血珠替他稳定气血,该是缓过来了。”白卿从客栈内走出来,看着洛舒罗天,“你们二位,没事的话就去煎药。”
知道那兄妹二人有话说,洛舒罗天退下。
“他真的没事了?”
“只要你不再折腾他。”白卿微笑,“我从渡口镇就认出了你,一路跟你们到这里,这两天里他心疾至少发作了三次,我在后面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在他怀里居然不知道。”
白羽晴怔住。
他一直抱着自己,那么稳,怎么会……
“我以为你不在乎他。”白卿道。
“我也这么以为……”白羽晴苦笑,“可,好象我们都错了。要你违背对父亲的誓言为他诊治,抱歉。”
“我没有为他诊治,不过是把你给我的药都给他吃了一遍,吩咐那两个人煎的药也是按你原来的方子,我什么都没作。”
白羽晴点点头,“谢谢。”
“你刚刚的样子就像小云死时的我。”白卿神色黯淡,忽然开口。
“云姐……”白羽晴咬住嘴唇,“这十年你一直在这么?”
“是,她说她喜欢雪。”
“我以为云姐死后你会……看你这样,我很开心。”
白卿笑了笑,“你运气好,早半个月来我还不是这样。”
“我整整颓废了十年,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冰冰冷冷,我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过下去,可是,我碰到了他们。”白卿望向远方,“半个月前这里来了一男一女,他们点醒了我,告诉我要为心爱的人而活。”
“看来,我要谢谢他们,还我一个师兄。”白羽晴微笑,“那以后呢,你还会留在这么?”
“自然,我会在这里过一辈子,把这客栈开下去。”白卿声音肯定,“你若将来无处可去,也可以到我这世外桃园来。”
“那可不可以求你件事?”白羽晴想了想,“里面那个人是为我来的这里,而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帮我照顾他,可以么?”
“那么,你还回来么?”
“如果可以……不,我一定会回来。”
屋子里很暖和,然而他的手却还是冷得像冰。
白羽晴将它握在掌心,“师兄说你还要过几天才能醒过来,醒来的时候看不到我你千万别急,我没有丢下你不管。只是帝都我必须去一趟,无论能不能帮到林辰砂。那是我的过去,我为他付出了五年,一定要有个了结,是不是?”
榻上的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嘴唇翁动,似乎要说什么。
白羽晴凑过去,“李?……陈?……你想说什么?”
前面的什么她没听清,最后的两个字她却听懂了。
“羽晴……”
他在叫她的名字。
心刹那间柔软成一片,白羽晴这才知道,什么是被爱的感觉。
“墨辞,等我回来。到时候无论治不治的好你,我都不再离开。”
林墨辞挑的马果真是万里挑一,连续三日的疾驰不过歇息了半日便又生龙活虎。白羽晴看着它们,不禁想是不是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马?那个人每次病得厉害休息一下就又好起来。
然而,当骑了半日到达祁连山脚的一个村落时,那三匹马竟倒下口吐白沫而死。
临死前,她一直骑着的那匹马悲哀的眼神让她想起了林墨辞。他也是这样,一直强撑着,耗尽自己的生命,为了她拼尽一切。
她居然还说,他没资格谈爱。
白羽晴忽然有种很强烈的恐惧。若有朝一日,他也如那匹马一般,倒下便再起不来,她该怎样?
又换了新的马匹,白羽晴有意识的放慢了速度。这样前进了三日才到达帝都城。
洛舒罗天一到城中立刻去打探林辰砂的消息,白羽晴等在客栈,心急如焚。
“糟了……白姑娘……”罗天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公子……公子刺杀大殷皇帝,被抓进牢里去了。”
“什么?”白羽晴一愣,“刺杀?他疯了阿……”
“听说被皇帝的贴身侍卫刺了一剑,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洛舒急得在屋里来回走动。
“别转了,看得我眼晕。”罗天性子急,抓起一旁的剑,“我去救公子!”
洛舒忙拉住他,“大殷天牢守卫森严,凭你我二人之力怎么救得出公子?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妄动。”
“洛舒说得对,我们再想办法。”白羽晴低叹一声,“要是墨辞在就好了。”
“我去。”
那道冰凉的声音响起,白羽晴转头,看到迎面而来的人,以为自己眼花。然而那人却一直走到她对面,冰冷的手指搭在她肩膀,用那种嘲讽的语气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不是只有需要我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有我这个人?”
“我……”白羽晴想要否认,却听见那个人继续道,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墨辞吧。”
“不是的。”
林墨辞一脸不相信的神色,“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赶来见你的故交么?都不能等我醒来?若是……我醒不过来,你便连我最后一面都不见么?”
“醒不过来?不可能啊……师兄明明说你没事我才离开的……”白羽晴有些迷茫,“你不要这样吓我。”
“这样吓得到你么?”林墨辞淡笑,在一旁坐下来,“若不是烈焰违背我的命令带人一路寻来,我已经冻死在雪地里了,还怎么见你,怎么救你想救的人?”
“雪地?不可能,我把药和龙血珠都留给了师兄,他说他会救你的……怎么会这样?”白羽晴皱眉,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质询的看向罗天洛舒,那二人也是一脸迷茫。
“林楼主,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洛舒在一旁插嘴。
“是阿,我们亲眼看着白姑娘抱着你哭得一塌糊涂,还把她的所有都拿出来叫师兄救你。”罗天也道,“她没等你醒过来是不想让你跟过来冒险。”
林墨辞闻言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子,“是真的么?”
白羽晴苦笑,“我说是,你相信么?”
林墨辞挑挑嘴角。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解释。”本是从不受冤枉的女子,语气因此而有些生硬。
“我不需要什么真相。”林墨辞低咳几声,“我只想问一句,你,在乎我的生死么?”
白羽晴看着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相信。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认定的事实怕是难以更改。
“怕我冒险,是么?那现在我要冒险去救你的故人了,你会不会因为担心我的安全,不让我去。”林墨辞追问。
不是看不到他眼底的希冀,也不是真的以为他会因自己的挽留而不去救人,但,就是做不到骗他。
白羽晴缓缓摇头。
林墨辞笑了。
“我现在相信你了。可是,白羽晴,”林墨辞用手按住胸口,艰难喘息,“你让我很伤心。”
那一句话让白羽晴心里堵得慌,在原地愣了一阵才反映过来他似乎心疾正发作。慌忙的在他怀里找到药瓶,取出一粒药丸融入一旁的热茶中,将药茶送到他唇边。
林墨辞看了看她,忽然抬手推翻茶盅,然后将头转向一边,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抓住胸口衣衫。
白羽晴意外的没有发脾气,蹲下来收拾残渣,碎瓷片割伤手指她都觉不到痛。
“不想喝这个药吧,又是茶味又是药味的,我去煎药给你,好好休息。”端着碎片走出屋子,白羽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一次,我不要你去救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