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梦长安》小小猫的春天

13、陌上花

　　恨人去寂寂，炷尽沉香，竟乱煞光年；惊鸿过影且看花骨瘦尽，叹年华一瞬，折尽春风无情碧。

　　霁色冷光流转于瓦青色的城墙，凄清寂寞如青烟般生起，这，便是长安城的传奇。若说这般的传奇里面究竟有多少令人神往的故事，那便是谁也道不明的；匿藏于这郁郁的长安城内，如一个随行的旁观者看这飞絮如烟、看这天际云烟，倒也是一番天地。

　　只可惜，不知从何时，她—夜昕，何时由一位历史的旁观者慢慢融入历史，成为历史的创造者，她竟不知；明日便要订亲了，她偏转过头轻轻看了一眼将自己纳入历史中的人，无声的叹了口气，究竟这缘由何起，又会由何灭呢。

　　心生牵挂，便是由此缘分生。男子醉眼沉沉凝望着眼前明媚的女子，如心安般将女子拥入怀中，这是他相处许久以来更为大胆的动作，除了那日于相王府中情不自禁的拥抱之外，这次便是终忍不住内心的喜悦，想要将那人拥入怀中，于是行动更甚于心。

　　待到暖香软玉在怀时，他便心安了，怀中的女子伸出手轻轻地回搂住他，这个小动作无疑给了他安慰，
　　此刻于他便希望时间能在此刻凝住，青翼单薄的未来本应渺茫，此时却令人无限向往，他幻想着与女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场景，那是他们也如这般斑白两鬓却紧紧相拥去看那满城的烟花浪漫的绽放于苍穹。

　　突然有人相当不识趣的上前禀报道有人来访，打扰了正处于相拥状态的两人，夜昕干咳一声示意武攸暨放手，这这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脸色甚为不愿，当夜昕听到来人是谁时脸色于一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说不上憎恶还是什么，她转过头去轻轻对武攸暨道：“你先回去罢，我处理完此事便好。”语气甚为坚决。

　　武攸暨明白夜昕是一个坚决的女子，她所做之事必有她的理由，只是又有一日不能相见想来便让他不舍，但他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她甚为凝重的看向门外，而后轻轻道:“照看好凌碧。”言罢，缓缓于内堂走去。

　　空缺的是人，并非情，此刻与此没有怨，仅有思念；“慧娘啊，慧娘 ，这回便告诉他罢。”坐于慧娘当日所处的房间，夜昕幽幽叹道。

　　纸帐光迟饶饶梦，铜炉香润覆春衣。薛绍踏入房内时便见此光景，恍惚间便忆起当日光景，待他见到覆于坐榻上之人是古玩店女主人时，作揖道：“姑娘安好？”

　　夜昕但笑不语，房间的气氛便陷入尴尬，薛绍毕竟早已经历过一次，所以此可便落落大方的上前对夜昕道：“姑娘，我愿再见慧娘一面，此刻无论任何条件，我都会答应，只愿……”

　　这话还未道完却是被夜昕打断的，她冷冷的笑道：“薛公子再见一眼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公子这般做不是令慧娘于黄泉路上都不得安宁吗，你若爱她便是以这种方式来爱吗？”

　　字字尖锐，句句都是刺，刺得薛绍是脸色煞白、面色惨淡，若他还是那等绝情之人便会道：“我与慧娘之事于姑娘何干？姑娘只是依我所言便是。”但他非无情无义之人，只能暗淡着脸垂头道：“姑娘所言甚是。”

　　“当还请姑娘成全薛绍，薛绍只愿最后见一眼慧娘，告诉她莫再等我，只管忘记我早早投胎去罢，薛绍不是一个好男人、好相公罢。”薛绍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夜昕坚定道，语气甚为坚决，只是表情依旧痛苦。

　　“我还是全告诉你吧，这也好，免叫我看见你就有气。”夜昕略带笑意轻轻道出来，薛绍则疑惑地看着她，对于她所言甚为惊讶，夜昕示意他安坐于一边，待她调整好情绪之后才娓娓道来，她的声音如珠翠滴落般清脆动听。

　　“两年前我见到她时于一座荒僻的寺庙之中，听闻寺中有女鬼出没，我便怀着好奇之心前往，谁知却卷入这起事端之中，当我见到那个女子时，我便惊住了，你知道吗？她身怀六甲早已行动不便，见到生人时欲逃走却被惊吓的差点动了胎气。”说到这夜昕抬眼瞧了一眼薛绍，却见对方抓紧裤膝双手关节暗暗发白。

　　长叹一口气，夜昕接着慢慢道：“当我帮她顺气时，这才发现慧娘竟然有如国色天香般的容颜，只可惜，她如花般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痕，可惜了那副花容月貌。”

　　“这是为何我怎会不知。”听到这薛绍忍不住有点责问道。

　　“你如何得知，连那次相见你都是被我用药迷住双眼，你又怎会得知她脸被毁，她过得怎样？”嗤嗤的冷笑道，刚开始语气甚为平淡到后面带着一种尖锐的讽刺。

　　“原来那一次的相见竟……”薛绍欲站起身来向后退一步，却被凳子绊倒向后倒去，他脸上满是震愕、不敢置信，“那她，现在在哪？我，想见她一面。”几乎带着颤抖的薛绍道。

　　“你随我来吧。”夜昕起身慢慢向后院更为荒僻内园走去，薛绍几乎是颤微微的逡巡于身后。

　　满是桃花的荒园之内便是一块墓碑，‘慧娘之墓’赫然映入眼帘，待看到墓碑上的年月时，如天雷击过般薛绍呆呆的立于墓碑前，最后缓缓的跪下，竟如同一个孩子般哇哇的大哭起来，此刻竟连老天爷也悲悯起这个埋于孤坟之中的柔弱女子，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地降落下来。

　　慧娘的坟如同她给人留下的记忆一样美丽，“她是如何离去的？她离去之时是否分外痛苦”几乎是为不可闻的声音慢慢传来，但刹那间夜昕听懂了他话语之中的痛苦与憎恨，这恨意由骨子里散发透着丝坚决，越来越浓烈。

　　薛绍并不是傻瓜，夜昕未道完的话他能够猜出，他心疼于那个女子，那个心心念念一直软软的叫他“薛郎”的女子，那是他的妻啊，他又为她做过什么，放任她独自在外飘零，以为她离开人世便安心的娶别人进门，她是怀着何样的心情看着自己迎娶别的女子，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离开这尘世，独自踏上那奈何桥。

　　原来有一种情，便是在离开之后开始思念，便是在方知悔过之后才会浓烈，滴酒入肠、醉卧忘殇。

　　夜昕轻轻叹道：“她只希望你过得好，你。”长叹一声，顿觉无限伤情。待薛绍双眼充血浑身湿透欲转身离开时，夜昕叫住他，似是花了很大的决心般轻轻道：“有个人，你还是去见见罢。”

　　当薛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尾随夜昕来到一间典雅的房间，还未靠近便感觉到里面浓浓的欢快之意，他内心一怔恍然间明白什么般，而后快步上前却在推开房门时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缓缓的推开了那扇门，却发觉意外的沉重，踏入门内便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撒娇道：“姨娘，你终于舍得来见凌碧啦。”话音刚落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飞速地冲到自己怀里，他内心一阵激动将她小心翼翼的回搂住。

　　却被小家伙一把挣开，小家伙皱皱眉瞪着好奇的眼睛瞧着他，如同想起什么般惊奇道：“喔，我知道啦，姨娘你是准备抛弃武叔叔，又另结新欢啦。”夜昕又羞又恼的准备上前敲敲这小家的头。

　　薛绍看着小家伙活泼的模样，内心百感交集，他激动的想要靠近小家伙，却被小家伙戒备的眼神逼的只能小心翼翼的注视她，瞧着薛绍一副愈靠近却又不敢的模样，夜昕缓缓上前对小家伙说了一些什么，听得小家伙是眉开眼笑，然后很是开心的抱住薛绍。

　　待于孩子玩累之后夜昕便将孩子安睡好放于床上，薛绍贮于一边看她给小家伙掖被角的样子突然想到她给小家伙说的话，他好奇道：“你刚说了什么，她会突然那么的开心呢？”

　　夜昕站起身来婉婉笑道：“若你以后能与她相处自然便知为何。”虽然话中带着笑意，但任谁也能听出话中浓浓的责怪之意，薛绍也能明白，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男人、一个好相公、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待他离开之后夜昕这才放松下来软软地坐于摇椅之上。

　　下人却又来通报，有人前来拜访，夜昕长叹一口气表示自己真的很疲惫，不过这回到来之人不是别人，竟是……

　　微情浮动于年华之上，生涩茫然的如同涓涓而流的暗河，这般的红尘滚滚，最终却如烟销残日般了然无踪，花开花落、看花陌上，不见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