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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夜探军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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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言出城后,一直朝北走去。
他衣衫如雪,腰挂佩剑,外罩着厚实的雪白狐裘,雪白的面容上覆着一条白色锦带,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神情从容地慢慢走着,每一步都深深地踏入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留下一串深深地脚印。
月色正浓,锦言微微顿步,静静地望着前方。
如今他的双目虽然不能视物,但感官却变得更为敏锐,周围的一动一静,他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在他踏进西戎军营的那一刻,他就已被重重包围住,无数刀枪的锋芒直直地指向他,却无一人敢上前半步。
面对这密密麻麻地西戎将士,他的面上却无丝毫惧色,只双手抱在胸前,慢慢说道,“二皇子,老朋友来了,你是这般招呼?”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最后方传来,随即一名身着胡服的男子走了出来,面容英挺,但目光中却带着一丝戾气,他左耳上戴着一银质耳环,腰间挂着一把弯刀。
只是在望见锦言的模样后,男子不禁有些怔住。
三年前,锦言来到西戎,无意中遇到坠崖命悬一线的他,故而出手相救。后来二人结伴去西戎国都,一路上相处下来,他十分赏识锦言,便有意将他留身边为己所用。只是锦言又岂是他人所能掌控,一到国都人便凭空消失了,无处可寻。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再次见面时,那个曾经风华绝代、杀伐决断的人竟变这副模样。
收回飘远地思绪,男子单手轻放在胸前,微点了一下头,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尊贵的锦言公子,真是失礼了。”
“听闻二皇子在此处扎营,锦言便特意过来瞧瞧,希望没有扰到二皇子休息。”锦言面带微笑,月色里他的笑容有些模糊,那神情也好似真是来见一个老朋友般。
听闻锦言这番客套话,洪烨心下一沉,正因为深知锦言为人,所以知他这般前来必不会有什么好事,略一思索,挥退散周围的士兵,笑道,“进营再谈。”
锦言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洪烨的狡猾阴狠在西戎是出了名的,与这种人交手,锦言也从不拐弯抹角,一阵寒暄后,便直截了当道,“今日前来唯有三件事,还请二皇子卖个人情。”
“锦言公子,请讲。”洪烨抬手示意道。
“不知送给燕州城容将军的战书是何人所写?可否让锦言见见其人?”锦言低头抚摩剑柄上的蓝色流苏,面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洪烨一愣,朝外吩咐道,“将原简叫来。”
不到一会儿,一名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朝着洪烨行礼道,“参见二皇子。”
还未等洪烨开口,锦言便开口慢慢道,“八年前,先阵败于容将军,后又劫走容夫人将其凌辱后挂于阵前的可是你?”
轻柔的声音却让男子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眼前这名看似柔弱无害的漂亮少年,却无形中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之感,让人心生畏惧。此刻他的双眼虽然被锦带覆着,但男子相信锦带后的那双眼正冷厉地望着他。
男子不明所以,只神情有些诧异地望向洪烨。
看到下属投来不解的目光,洪烨也不禁沉思起来,莫不是锦言大半夜跑来就为这事,只是这与他有什么关联?
洪烨暗中斟酌一番,随口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事?这战场上的事,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又何必去追寻其用何手段。”
“的确如二皇子所言,输了便是输了。只是……”锦言微微抬起下颚,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昔日手下败将,莫非如今也只能在纸上趁嘴舌之快,竟连这承认的胆量都没了么?大漠男子竟是这般没有担待地鼠辈们。”
见锦言故意这番言语刺激,洪烨不由得一愣。倒是被他言辞激怒的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道,“我大漠男儿顶天立地,敢作敢当!是我做的又怎样!……”
锦言嘴角一勾,语气愈发地悠然道,“是不怎样,只是我要杀你罢了。”
轻蔑的语气让男子一把拔出腰间的马刀,朝着锦言冲了去,想他征战沙场数十年,莫不是还打不过这么一个瞎子少年。
然而谁也没看清白衣少年是如何出手,只是等营内众人反应过来时,男子已倒在地上。
在男子刚缓过神来时,却只看到黑色的剑锋从上方直直刺下,随即颈项一热,长剑已刺透他的咽喉,深入土中。
最后一刻,男子的眸子里只留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惧。
营内的气氛瞬间凝结住,众人不料前一刻看似柔弱可欺的少年,下一刻却变成杀人索命的魔头。洪烨更是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手下在眼前被人活活杀死,让他不禁怒气交集,怒喝道,“锦言!”
“锦言在此。”锦言侧身,厉声道。
言下之意便是,我人在此,你奈我何。
洪烨愤愤地瞪着他,忽然大笑起来,阴恻的笑声在营帐内幽幽回荡,刺人耳膜。
伴随着周围一阵躁动和一声声刀剑出鞘声,锦言再次被重重包围住。
锦言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不紧不慢地将长剑从身下人的颈上抽出来,淡然地摆开了迎战架势。
半响后,洪烨停住大笑,沉声道,“本王实在好奇你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为何动作会分毫不差……”说到这里,洪烨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擅闯军营在前,杀死本王的大将在后,你要明白,纵然你锦言本领再如何了得,这三十万大军又岂是你一人所能抵挡得住的?你就不怕本王不念旧情,让你今日命丧于此吗?”
“我为何要惧,而我又需惧什么。当年救下你时,便让你许下三个诺言,这自然是第一个。”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格外地轻柔,却不容人有半分反驳。
“至于第二个,交出‘和亲郡主’。”
洪烨并未动怒,只低低笑了起来,起身在原地走了一会儿,便命人将人带了上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单衣的男子被人推进了营帐。他的容貌美艳,唇如三月桃花,肤如凝脂,双眼微微阖着,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般。
洪烨偏头望着锦言,冷声道,“人带来了。”
“韵舞,你没事吧?”锦言朝着来人的方向望去,轻微的叹息一声。
而这‘和亲郡主’正是原本已死去的韵舞。
在金陵城中死去的韵舞,是一名与韵舞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年。少年家中贫寒,在他死后,锦言又命人给他家中送去了一笔丰厚的银两。
那日金月楼中,韵舞带着夜尘等人进了屋内后,便趁场面混乱时独自转身出了屋,随后再进屋内的便是那名少年。
事后少年故意带着凤重娅出城,便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韵舞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惊喜望着锦言,颤声道,“公子,你来了。”
“放人。”锦言点点头,轻柔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原以为他又要杀之为快,却没想到是要带走此人。洪烨心中陡然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个恕本王不能答应。此人罪大恶极,我还等着将他当面南朝皇帝的面,一刀刀凌迟之死。”
锦言微微一笑道,“韵舞是我身边之人,他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横竖今日我是必须带走他的。倘若你有把握胜过我,此刻大可与我决斗一番,我输了,你便杀我为你的‘父皇’报仇,若是我赢了,此事便既往不咎。”
“公子,你的眼……”韵舞从惊喜中回过神,惊叫道。
锦言摆了摆手,继续道,“西戎太子无能是众所周知的事,这皇位锦言觉得还是由二皇子来做方才合适。况且据锦言所知,你的父皇只怕早已被你…而死去那个不过是个傀儡,你又何必如此较真。如今朝中大部分都是太子党,所以兵权到手不代表就能稳坐那个位子。但若是二皇子有意,锦言自认还是有些本领能从旁协助一二的。”
简单几句,便清晰地分析出西戎如今的局势,洪烨沉默不语。他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一切,心中一番权衡利弊后,毫不迟疑地笑道,“能得锦言公子相助,甚好,甚好。只是不知这第三件事是什么?想必与这燕州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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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戎军营出来后,韵舞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惑全部问了出来。
锦言轻叹口气,抬起手为自己切了下脉,随即慢慢扯下蒙眼的锦带,道,“没什么事,不过是瞎了而已。”
韵舞不敢相信地愣在原地,许久后,才惊讶地眨了下眼,微微颤颤地跟了上去。
这时,一道声音从侧面传来,锦言停下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笑道,“师兄,真是好兴致,半夜还来赏雪。”
楚墨笑着接口道,“非也。我不过是见你大半夜还出城,估摸着应该是又在算计着什么,便特意跟上来瞧瞧。”
“师兄说笑了。”锦言轻声道。
楚墨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韵舞,忽然似有所悟道,“莫不是打算放手了?”
“是的。”锦言没有否认。
若锦言还有心争夺这天下,此刻韵舞便应留在西戎军中或是返回北宁,而不是与他同行。然而韵舞此时在他身旁,唯一可能便是他要终止这一切计划。
“锦言,你这人素来无情的很,不达目的不罢休,如今要放弃这一切,你甘心?”楚墨叹息道。
“大约是不甘心地。但比起这天下,吾更在乎若尘。”锦言嘴角含笑,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缓慢,字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