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暮影》林紫鸢

11、 一蓑烟雨任平生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一旁的萧冷此时方回过神来.方才的一切足以令他眼花缭乱，又刻骨铭心。介于生死之间的武林中人，他这才深深体会到高手的意义！
　　“你不必谢我。”女子淡淡摇头，“我救的不是你，是我自己。”要是真的能将自己从那绝望的泥沼中救出来该多好！她曾经唾弃过的、坚持过的都仿佛在一瞬间纠结在一起，就像是被上苍恣意扭曲了的命运。
　　惊尘啊惊尘，你为何要将我打入这样尴尬的境地？进退维谷，举步维艰啊！
　　十六岁的少女不懂人世间感情的沉重。她的认知里，相爱即是厮守，却不知，世界上还有一种爱叫相忘于江湖。
　　离开，并不意味着背弃，相反，它也可能是牵挂。带着思念离去的人又是怎样的绝望呢？
　　看着女子年轻的脸上那落寞的神情，萧冷有些不解。为何这鲜活的表皮之下是一颗死灰似的心？女子的眉头倔强地蹙着，双眼折射出迷茫之光。
　　“姑娘……”萧冷讷讷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说你的事吧。”女子突然看向他，“堂堂一门之主的儿子，怎么会落魄到这个地步的。”她其实也并不是好奇他的遭遇，她只是在虚无的阴霾下突然想听听他说些与那个江湖有关的事情——那是她的父亲一直逼迫她去融入的江湖，一个她完全陌生却又熟悉至极的地方。
　　萧冷苦笑一声，半晌后，那缥缈的声音才缓缓地响起。“其实故事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曾经显赫过的门派突然在江湖中除名了。几年前，正道中人与修罗教交锋，最后正派中人惨胜，各门各派都是元气大伤。我们天罡门名气虽大，但毕竟不过是成名才十数年的新兴门派，不像少林武当那样拥有深厚的历史根基，不会被轻易摧毁，它一旦受到创伤便很难回复，而且它也不像葛家山庄那样是武林世家，虽然同样建派时间不是很长，但是却高手众多，一点创伤自然也是不在话下。而我们天罡门中，真正算得上顶尖高手的也不过家父一人，可他老人家在那一战时便与修罗教同归于尽了。我们天罡门群龙无首，又得不到各派的援济——那战之后，大家都忙着恢复自己门派的元气，又怎么会去在乎其他门派的存亡呢？”
　　“江湖永远就是这样，你兴起之时会惊天动地，而消亡之时却是寂静无声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武林，你一旦失势，不管之前有多么地受人尊崇，也将不再会被人津津乐道，只因为你已不再是强者。这是个更迭迅速的地方，没有永远的强者，也没有永远的传奇，总有那么一天，你会被时间淹没，隐入历史的一隅。”
　　“由于师门没落，很多师弟师妹都离开了，只有小师妹桑雨对我不离不弃，并与我结为连理。然而就在我们满怀希冀地想要重振天罡门雄风之时，修罗教的余孽却找上门来了。因为当初最后将他们教主杀死的人是我父亲，他们便叫嚣着父债子偿，要找我为他们的教主报仇，于是对我们穷追猛打。”
　　“我本以为隐居在这里作个平凡的渔夫便可以躲避他们的追杀，跟师妹平淡地了此残生。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我和师妹早已心灰意冷，不欲再扯进江湖之中，曾经的雄心壮志也早已被岁月抚平了骄傲的棱角。”
　　萧冷一口气说完，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看惯风雨的人，总会沉淀出些许智慧。
　　弱肉强食的世界么？连这个所谓的江湖都是如此？
　　她突然想起父亲不只一次地对她说过，想要立足于武林中，首先你必须要是个强者，只有强者才能一呼百应，只有强者才能守住你已有的荣耀，并创造出更多的神话。一个原本风光的门派一旦倒下，将会比那些小门小派更加地艰难。
　　这就是父亲如此执着的原因？葛卿离开始明白她父亲为何如此看重江湖的地位。一个偌大的葛家山庄，一旦崩塌，且不说自身的艰苦支撑，适时，定会有那么些跳梁小丑来给你雪上加霜！到时候，自保都难！
　　“没有了那些人的骚扰，你和你的师妹或许真的可以如你所想的那样，平淡一生。”葛卿离恬然一笑。
　　“船家，还送我渡河么？”她看着萧冷，指了指那艘乌篷小船。
　　“当然！姑娘请。”萧冷重新戴好了斗笠，矫健地跳上了船。半生浮名也罢了，一蓑烟雨任平生！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蓑烟雨任平生。葛卿离心里默念着，心里不知甘苦。惊尘，我若可以和你竹杖芒鞋踏遍这人间，该是多么得快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