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成妃》舞夜落婳

82、南风乱

　　正是夜半，外头却忽然灯火通明，脚步声不断传来。
　　不过片刻，夙玉急忙披衣进门，脸色苍白。
　　络七看了眼睡在身旁的南儿，起身走出内室，“怎么了？”
　　“耀王反了，和平南王一道，号称当今圣上的位子是抢来的，誓言替紫家除害。”
　　“反了？耀王不是一直软禁在京中吗？”络七狐疑。
　　“小姐有所不知，耀王五月便请旨出去散心了。”夙玉答道。
　　“散心？笑话，皇上如何会准？”络七轻笑道。
　　“小姐不是不知，皇上顾念手足之情，心慈善，的确是皇上准了的。”夙玉低声说。
　　络七起身，来回踱步，总觉得有什么蹊跷，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会子哪位将军进宫了？”
　　“皇上没有宣哪个将军，只传了四殿下”夙玉低头偷偷看了一眼络七。
　　“越华？他莫不是要叫越华去领军讨伐他的亲哥哥？他从没带过兵，如何出征？”络七反问道。
　　“小姐莫急，皇上不一定是要四殿下出征，许是商讨些法子。”夙玉赶忙说道。
　　忽而外头钟声长鸣，漫天的鸟儿惊飞，哀鸣起来。络七急忙往外头走去，一声声的钟声响彻整个黑暗的皇城。她的心跳的厉害，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宫殿。
　　“来人，快去问问，谁没了。”夙玉看了眼络七的神色，忙吩咐道。
　　“不必了。”络七回过神，转身往屋内走去，“替我更衣，去法华殿。”
　　“小姐是说，太后？”夙玉紧跟着进门。
　　这么长久的丧钟，不是太后又是谁呢，她搬去那修行的法华殿，她那样的人如何只甘于念经面佛呢。
　　“你派人去颜府，请大嫂进宫将南儿带回府去，再叫薇雅去前殿守着，若看到四殿下出来，将他请到荷花园，我要见他。切记，莫要让皇上知晓。”络七接过夙玉手中的白裙，吩咐道。
　　抬头看去，镜中的人面无波澜，心中却早已千万波澜。
　　法华殿偏僻至极，络七径直往门内走去。
　　“贵妃娘娘吉祥，娘娘请留步。”王公公从殿内出来，挡在了络七面前。
　　络七没有答话，只管往内走去。
　　“娘娘，老太后晚年清明，只是身子越发差了，太医院瞧了许久，今日便薨了，听说去的平和。”王公公仍旧拦着，低声道“只是这法华殿向来阴气重，这会子天没大亮，娘娘身子不好，就莫要进去了。”
　　络七抬头，“本宫是老太后的孙媳，如今她去了，自当叩别，何况这法华殿是佛堂，佛祖庇佑，何来阴气过重之说。”络七冷笑道。
　　“娘娘就别为难奴才了。”王公公一脸的祈求。
　　“滚开”络七厉声喝道，直往内室走去。王公公屏退奴才与夙玉紧随着进去，屋内冷清极了，谁能想到，风光一世的她最终竟是在这样一处地方了却余生呢。白布蒙面。络七在床榻前跪地叩首。你一生盼望着你的耀王能够承袭皇位，不过，如今他倒未叫你失望，举旗叛乱了。你生前那般不喜欢我和我的姑姑，如今若是你还活着，一定不屑于我的这叩拜吧。不过无论谁胜谁败，终归都与你一样，要归于黄土了。
　　她起身，走到床边，手伸向那层白布，不知为何，只想看看，明明知道结果，却还要强迫自己亲眼看到那个答案。
　　“小姐—”夙玉急忙叫住她，“过世的人，面容都不好看”
　　“不是说老太后去的平和吗。”络七笑着掀开了盖着的那层白色闪光的绸布。
　　王公公猛然跪地。躺着的人，嘴角挂着笑容。与最后一次见面，消瘦了不少。唯独嘴角和身上已然斑斑的刺目的血迹似乎诉说着些什么东西。
　　“她可还说了什么？”络七问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老太后笑着去的。她说耀王是她的好孙儿。”王公公答道。
　　络七放下白布，起身往外头走去“太后肺疾发作，半夜吐血，驾鹤西去了。”
　　“娘娘—”王公公为难的看着络七。
　　“不要牵连无辜的人了。伺候的人都是我亲选的，靠得住。给些银两送出宫吧。你如实回禀皇上便是。”络七往外走去。
　　又一阵钟声哀鸣，整个皇宫开始挂上白色的灯。
　　凄厉而又哀婉的丧歌响彻天际，天边的阴暗却刺痛了眼睛，生生的落下了泪来。
　　明明正热，为何冷的瑟瑟发抖呢。
　　………….
　　荷花开得正好，各色各异，想起了那晚，他为她点亮的那么多荷花灯，他清澈的眼睛和温暖的怀抱。
　　此生生死相随，再不分离。
　　从前欠你的，我一样样补偿。
　　那些誓言，清晰的在耳旁。她知道那个人仍旧满心都只有她一人。只是为何，不能平静的过完这一生，为何，这些残酷总是在她逃避面对的时候硬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呢。
　　“络七—”身后声音传来。
　　她收敛心绪，笑着回头，“越华来了，好久不见。如今越发英挺了。”
　　他一瞬间的错觉，明明觉得她的背影哀伤极了，为何面向他却仍旧是满满的笑意。
　　“你瞒我瞒的真是辛苦。南儿明明是—”他看向她。
　　她示意他噤声“是我的错，不过那时也未曾料想到会有今日。”
　　“那为何如今还不愿意让她回到你们身边。”他问道。
　　“我也不知。只是觉得她不适合这里的生活。”她淡笑道。
　　“适不适合都无法改变她的出身。”他看着她的神情渐渐落寞，忙转了话题，“我要出征了。”他神采奕奕的说道。
　　她的脸上忽然有那么多的复杂情绪，哀伤、悲痛、无奈还有愤怒。
　　紫越华诧异的望着她，“络七，你怎么了？”
　　“你不能去。他如何能让你去？你才多大，你何曾领过兵？”络七拉住他不住说道。
　　“络七—”他提高声音，“你说什么呢，不是皇兄派我去的，是我主动请战，这般好的机会难得，我一定得把握了。如今朝中人人都说我无用，仗着皇兄的宠爱才有官职。我不想他们瞧不起。”他看着她。
　　络七愣了片刻，忽然蹲下身来，不再说话。
　　他蹲在她身旁“你以为他派我去打仗，以为我会和二哥同归战场？皇兄待我好，我全心全意信他敬他，你是他最爱的人，怎么如今你反倒不信他了。”
　　“他赐死了老太后。”她颤声道
　　他看着她“耀王反了，太后虽说在宫中，却仍旧有许多旧臣，她活着，是极危险的。”
　　她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不知为何，心跳的厉害。我害怕看见他这凌厉的一面。我只想叫自己看见他宽容的一面。”
　　“一个好君王，若没有这般决绝，又如何为苍生谋福祉呢，更不必说保护他爱的人了。”紫越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原以为这深宫磨练，总叫你明白些了，殊不知，你仍旧这般样子。”
　　她扑哧笑了出来，“你多大，居然教训起我来了。”
　　“越华不敢”他笑着拱手。
　　她忽然又不笑了，看着他，“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放心吧，我不过是跟出去看看，许家老三才是主将。”他拍拍胸脯却略带遗憾的说道。
　　荷花池边，一地欢笑。凋落的残花，不知何时铺满了整个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