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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意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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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北姜,开了整片的秋菊。两个翩翩长衫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说笑。识货的人一眼就瞧出那高个儿男子骑得是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柔顺的鬃毛和那高昂的头颅,仿佛陈述它的尊贵。瞧它与主人如此默契,想必是相处了许久。更难得的是,马上的公子更是惹人喜欢。不少姑娘都偷偷回望几眼。
“你真是招女孩子喜欢呢。”络七愤愤不平的朝紫越臻说道。
“你这是吃醋呢还是嫉妒。”紫越臻愈发得意的瞧了络七一眼。
络七轻哼一声,扬起马鞭便往城门飞奔而去。紫越臻便紧随着跟了上去。
城郊的空气都跟着清爽了许多,田里仍旧有耕作农工的人,一副和乐的盛世景象。
“这入冬的天气,西域怕是更冷。”紫越臻下马立在田边轻叹了口气。
“近几年这时候西域那边许多部落都蠢蠢欲动,打劫边境百姓了。今年还好有富将军在,这才和平了许多。”络七翻山下马答道。
“西域百姓并非蛮横无理,从前朝廷和商人以粮食换得马匹,近些年朝廷军力强了,商人也愈发狡诈,一匹最上等的宝马换得的粮食还不够西域一家四口三个月的口粮。他们又不善耕种,自然只能出此下策了。”紫越臻皱眉答道。
“只可惜他们如今还正内乱。”络七叹道。
“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那地方美的不可方物。真不该被马蹄鲜血践踏了。”紫越臻回头笑道。
“可若是太子即位,他历来暴躁,不喜言和,只怕便是整个西域的灾难了。”络七探寻的看着紫越臻。
紫越臻弯腰摘了一朵黄花,别在了络七耳后,“你倒是聪明。只可惜这么聪明的姑娘如今已经名花有主了。”话毕拉着络七往田间走去。
足有半人高的农物,窸窣作响。泥土松软而芳香。徒步走了许久才穿过田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花海。各式的花开得绚烂而妖娆。
“从前母妃喜欢花,父皇派人在此处种植鲜花,日日送进宫中给母妃。”紫越臻如是说。
络七忽然想到那日见到的疯女人,正要开口,却被几声爽朗的笑打断了。
“殿下许久没来过了,天要冷了,这恐怕是秋天最后一批花了。”过来的人是一位有些年纪的公公。干净的面颊,穿着有些破旧的宫人衣服,却也利落。
“这些日子在宫里养病,就住在锦阳宫,有我陪母妃,她应当也不会怪我没送花过去了。”紫越臻笑笑。
“这位是七夫人吧,奴才福顺给夫人行礼了。”他利索的行了跪礼。络七赶忙上前,他见了紫越臻都不行礼,可见身份是不低的。
“您快起来吧。络七自幼散漫惯了,才不在乎这些规矩礼数呢。”她呵呵的笑了两声。
“我开春要去趟西域,您要带些什么花种吗?”紫越臻蹲下身说道。
“那敢情好,殿下就多带些,奴才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也好给娘娘种些别的花样。就劳烦七夫人照顾好殿下了。”他笑着看向络七。
络七笑笑,她可没答应紫越臻要去,虽说心里痒痒极了,可也想回趟江南呢。面上却只能点头笑笑。
“我这几个月应当是不过来了,你将花收了便给母妃送去吧。缺了什么,便告诉卓尔就是,自己也要当心些。”紫越臻吩咐道。
“奴才记下了。奴才这就去给殿下和夫人煮几杯花茶。”他笑着退下。
阵阵花香扑鼻,络七闭眼深吸了口气。
“父皇再过几日便要给我封王了。”紫越臻忽然开口。
络七愣了片刻,“那恭喜你了。”
“也会一并封了王妃。”他接着道。
“你不必说了,我明白。尹兰久替你怀了孩子,本就该是她。”络七顺着田埂往那一片红色的花丛走去。
苍茫天际。秋风吹散了凋零的花瓣,漫天飞舞。
“你是侧王妃。若有人欺负你,我要她的命。”紫越臻在身后说道。
忽而心里有些怅然若失。早知道这一天了,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络七回过头,“紫越臻,你信吗,我若是想,便顺着这田埂走到天边去,再也不回来。”
紫越臻点了点头,他明明看到了她眼里有些闪光的东西。可却始终无能为力。他从前也以为不过是份位之事,只要他爱她,便没有关系,可如今为何自己心里却满是愧疚呢。
“你既是信,就应当明白,我颜络七何时在乎这些,我从前恨你的时候,恨不得你立刻死了。可当你真的要死的时候,我却想若是你能活下去,怎样都好。等有一天我又恨你的时候,我就永远离开这里。”络七轻轻笑着说道。
紫越臻疾走两步上前将她拥入怀里。“我一辈子对你好,你不会再有机会恨我。以后你也替我生许多的孩子,我们都陪着你。”
络七伸手环住他的腰。是不是幸福原本就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到,却也忘记了寻找。紫越臻不像父亲,他会有很多妻妾,可她只想要他的心,就如现在这样。
姑姑和姨娘从前说的那些,她仍旧记得。
但她倒真的想试试,真的皇家的女人不能动情吗动了情便是粉身碎骨吗?
临近年关,四处都热闹极了。也正是一年最繁忙的时候。宫里的人丝毫不敢怠慢,府里也在忙着采办年货和宅子的翻新。因为五日之后,便是紫越臻的封王大典。
他一直住在宫里,自打上次出去游玩被太后知晓后,络七再不敢进宫去。
她慵懒的站起身,窗外阳光明媚。虽说炉火正旺,却也掩不住冬日的严寒。紫越臻不住在府里,尹兰久也时常不出门,络七便愈发自由了。这会子正坐在紫越臻后园树林的习剑所。那日在郊外分别,她便悄悄的将紫越臻府里的令牌偷了来,第二日便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的确是有一片习剑空地,可更让络七好奇的是那栋两层的小楼。满满陈列的都是医书,顺着狭窄的楼梯上去,二楼是一张床铺,一张竹制书桌,整个屋子挂满了女子的画像。身穿宫装,笑颜若花。而许多张画像都是骑着高头大马,戎装打扮,更是英气潇洒。
络七正站在窗边出神,却被人忽然从后头抱住。
“就知道你迟早要来这里瞧瞧。”紫越臻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阳光照在两人身上。
“我是瞧着这里书多。”络七答道。他身上仍旧有着淡淡的药草味,闻来叫人安神。
“我这里尽是些医书,有何好看。”紫越臻起身走至书桌旁。
“我虽不懂医,却也喜欢看这些,小时候,和如意一起在山上识得许多药草。师傅带我们替穷人瞧病。如意的屋子里也有许多医书,我只看里头的那些故事。”络七笑着转过身,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南如意采了一些绿色的果子给她吃。吃下之后,整个舌头都变成绿色,南如意便吓唬她这是中了剧毒,她吓得直哭,后来,师傅来了才说不过是南如意开的玩笑,还罚他跪了一个时辰呢。
络七正想的入神,忽然便是哐当的声音,她抬头看去,紫越臻正铁青着脸,将一桌子的笔墨画纸掀翻在地,不等她说话,他便朝着她大吼,“滚,你是想着青梅竹马的南如意是吗?你记得我警告过你,不准你想他。你是记不得了吗。滚,给我滚出去。”
络七被他这一时的发火惊吓了片刻,便狠狠的将手中的书朝紫越臻砸了过去,“你简直不可理喻。”话毕,下楼往外跑去。
还未到桥边,便被卓尔拦了下来。他笑嘻嘻的看着络七,倒没了往日的规矩。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奴才刚才在外头听到殿下—”
“你们都是一伙的,他就是有病,莫名其妙。”络七打断卓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总是好好的,忽然便发起火来。实在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夫人不要生气。这里可是殿下的禁地,他能让您进去,已经是破例了,可见他对夫人是真真上心。”卓尔伸手拦住她。
“我可不要这一惊一乍的,迟早吓死。他不是叫我滚吗,我就滚回江南去,正好呢。早巴不得不待在这里了。”络七想绕开卓尔,可他就是偏偏挡在面前。
“夫人千万别生气,殿下只是这两日心情不好。”卓尔一改刚才的嬉笑,很是认真的答道。
“我也心情不好呢。他是皇子就了不起了。”络七轻哼一声。
卓尔正要答话,却听见噼噼啪啪的剑声响起。接二连三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
“夫人先回去吧,奴才这就去看看,大夫吩咐了,殿下如今不可用力。”
络七满心的委屈独自在府里转悠。她不过是想起了南如意而已,至于这样吗。
走着走着忽然就到了尹兰久的院落不远处,络七这才回过神来,却听到门开的声音,赶忙躲到一旁。
出门的只有三人,尹兰久的丫头环儿,右相尹兰沣和尹兰久。前些日子她还面色红润,今日更加苍白了。络七只能躲着,这会子出去定被怀疑有什么企图。
“好好养身子,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想太多了。”尹兰沣停住脚说道。
尹兰久面色苍白,轻笑了两声。“如今,兰久的身子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什么话,你喜欢紫越臻,哥哥便满足了你。”尹兰沣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她。
“哥哥真的是为了满足我吗?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哥哥以为兰久不知吗,你替他办事,他娶我。这不过是你们的交易罢了。我也不过是你们的筹码。”尹兰久抬头看着她面前的人,她的神情很是悲凉。
“如今你是他的夫人,马上又是他的王妃,还怀着他的孩子,哥哥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尹兰沣这般说道。
“你一直都知道,我不在乎这些,我要的不过是他的一颗心,如今我没有他的心,我要这些干什么?这些不过是哥哥你想要的吧。你希望若有一天,他有所作为,我能替你多谋得些东西——”
“住口!”尹兰沣立时打断了有些歇斯底里的尹兰久,“这是京城,你说话当心些。哥哥也是男人,男人的心是最靠不住的,你能拥有多久,日后,有了比你更年轻漂亮的,他还会看你分毫吗?你只有孩子和地位才能将他拴在身边。后宫是非,你自幼看着,还不懂吗?”
尹兰久没有说话,冰冷的空气,几乎都能听到她的哭泣声。原来,不过是场交易。原以为她是幸福的女子呢,竟也是家族利用的工具罢了。如此想来,自己算是幸福许多了。
“算哥哥求你了,你好生养着。封了王妃,日后便成凤啊。”尹兰沣几乎哀求的看了她一眼。“环儿,照顾好小姐。”话毕,转身离开了。
尹兰久独自站了许久,在环儿的再三催促下这才进门去了。
络七从墙角走了出来。看着凋零的树木,仰头望去,宽广的天际。蓝的那般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