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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情深难寿 ...

  •   江雪霓一走,忽然同时有好几个声音冲卢清吟道:“那个李乘风……”
      话音刚落,朱□□、向鸾、李檀君面面相觑,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然而这笑容背后隐隐透着的忧虑,在他们脸上也是惊人地相似。
      “李乘风……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王亭羽见了他们的神色也忍不住微微蹙眉,单单是一个捕快绝不至于让他们如此重视。“你们都同他交过手?”
      “不止交过手,”李檀君嘴角微微一扬,语气却有些怪异,似乎并不十分愿意说起。“无怪老七和吟儿让他给逃脱了,这个人的确不可小觑。”
      朱□□闷头“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的赞同。
      “这个人有些问题,我的人发现他一直同契丹人来往甚密,宋军很多消息便是为他所泄露。”向鸾沉声道。对于李乘风,恐怕目前他是查探得最多的一个人。“吟儿,上次打伤你的人我后来也查清楚了。”
      “打伤我的人?”卢清吟一愣,她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件事了。她在阵前为契丹骑兵所伤,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阵前混乱,刀剑无眼,她本就没有指望要找出这个人来。
      向鸾点头:“这个人找起来并不容易,不过怪只怪他在契丹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他叫萧跶揽,是契丹驸马。如今契丹太后和皇帝大举入侵,这个萧跶揽忠勇无双,正是朝中红人。”
      可是卢清吟明明记得,当日他身披甲胄混迹于寻常士卒之间,看起来跟普通骑兵没有任何区别。这个人竟是契丹驸马?
      她心中生疑,也就渐渐回想起一些当日并没在意的细节。那时主帅横死,契丹骑兵虽退,然却还算得上秩序井然,并不见杂乱无章。据后来的消息,此次契丹虽然溃败,宋军也不过是将之追赶出关而已,谈不上什么大获全胜。
      如此而言,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普通“士兵”,才应是这支骑兵的真正统帅。
      契丹人隐忍谋划若此,果真是厉兵秣马,于大宋江山势在必得么?卢清吟想起当日那大军压境的场景,心中忍不住隐隐有些发怵。
      向鸾沉色道:“现今这个李乘风先发制人,将銮锦堂列于通缉,倒叫我们陷于被动。”
      “不如先一刀将这厮宰了,剩下的鹰犬也就不足挂齿。”朱□□已有些许不耐烦,“我们不招惹朝廷中人,却是他要先来招惹我们,师父也怪不得我们有违堂规!”
      “二哥,此人是我惹上的,就交给我来解决。”卢清吟忙道,眼见朱□□已是摩拳擦掌,只恨之前在遂城没有将李乘风赶尽杀绝。
      “吟儿……”
      王亭羽刚刚开口,旁边有一名小僮转进来道:“堂主请大公子和八小姐相见,有要事相商,”又看了一眼朱□□几人,恭谨道:“几位公子请旧居稍候,或是谷中随意游览。”
      苏浅尘的目光中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卢清吟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事实上她只是垂下眼帘不去看王亭羽,也躲开了任何人的目光。

      王亭羽和卢清吟穿过茂密的桃林,向桃花深处悄然伫立的小屋走进去。江雪霓的居所看起来似乎不过是百步开外,这林中道路布置曲折,机关重重,却是须得格外小心。
      一阵风起,漾落满身桃花瓣,那些卷荡在空中的点点素红,更是清新绝尘恍若世外仙居。两人一路无话,这时王亭羽忍不住转过来看一眼卢清吟,只见她仍是低着头,似是专心在数着脚下的步子,全神贯注生怕走错了一步。
      其实王亭羽再清楚不过,卢清吟自小由师父一手带大,这桃花林中的路哪怕再有曲折复杂十倍,她闭了眼也能一步不差。
      她只是……不想抬起头来而已。
      “吟儿,那年你送给我们的花种,”王亭羽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一眼卢清吟的表情,略带抱歉地笑了笑:“我那一株种了几年仍是不肯开一朵花。”
      卢清吟秀眉微微一蹙,终于抬起了头来看着王亭羽:“死了?”
      “没有,”王亭羽知她爱花如命,忙摆手道:“今年眼见长出两朵花苞来了,谁知被一场霜打得险些蔫了,亏得你大嫂将它救过来了。”
      “哦。”卢清吟复又垂下头去,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王亭羽道:“下次你若是再去京城,好好替我整治一下。”他突然提起这个无关痛痒的话题,显然有些没话找话的味道,卢清吟如何感觉不到。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微微叹口气,淡淡道:“倒不如死了干净。”
      王亭羽一愣。这实在不像卢清吟说出来的话。
      卢清吟,是那个自己淋着一夜的大雨,也要将沧烟谷中花蕾一朵朵遮蔽好的人;是那个一向循规蹈矩、却唯独敢瞒着师父偷偷溜出谷去,只为了买一包新鲜花种的人;是那个四年前一走了之,连他一面都不肯见,只留下一株花芽的人。
      可是她竟然说,不如死了干净。
      她是在说她的花吗?
      “吟儿……”
      “师父!”卢清吟忽然冲高处伫立着的紫衣身影远远叫道,撇下王亭羽一个人跑了上去。
      一恍惚间王亭羽似乎有种时间倒置的错觉,仿佛数年前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姑娘嘴里模糊地叫着师父,步履颠簸地伸手要大哥抱,一转眼,这个小丫头竟已经十八岁了。
      她身上有一种美不胜收的朝气,蓬勃得几乎要让他也随之热血沸腾。这种美早已经胜过了她的容貌身姿,胜过了她那姹紫嫣红的花苑,美得直要让这满目的灼灼桃夭都黯然失色。
      可他似乎无论如何都站在一层隔阂之外,无论如何也靠不近这种美。
      “亭羽,过来。”江雪霓一手揽着卢清吟,一面向王亭羽招手。
      “亭羽,你成亲已有四年了,家中总是人丁不旺,你神医王家后继无人,这可不行。”江雪霓微笑看着王亭羽,话语间是难得的慵懒慈祥。王亭羽自己都有些不习惯,这些年来师父总是这般对吟儿说话,却很少对他如此温柔。
      他当然明白江雪霓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有劳师父挂心了。小玉已经……”他说到这里停住了,因为他看见卢清吟已经踮起脚攀上了师父肩畔,在师父耳边低语了两句。
      江雪霓又惊又喜,笑意漾漾,点头道:“亭羽,你明日不必北上了,安心回家去吧。”
      “弟子不敢!”王亭羽一惊,他是什么身份自己当然很清楚,他们兄弟中任何人都可以有特例,唯独他不可。“家中已经安排妥当,弟子愿意北上抵抗契丹!”
      “抵抗契丹……”江雪霓忽然哂笑一声,平淡的表情同先前誓师时的样子大相径庭。“吟儿,我问你,”她转向卢清吟,“现今銮锦堂情势若此,你说该当如何?”
      卢清吟看一眼师父,略一沉吟,当仁不让地道:“师父,弟子心中有些疑问。”
      “你说。”江雪霓脸上现出饶有兴致的表情。王亭羽他们察觉了卢清吟的变化,江雪霓当然也察觉了,她似乎很期待听听这个小弟子会说出什么来。
      “如师父所说,銮锦堂起于乱世,纵横数十年,虽经改朝换代而不倒,哪怕这数十年从未同朝廷扯上任何瓜葛,若是毫无背景手段,也不见得能置身朝野之外。”
      江雪霓嘴角微微一扬,点头道:“不错。”
      “那这次为何朝廷突然下通缉令?”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雪霓看着卢清吟的目光略微带上了些欣赏,这个小丫头的敏锐已经超出了她的期望。“这次銮锦堂的靠山也没能保得住我们,”她此刻站的地方居高临下,一转身小半个沧烟谷的景致便尽收眼底。“自古成王败寇,辉煌不过转瞬,没有谁能荣宠不衰,更何况是銮锦堂。”
      “想来祖师爷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特意为我们留了一条退路。”卢清吟若有所思。
      江雪霓又道:“亭羽,这笔所谓宝藏若是真有其物,你说该当如何?”
      师父忽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意图似乎再明显不过。王亭羽略微沉吟,道:“銮锦堂存废之要机,就在于数十年来打通关节,与朝廷相安无事。如今事出突然,我们往日怎样做,今日还怎样做,只是用力更在刀刃上,这关节也须得比往日更高一层。再者无论明暗,銮锦堂有了一席之地,抵抗契丹之事便也水到渠成。”
      江雪霓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亭羽,此次北上你要记住,避其锋芒,若是果真遇到凶险,留得青山在。”
      卢清吟忽然明白了江雪霓为何独独要见他们两个人。她和王亭羽是在师父身边最久的弟子——尽管她年岁最稚,却是自襁褓便依着师父长大。
      “吟儿,”江雪霓果然接着转向了她,“祖师爷的心思未曾可知,你们找到也罢,找不到也罢,莫要强求。若是身陷险境,多听浅尘的话,他毕竟功夫阅历都胜你一筹。”

      卢清吟和王亭羽走出了好远,她忽一回头,只见江雪霓仍然一动不动站在当地,远远向北面眺望。卢清吟叹道:“师父多年来足不出谷,我还以为她将世事都忘记了。”
      “你是没想到师父召集我们,竟是为了抗击契丹。”王亭羽笑笑,“吟儿,看来你是都忘记了……不过这怪不得你,当年我知道的时候,你尚在襁褓,根本全无记忆。”
      “当年?”卢清吟的好奇心被激得浪花四溅,她的确想不起来自己记忆中有任何关于契丹的场景。
      “你知道府州折氏吗?”
      “府州折氏?”卢清吟不知他为何没头没脑突然这样问,不过她下意识地道:“自然知道,虽然不曾踏足过府州,府州折氏的声名,却是早就如雷贯耳的。”
      “师父原是府州折氏的大小姐。江氏是她母家的姓氏。”
      “啊!”卢清吟忍不住惊呼出声。
      卢清吟的反应在王亭羽意料之中,他歇歇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续道:“那时候世道昏愦,烽烟四起,祸患更迭。师父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同折氏门下的一员小将私奔了。”
      卢清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王亭羽微笑道:“怎么?你是想不到师父也会有这样的举动?”
      她的确是想不到,想不到她心中神一般的江雪霓,也会有这样近乎疯狂的行为。
      “太祖兴起,大宋边患益隆,后来师父的丈夫亦投了先帝太宗麾下,选为禁军重兵,戍边征寇。”
      卢清吟听得有些呆了,半晌才道:“后来呢?”
      “后来?”王亭羽摇摇头,“师父一个人无依无靠,幸得太师父收留,后来继承沧烟谷,然而她的丈夫……已经有数个年头毫无音讯了。”
      “莫非……”卢清吟不敢再说下去,她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放弃这个可怕的想法。
      王亭羽似是看穿了她,低声道:“谁都不知道,师父也从来未曾亲赴北边寻找过。銮锦堂耳目众多,要找一个人只是举手之劳,奇怪的是师父似乎从不曾命人打探过。”
      “为什么?”卢清吟忍不住道。她实在不敢想象,毫无音讯地坐守十几年,那是怎样的煎熬。
      王亭羽摇摇头:“师父的心思想来难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情深难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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