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78、风中遥想

　　风之上，
　　北极星无所不在地遥望，
　　人世间无数哀伤像无际天空一样，
　　在时光中变透亮。

　　同一片星空之下，悲欢各不相同。
　　滔滔河水掠过深暗的长夜，折射着粼粼星光，向着远方的湖泊和海洋奔腾而去，河畔有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人。
　　少年未曾点亮火光，任由河水蒸腾的水汽拍打到身上，树缝之间，几缕星光泻下，俄而有风吹来，天空之中，星河破云而出，浩浩荡荡，向着远方的山脉倾泻而去。
　　他静静看着远方的星空，一动不动地坐着。
　　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悄无声息地坐在他身边，与他一并看着那浩瀚斑斓的星穹。
　　“星星会为人们指引方向。”一声低吟响起。
　　“是啊。”少年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
　　星河之下，高大的精灵王依旧如山矗立，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磅礴与光明，仿佛要吞尽这无穷的黑夜。
　　“如今的一切，不知是否是星辰的指引和安排。”叶王的身边，白衣的少女——舒璇轻轻叹了一声。
　　叶王笑了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最终不过……”
　　舒璇也笑了出来，“你说得不错，最终不过……不过是，要战便战。”
　　两人肩并肩坐在树下，眼中同时倒映着美丽的光辉，忽然之间，舒璇转头望向叶王，欲说什么，却听少年率先开了口。
　　“你还记得吧？”
　　“啊？”
　　“我们两个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舒璇看着他愣住，半晌，她呵呵笑了出来。
　　“那可是在民宿炎里啊，那个时候你特别威风。”
　　“是吗？”
　　“明明和我一样大，居然装得那么老成，说什么……一别经年，要你好找之类的。”
　　麻仓叶王亦笑了出来，道：“这你都记得。”
　　“那是当然，那之后我可是记恨了你好长时间。”
　　“那现在呢？”
　　“什么？”
　　“现在还记恨我吗？”
　　“现在啊……”舒璇慢慢拖长了语调，她眼看着叶王的脸颊微微绷紧，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却有些紧张。她愉快地笑了出来，“你可以猜猜看。”
　　“我不猜。”
　　“猜嘛！”
　　“不猜。”
　　“好吧好吧……”舒璇坐在她身边，无趣地抱住了膝。远方的穹窿在星的点缀下明暗不定，夜风凄冷，可舒璇的心中却一片炙热。
　　她笑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抱膝的双手，道：“记恨自然是记恨的。”
　　她似乎感觉到了身边叶王微僵的身形，可她并未理会，也未曾在意，只是道：“记恨着记恨着，就觉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让别人记恨你，慢慢地，就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所以……”
　　“所以？”
　　“你要和我说一句，让我不要记恨你，我就不记恨了！”
　　叶王一愣，随即轻轻笑了出来，他在夜风之中叹息了一声，道：“也只有你想得出这怪模怪样的答案。”
　　“喂，这哪里是怪模怪样啊！”
　　叶王笑了笑，转头望向远方的精灵王，舒璇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半晌轻轻叹道：“它已经变得那么大了。”
　　“想来接下来，会有一场苦战吧。”叶王淡淡说道。
　　“是啊。”舒璇笑了。忽然间，她却看见叶王转头望向她。
　　“你还记得吧，你答应过我一件事。”他的神情一反常态，不似从前闲雅，带上了点淡淡的肃穆。
　　“答应过你……一件事？”
　　“果然忘了。”叶王笑了出来。夜风吹拂着他的发丝，掠过了他的脸颊。
　　舒璇愣了好半晌，才从久远的回忆中翻出了那一幕。当她第一次被叶王带走之后，那夜月下，她答应过他，替他做一件事。
　　“活下去。”
　　“……啊？”
　　“我要你做的事是活下去。”
　　舒璇愣神许久，半晌宛然一笑，“你现在就提要求，不怕我明天就去叶他们那里再也不回来吗？”
　　叶王故作严肃地道：“那我再去抢一次人好了。”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夜空中星华澹澹，倾泻而下，顺着树缝，坠落在少女的肩膀，与少年的双眸。
　　“那时你抢我走，为的就是我是彼岸之神的身份吧。”
　　“是啊，谁承想——”
　　“可惜现在彼岸花都零落了，我也没得送你了。”
　　叶王微微一笑，“没关系，你之前送的我还留着。”
　　他手掌轻轻一翻，星光之下，一截花梗停留在他的手掌心。这是人世间最后一朵彼岸花的残骸，他已经在身上，在心中，携带了千年之久。
　　花梗深黑，边缘还带着烧焦的痕迹，舒璇仔细地注目着那花梗，轻叹一声，半晌笑了出来，“亏你还能把它带着这么久。”
　　“我能领悟转世秘法，可是全靠这花梗。”
　　彼岸花，既是天上之花，也是幽冥之花，沾染了天枢与羽月鲜血的花朵，自然而然拥有了贯通三界的能力，也拥有了主掌魂魄的能力。
　　“连我也没有想到你可以做到这一步。”舒璇轻笑道。
　　叶王淡淡说道：“我也没想到，我会保留它千年之久。直至如今……”
　　直至如今，他终于再次遇到她。
　　那截花梗，被放到了舒璇的手中。少女低头看着手中的花梗，一时间缄默无言。风就这样掠过漫漫星河，又悄然垂落在河边树下并肩而坐的少年与少女身畔，将细碎的星尘吹拂而至。
　　“时间过得真快。”
　　舒璇微微扬起唇角，道：“是啊。”
　　转眼之间，千年转瞬而逝。
　　在千年之前，独孤初见叶王的时刻，在天枢决意不顾未来，一意将彼岸的传承交给叶王的时刻……她们可曾预料到如今的情景。
　　舒璇捏着花梗，仰头望向无边无际的星野，如银的辉芒淡淡零落在河对岸的原野上，覆盖在远方的山脉之上。
　　“战斗……就要开始了。”
　　“战斗一直在继续。”
　　“我们……”
　　我们会赢的吧。
　　舒璇想要这么说，可是心中淡淡的凄惶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捏着手中仅此一枝的花梗，视线悄然垂落在粼粼的河水之上。
　　麻仓叶王没有说话，俄而，他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握住了舒璇的手。他的手掌温热得像是火焰，舒璇抬头望着他，又望向了天上的星河。
　　……
　　“在这即将沉寂的世界之中，火焰尚在燃烧，星辰就仍在闪耀奇迹之光。”
　　……
　　九天之上，星河依然在闪耀，身边之人，手中的火焰与心中的火焰亦从未熄灭。舒璇忽然想起了去往彼岸的那一日，那时，有人问她为什么想当通灵王，那时她的回答是，想要看最好看的星星。
　　如今通灵王是再也当不成了，而那个彼岸也已破碎不堪。
　　可是最好看的星星却依然还在。
　　她转头看向叶王。
　　“叶王。”
　　“嗯？”
　　“我们，会赢的吧。”
　　“当然。”少年轻笑了出来。那一瞬间，仿佛漫天星河倾倒进了他的眼眸。
　　舒璇盯着他，愣了许久，就在叶王都觉得有些奇怪的时候，忽然听见她开了口。
　　“你还记得吧，我为什么想要当上通灵王。”
　　叶王一愣，想起了她曾说过的话。
　　“看最好看的星星？”
　　“嗯。”舒璇点了点头，道：“现在我不想了。”
　　叶王静静望着她。
　　少女神色平静，就这样抬起手，用花梗轻轻点上他的双眼，道：“最好看的星星，在这里。”

　　人间从不和平。人间充满了血腥与暴躁，灾难与恐怖。
　　在这样的人间里，精灵王出现了。圣洁的白光从未曾打算结束这些纷争，却在用着极端决绝的方式结束纷争。
　　一场不知名的战争开始又结束，通灵人们奔赴世界各地，寻找属于彼岸的碎片，有的人死在了路上，有的人消失在了同化里，光柱越来越庞大，地震不断，暴雨如注……世界各地，到处都有灾难发生，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
　　直至一个月后，叶与安娜一行人带着疲惫，与最后的成果回到了星尘岛。
　　他们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集齐了散落在人间界的碎片。
　　其时，夏溯琪与夏夜已经将属于海界和冥界的碎片拼凑得差不多了，而残留在这里的精灵王的意识，也因为庞大的碎片的吸引，而变得极其壮阔巍峨。
　　在小镇的图书馆里，麻仓叶王站在窗边遥望着已近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的精灵王，默不作声。身后，传来了人们讨论的声音。
　　无尽的星辉散落在图书馆内部，一片一片，璀璨纷繁，恍如上天遗落在人间的宝物。叶一行人，还有夏溯琪，晴歌，以及夏夜，聚在这闪耀的星辉之下，望着这一派光彩粲然，惊叹无言。
　　“集齐了碎片之后，要怎么办？”叶率先开了口。
　　“还能怎么办，肯定是要设法拼凑起来的吧。”
　　众人的视线掠向了夏夜与夏溯琪。这对姐妹正静悄悄站在一旁，看着满室星辉不言不语。
　　被众人所瞩目，夏夜率先微笑了一下，道：“原本说出这方案之人，乃是冥帝羽月，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有等他自己出来了。”
　　众人又看向了夏溯琪，却见少女苦笑了出来，道：“我也不知为什么，最近羽月出来的次数有些少……话说回来，麻仓叶君，你为什么……会和帕契族站在一起？”
　　叶的身边，正站着两名属于帕契族的十祭司，席巴和喀利姆。
　　“怎么，你有意见？”轰隆轰隆语气不善地应道。
　　夏溯琪轻轻哼了一声，道：“帕契族之前听命于天尊圣后，又自诩为精灵王的守护者，怎么现在反而来参与我们这些人对抗精灵王的行动？”
　　轰隆轰隆面色一沉，滑板一提，正要出手，叶忽然拦在了他的身前，转头望向夏溯琪，笑道：“我们拜托了十祭司，帮忙以他们亲近精灵王的属性来定位彼岸的碎片，他们也答应了。”
　　“是么……”夏溯琪笑了笑，不说话。
　　席巴上前一步，解释道：“我知道夏小姐你很难相信，可是……我们被天尊和圣后所蒙蔽，不知道他们是精灵王的傀儡，也不知道精灵王已经变质，如今只好尽我们所能，帮助叶他们完成碎片的收集。”
　　夏溯琪点了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说法。一室星华映在她眼中，她抬起头望向这漂浮于空中的星尘的碎片，听见叶在身边感慨，“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彼岸看起来还真是漂亮啊……”
　　她轻扬了一下唇角，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彼岸的样子，陆地岛屿的样子，只是沾染了神明的鲜血而变作的形态。”
　　叶转头望向了夏溯琪，道：“溯琪小姐，对彼岸很了解吗？”
　　夏溯琪无奈地笑了笑。她对彼岸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羽月，而那个家伙在这彼岸之下沉睡了数千年，自然对这片土地知之甚深。
　　心海之中，那片影子再次涌动了起来，溯琪一愣，将自己的意识撤离。澹澹星华之下，少女的面容陡然一肃，那双褐色的眼瞳，再次变为了幽紫色。
　　夏夜神情一冷，道：“羽月！”
　　羽月不言，左右打量了一下，问道：“天枢呢？”
　　叶无奈地摊了摊手，道：“璇小姐，她好像因为伤势发作，又昏迷了。”
　　“是么……”羽月轻叹了一口气，“真是遗憾。”
　　“怎么了？”
　　“我本来以为，只要有她在，把这些碎片组装起来，易如反掌。因为……这彼岸如何构成，一直只有天枢才知道啊。”
　　众人震惊地张大了嘴，叶表情夸张地望着羽月道：“只有……璇小姐才知道？”
　　羽月看着众人吃惊的脸庞，微微笑了起来，插嘴道：“如果不能将彼岸合为一体，那么就永远束缚不住精灵王，而这彼岸，本就是天枢所炼制而成的，自然只有她才知道，该如何复原彼岸。”
　　“可是璇小姐她……”
　　她身受着重伤，原本已经被三界契约治愈了的伤势也跟着一起发作了。就连三界契约也被破出了她的身体。
　　图书馆内一派寂静。
　　风声呼啸着击打着玻璃窗，窗外铅云沉沉，像一堆堆漆黑的棉絮一般压将下来，风从一扇大开的窗户中吹拂而入，冷冷的气流让众人陡然打起了寒颤。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叶愁眉不展地说道。
　　“还能怎么办，等舒瑾卿伤好再说吧。”夏夜冷冷说道。
　　“可是，那样的话，这个现世……”
　　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都知道时间紧迫，再继续耽搁下去，整个人间界会变成什么样，没有人会知道。
　　羽月左右看了看，忽然轻笑出声，道：“本座来试一试吧。”
　　夏夜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你试什么？”
　　“让本座来试一试……去拼装彼岸的碎片。”
　　众人睁大了眼，夏夜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羽月，你……”
　　“我被彼岸镇压了这么久，多少还是了解它的构造，如果天上星海办不到，那就试试九幽之下，倘若天枢做不到，这世间，便只有本座能去做。”羽月淡淡说道。
　　夏夜用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神情望着他，“你疯了吗？那可是精灵王的所在，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身被彼岸镇压，当你组装好的那一刻，你就会死！”
　　羽月笑了笑，道：“你妹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羽月你……”
　　“那么清影，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羽月冷冷说道。他目光直直望向夏夜，如同漆黑的冰柱，带着令人发寒的气息，落在少女身上。
　　夏夜怔怔望着他，半晌她微微抿了抿唇，握紧了双拳。
　　“我不能同意。”她语声肃冷，如同数九的寒风，凛冽而尖锐。
　　羽月淡淡说道：“在我消殒的那一刻，你妹妹同样会从我的印记之中解脱出来，她已经获得了执掌冰王笛的权限，纵使没有我的印记，也可以统御冥界，这三界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羽月……”夏夜低垂下了头，狠狠地咬紧了牙。好半晌，她陡然抬头望向冥界的君王，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地喷涌而出，“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这个笨蛋！”
　　“你有没有考虑过迦莲的心情？！”
　　夏夜怒吼出声。羽月微微一愣，转头望向晴歌，少女的目光中，震惊，担忧，不安，害怕……纠缠成了连她也不知道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们要讨论的问题从来不是三界，只是你这个家伙……又自顾自地去送死，你——”
　　“清影。”
　　“……？”
　　“我知道。”
　　这就是……他最不想说到的问题。
　　“你明明希冀于将这三界毁灭，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这一群疯子，去拯救世界啊！”
　　羽月轻轻笑了笑，视线落到了夏夜身上，转而又落回了晴歌的脸庞上。他看着少女，目光专注，仿佛那里有一轮满满的明月。最后他轻声说道：“看来……下一回，只是冥界的幽月，尚且不足够，要向天枢借来她那一轮幻树变作的月光，才能让我再看清楚一点你的脸了。”
　　晴歌陡然睁大眼睛，望着羽月怔怔不能言语。
　　将落在晴歌身上的视线收回，望向了麻仓叶，平静地说道：“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由本座来处理吧。”
　　“羽月！”
　　麻仓叶此刻早已没有了笑容，他郑重地望着羽月，那身材娇小的少女，就那么站在那里，幽紫的双瞳深邃沉稳，身上竟散发出与她的身姿绝不相符的渊渟岳峙的大气。
　　她再没有言语，只是静静望着他，仿佛在无声地确定着什么。
　　最终，麻仓叶开口道：“好吧，那么……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