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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红妆 成婚 ...

  •   “你都听到了?”安慈并没有意外,也没打算隐瞒。
      “师傅他难受,不是忍受不了血味,而是……”神乐没有说下去。
      从哥哥嘴里得知师傅有了厌血的毛病,她就一直很在意,明明在山上都是师傅狩猎,处理那些猎物的,怎么会厌血?还是说,他一直在忍着厌恶做那些事情?而且,今天师傅并没有见到血,却痛苦到无法掩饰,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便歇下了。她疑惑更甚,直至夜深依然毫无睡意,担心师傅,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他屋前徘徊,直到看见安慈桑轻手轻脚地从林子里回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师傅痛苦的真正原因竟然比厌血要残酷百倍。
      安慈看着神乐的脸,那双映着圆月清辉的眸子里,半点怯意都没有,只有深深的关切……他早知道会是如此,神乐比宗次郎对冲田的依赖更深,在这个早熟的小姑娘心里,冲田便是她整个的世界。
      “安慈桑,喝下血,师傅他就不会难受了么?”
      “你想做什么?”安慈皱眉道,“想给他你的血么?”
      “只要能让师傅好一点,我愿意……”
      安慈打断她的话,“你以为他喝了你的血会好受吗?”
      神乐愣住。
      “那只会让他更加觉得自己不堪。”
      女孩清丽的脸上痛苦骤现。
      安慈叹一口气道:“他今晚只怕还要喝下好几次才行,你去守着他吧。”
      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冲田道:“安慈,刚刚喝过,还能挺一阵子,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没人回答,脚步已经近到身边,冲田睁眼,“神乐!”
      “神乐会一直守在师傅身边的。师傅想要血的时候,叫我就是。”
      女孩神色坦然,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说“渴了就叫我”一样。
      “……神乐不会觉得害怕吗?”
      神乐双手握住冲田放在一侧的手,“只要在师傅身边,神乐什么都不会害怕。”
      “……真的是个傻丫头啊。”冲田闭上眼,轻声叹道。

      斋藤送小惠二人到家,折身返回时,雪见正跪在盛之辅身边,手里的针线一上一下的缝补着他外衣上一处新的破损。听见开门声回头,将手指比在嘴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明烛之下,俏皮的动作,娇艳的绛唇,斋藤的心跳骤然加快。
      点红妆的女子他并没少见,但唯有她,会让他挪不开眼,第一次在岛原见到便是如此。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红妆的样子,只是觉得好看,若以花作比,那应该就是盛放在雪天的红色山茶。
      雪见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斋藤的怔忪,垂下的长睫在眼下投射一小片阴影,随着烛火的跳动轻颤……
      等她咬断线头,将针线收拾好。起身,才发现一旁的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轻轻挪到他身边,“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斋藤有些慌张地转开目光,“没……没什么。”
      雪见见他手上端着酒杯,“酒早已经凉透了,我帮你去温一下……”
      斋藤却先她一步将酒壶抢走了,“不用了。”说着,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冷酒,对脾胃有害。”她微微皱眉,伸手去拿他挪到身后的酒壶,却被他一把拉住,“等,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闻言,雪见靠着他坐下,他却只是看着她,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脸上的红晕却越来越浓。
      雪见见状,玩心兴起,“不是有话说么?我听着了,夫君大人。”
      听到那个称呼,斋藤果然整张脸瞬间红透,尴尬地低下头,“……等我再喝一杯。”说着,伸手去拿酒壶。
      雪见却不再依他,这回早已将酒壶抢到了手,笑道:“阿一没想好的话,正好等我温好酒再说。”
      围炉上的锅里水温正正好,她将装满酒的几只酒壶一起放进水里。片刻后,将其中一只取出,回到斋藤身边,替他斟满,见他仍然在踌躇,疑惑道:“阿一到底要说什么?是关于婚礼的事情吗?”
      “不,不是……”他第一次对她的冷静感到有些烦躁,忽地将酒杯里的酒饮尽,垂下眼,“你真的……很好看。”
      声音太轻,又说得很快,“诶?”
      他抬眼看她,目光灼灼,像是下了决心,字字分明地说道:“你很好看。”
      雪见的脸唰地就红了,她完全没想到他挣扎了这么久,竟然只是为了这样一句话。
      而明明只是一句最最普通的称赞,心却止不住砰砰跳个不停。
      见到她冷静不再,露出娇羞无措的神情,斋藤微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倾身向前……
      “诶?我竟然喝醉了吗?”身后忽然传来山川起身的声音。
      两人尴尬分开。
      待山川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尴尬不比二人少,起身,叫醒睡梦中的盛之辅,“小子,换个地方睡觉吧。”
      盛之辅迷迷糊糊地跟着山川扶起仍然人事不省的佐川,向门口走去。
      斋藤跟上去。
      山川笑道:“你还往哪里去?明天就要离开了,也没什么要顾及的了吧。”
      斋藤和雪见大窘。
      “其实早该如此了。”山川大笑着带走了佐川和盛之辅。

      清晨,雪见睁眼,身边却没人了。
      她疑惑地起身,外间传来声响,走出屋子,发现斋藤竟然在灶台前忙碌。
      “阿一,我来吧。”她有一种“失职”的窘迫。
      斋藤看着上前抢走他手里木勺的雪见微笑道:“其实,已经做好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
      他怜惜地抚过她披散的长发,“看你睡得很香,所以不想吵醒你。接下来,可是有很远的路要赶了。”
      她眼下有薄薄的青色,让他很懊恼。虽然昨晚他已经尽力克制,不想累坏她,但显然并不成功。
      一旦碰触到她,他的理智便瞬间在那汹涌的情潮之下溃不成军,渴望着更多更多……在她面前,他似乎总是会高估自己的自持力。

      晨光中,山川一行人为二人送行。
      “我安顿好,就会写信给你的,等流放解除,就来东京找我。”雪见摸了摸盛之辅的头。
      盛之辅点头,雪见瞥见他眼里竟有水光,不由也红了眼圈。
      “容保公已经将高木的姓氏赐给了时尾,所以,现在你们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斋藤知道雪见对这个男孩子的喜爱已经跟对待自己的弟弟没有两样,她是个长情之人,这一年多的相处,情分早已生了根。
      盛之辅头点得更加用力,嘴也抿得更紧。

      斋藤顾及雪见的身体,一路上并没有急着赶路,到东京时已经是五月。
      想到将要见到阿一的家人,虽然只是兄嫂,雪见还是有些忐忑。
      “放心,兄长脾气谦和,又有学识,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斋藤看出了她的紧张,微笑安慰道。
      雪见微笑点头。
      回东京的事情,她还没有知会风间,因为斋藤坚持等安顿好再说。
      从斗南动身前他已经给在东京的兄长写了信,托他寻一处住处。
      她想他应该是不想接受表哥的照拂,其实她亦有此意,风间为她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想再让他费心。
      果如斋藤所说,兄长山口广明是个长相敦厚,和善随和的人。
      看上去和斋藤并不十分相像,只是收起笑容,严肃起来,眉眼间还是不难找到相似的痕迹。
      但广明桑实在是个爱笑的人,真是迥然不同的两兄弟啊,一文一武,一热一冷。
      广明见到斋藤显然也相当激动,看着他的脸,半晌没说出话来。直到山口太太上前轻道:“回来就好。咱们进屋说话吧。”说罢,拉着雪见的手向屋里走去。雪见瞥见广明桑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
      坐定,四人互相见了礼。
      广明道:“房子我已经帮你们租好了。里面的物件也置办齐整了,随时可以入住。”
      “多谢大哥!只是这些花费要晚一些才能还给你了。”
      “这是说什么话呢?!”广明皱眉,“你也是山口家的儿子。做哥哥的为你做这些事情是应该的。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说着,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推给斋藤。
      斋藤伸手掀开,“这是……”
      “这是你三年前离开江户时,托人送回来的钱……你当时是没打算活着回来吧。”
      斋藤不语。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广明的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看向雪见道:“而且,还找到了这样一位好太太。你也不能太委屈时尾了吧,这些钱肯定用得上。”
      “……大哥至少把租房子的钱拿回去吧。”
      广明摇头,收起笑容道:“……这些钱是你拿命换来的,我一分也不会要。房子也没有花费多少,若你还当我是大哥,便不要再提这回事。”

      位于千叶町的房子不大,但干净整齐,而且厨房浴房都很齐全,比起斗南的条件已经强过不知道多少。
      雪见完全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更欣喜的是竟然离专称寺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反而离兄嫂居住的真砂町却不近,她不觉得这是巧合,回头看向一旁正笑看着她的斋藤道:“阿一,谢谢!”
      “喜欢这房子的话,你该谢大哥才是。”
      “阿一难道没有跟大哥特别交代过什么吗?”
      斋藤走上前,搂过她:“……明天一起去看他吧。”

      东京的生活对雪见来说,并不需要特别的适应什么,但阿一却让她很担心,在那样一个四周的人都曾经是敌人的地方,明的暗的刁难,在所难免。不过,不论她再怎么细心观察,也没能从斋藤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斋藤并不是不知道雪见的担忧,只是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困扰。刁难,他完全可以理解。
      初到的那一天,山县便以测试身手为名,找了一帮人来与他“比试”。只怕这样的甚至更不怀好意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更不用说背地的指指点点,当面的冷嘲热讽……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这些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所要做的只有保护好木户的性命即可。
      一晃已经两个月过去。虽然有兄嫂还有表哥在,而且还见到了井吹桑和一梅小姐,连松子夫人都来过好几回,并不是没有人走动。但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数年未见,而斋藤又不是个多言的人,所以相聚时他多是沉默地作陪。
      雪见只能期盼会津藩士的流放能早一日结束,若山川大人在,不仅脾气相投,又都是爱酒之人,阿一至少能和他开怀对饮。没想到没过几日,便接到了好消息,政府正式宣布“废藩置县”。藩都不存在了,藩士的处分自然也结束了。
      盛夏八月,容保公回到了东京休养。而山川大人在上次那位谷大人的举荐之下,改名为山川浩,进了军部任职。佐川桑则打算去新成立的警察局应聘。盛之辅也在雪见和斋藤的要求下,来到东京跟他们同住。家里终于开始热闹起来了,山川更是常客,雪见总算安心了些。

      明治五年正月初九,大雪。
      天气寒冷,千叶町藤田家却是一派喜气,宾客盈门。
      得知是二人婚礼,邻居们也纷纷上门道贺,这一对刚搬来不久的夫妻早已经是街坊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两人样貌出众,往来之人也似乎大有来头,甚至会看见有人从政府官家的马车上下来拜访,大家都在纷纷揣测二人的身份,只是两人虽待人随和,但言语却都不多,行事也不张扬,所以至今仍然无人知晓。今日,更是高朋满座,看那些人的举止气度,想必很多都是显贵之人。
      一梅和小咲帮雪见打扮停当,都赞叹道:“真漂亮!”
      雪见笑道:“这算是对你们二人的手艺的自夸吗?”她身上的这套白无垢是风间请人定制的,自然是华丽无比,上好的织锦缎,闪耀着莹白的光泽。而繁复的发型和精致的红妆是一梅和小咲忙碌一早上的成果,如此多的用心,想不漂亮都很难吧。
      正说笑,门口传来大嫂的声音:“都准备好了吗?仪式要开始了哦。”
      雪见在小咲的搀扶下来到举行仪式的房间,宾客们都已经入座,容保公作为媒人将主持整个仪式,正站在神龛前准备着。而斋藤身穿绣有家纹的黑色羽织,在身为傧相的山川大人的陪同下,等候在屋子中间。
      仪式简单而庄重。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二人再一次喝了三三九度酒,不由回想到曾经在鹤城时的那番心情,恍如隔世,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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