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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誓约 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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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成峠战役失败后,鹤城便是新政府军在会津最后的目标。
战斗进入了短暂的僵持阶段。
雪见知道这暂时的平稳过后便是大举攻城的炮火硝烟,斋藤当然比雪见还要清楚,但两人很有默契地对战争保持着缄默,不是回避,只是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对方的决心,所以无需多说。
对于雪见的返来,日新馆的众人都非常感动,在这种时候仍然会回到会津,大家对雪见的敬慕又多了一分。
斋藤对雪见的关怀不再克制,那毫不掩饰的珍爱之意都在无声的宣誓她是他的女人,两个人的感情对知情的会津人来说简直就成了一段传奇,给残酷的战事增添了一抹绮丽的色彩。
梅户和留下来的新选组队士们更是已经将雪见看作是队长夫人,甚至半开玩笑似的称呼她“山口太太”,第一次听见让雪见很是尴尬,身边的斋藤却丝毫没有纠正他们的意思,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间斋藤回来的时候,雪见见他手上拿着酒具,以为他想喝酒,却见他将酒壶酒盏郑重地放在房间的中间,一个酒壶,却有三个酒盏。
“有人要来陪阿一喝酒吗?”
“没有。”斋藤将酒盏摆成一排,“这酒是为你我两个人准备的。”
“我?我不会喝酒的。”
斋藤抬头,伸手将雪见拉到身旁,“不需要喝很多……而且这个酒,我想和雪见一起喝。”暗蓝的眼眸停在雪见的脸上,眼神温柔而坚定,面颊上透着绯红,这几天斋藤脸红的次数多到雪见已经记不清了,她知道只要是他脸红一定和自己有关,所以这个酒对他们二人一定是有特别意义的。她笑着看着斋藤,等他解释。
“三三九度,雪见知道吗?”
见雪见摇头,斋藤抿了抿嘴唇,异常认真地道:“是结婚时非常重要的一道仪式。这里虽然远算不上正式,也没有人见证,但如果雪见愿意和我喝这个酒,我会非常高兴。如果不愿意,你也可以拒绝。”说罢,目光灼灼的看着雪见,神情忐忑。
结婚的仪式?!雪见有些微微吃惊,她料到跟定情有关,但没想到是婚礼上的仪式。
泪意瞬间便盈满了眼眶,半是欢喜半是哀伤,这样不管明天会怎么样,他和她至少还拥有这份两个人的誓约。
她从斋藤身边挪开一步的距离,然后跪坐端正,两手指尖并拢放到身前的榻榻米上,俯下腰郑重地向斋藤行了一礼:“今后,有劳阿一多多关照。”
见雪见面色凝重,从身边挪开,斋藤脸色微变,以为那是拒绝的意思,听到她托付的语句,瞬间转忧为喜,欣喜地还了一礼。
斋藤斟满一只酒盏,而后一饮而尽,再斟满,递给雪见……一只三次,三只九次,三三九度,长长久久……
真想看见你穿上白无垢的样子啊!
斋藤轻抚雪见因为酒意而绯红的脸颊,心底叹道,如果能活下来,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正式而圆满的婚礼……但这场战争,且不说自己,她是否能安然无事,他都没有把握。
甜蜜,憧憬掺杂着绝望不安在心里发酵,像是在喝一杯气味芳醇但滋味苦涩的酒。
眼前的人忽然柔媚一笑,那是斋藤没见过的雪见的笑容,还来不及反应雪见的手臂已经缠上了他的腰,“阿一,我好看吗?”也不是雪见平常的语气。
怀里的人双颊酡红,眼神迷离,斋藤恍然,她已经醉了。
斋藤轻笑,才四盏酒而已,真是跟土方桑一样差的酒量啊。
他想拉开她,却不料她使了很大的力气。
得不到斋藤的回答,雪见的笑容不见了,眉头皱起,“我好看还是一梅小姐好看?”
一梅?!斋藤微楞,才想起那张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的脸。
她竟然还在介意一梅的事情?!她是在嫉妒?他有些意外,但这种感觉不坏,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他拍拍雪见的背,“好了,雪见,该睡了。”他想哄着她睡下,看样子他确实欠她一个解释,但现在的她只怕不会好好听他说话。
圈住他的腰的手臂松开了,但是下一瞬她已经揪住了他的前襟,雪见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不回答我?”
三分醉意,三分嗔意,三分媚意……想到自己应该是唯一见过她这幅神情的人,斋藤用一个缠绵的吻回答了她的问题……
双唇离开时,雪见已经瘫软在斋藤怀里。
“……阿一跟别的女人……那样的事……好难过……好难过……”雪见的口齿开始不清,头已经靠在了斋藤胸前,揪住衣襟的手松开,“你明不明白……”,粉拳轻敲着他的胸膛。
斋藤捉住雪见的手,一把将她抱起,放到床褥上,看来不管是想让她安分睡觉,还是安抚她的不安,都只有一个办法了……谁知,他刚刚俯身下去,便被雪见一个翻身压住,“我……比她们都好……”手指已经开始胡乱地解他衣服上的纽扣……
酒意醋意纠结中的雪见主动得让斋藤吃惊,“傻瓜,你最好。因为只有你。”他含笑吻住她贴上来的唇,手指稍一使力,腰带滑落……
满室缱绻。
清晨,雪见醒来只觉头闷闷地痛。她记得昨晚和阿一喝了三三九度的酒,然后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难道自己喝醉了?那身上的单衣是阿一帮她换的吗?她脸上一热,正回想着,斋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个,我跟一梅什么事情都没有。”
诶?为什么忽然要跟自己说这个?雪见大窘,自从那夜之后,自己确实这几天常常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一梅小姐,想起岛原那个气氛旖旎的房间……
但斋藤怎么会知道自己在介意这件事情?难道自己昨晚说了不该说的话?
见雪见不语,斋藤以为她还存疑虑,“我本来就不是个灵活的人,所以,没有办法在想着你的时候跟别的女人做那些事情。”
雪见想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可以滴出血来了,她根本不敢看斋藤的脸。“那个,阿一说这个是因为我昨晚说了些什么吗?”她轻轻问道。
“昨晚,说的做的你都不记得了?”
“嗯。”雪见老实承认,她还做了什么蠢事了么?!
“以后我不在的话,不准碰酒!”斋藤的声音有点冷。
雪见点头,看来自己的醉态应该很糟糕。
幸福的时光总让人不知满足,转眼间战火如期而至。
雪见回来鹤城后的第十天,斋藤带着新选组的人受命到鹤城外的高久村如来堂作前哨。
那是攻入鹤城的必经之地。
出发前夜,雪见睡到半夜醒来,却发现一旁的斋藤根本没睡,“阿一怎么还不睡?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战场上是没法再好好休息的……”
“对我来说休息一刻的时间就足够了。”斋藤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开,温柔的眼神始终黏在她脸上。雪见心疼,将生命寄托在刀尖上的生活注定没有安稳可言。
“那阿一陪我说说话吧。”既然他不想休息,那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在睡眠上。
“说话?你不困吗?”
雪见摇头。
“那你想听什么,雪见知道我并不是个会甜言蜜语的人。”
“不用阿一讲甜言蜜语,只是想听听阿一的过去,从小到大的全部。”她爱他,但她对他知之甚少,她想对这个男人了解得更多更多……
“那并不是多有趣的故事。”斋藤笑笑,他仍然不想她知道那些血雨腥风的过去。
“我不是要听故事,只是想知道更多更多的阿一的事情,好的坏的,悲的喜的,全部都想知道。”雪见正视斋藤的眼睛,“想知道自己爱上的人的全部,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斋藤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道:“我父亲是明石藩的一名足轻,后来花钱买了御家人的称号。雪见知道什么是足轻和御家人吗?”
见雪见摇头,解释道:“算是最下级的武士阶层吧。就算是这样,这个身份还只能传给长子。而我作为次子,只能自谋出路。所以,跟雪见会在吉原认识,做保镖对只会剑术的我来说是个不错的谋生手段。”
“那么阿一的本名就是山口一吗?”
“嗯,因为我出生在一月一日。”斋藤点头,“我剑术很好,没有人赢过我,但是也没有人承认我,因为我用左手执刀。还有不少人因为这个找茬。那一次一个旗本子弟要跟我决斗,我赢了,但因为杀了他于是被通缉了,不得已只好脱藩成为浪人。”
斋藤看了看雪见的脸色,见到那双温柔的眸子并没有显现其他的神色,继续道:“脱藩后,我一下子失去了信念,曾经以为胜者就是强者,便应该受到尊重,没想到是这样的下场。手里的刀也不知道该为什么挥动,江户也不能待下去了。这时候,我无意间进了近藤桑的道场,和总司大打一架后,没想到第一次得到了别人的肯定。试卫馆的大家给了我第一次的认同。那时候正逢招募保护将军上洛的浪士,所以我决定跟大家一起去京都。”
“这些浪士就是后来的‘新选组’吗?”雪见问道。
斋藤摇头,“因为被人设计,绝大部分的人都回去了江户,最后坚持留在京都的人只有试卫馆的我们和水户藩的芹泽桑几个人。那时候很是艰难,吃饭都成问题。但最后大家决定守护将军的决心得到了当时担任京都守护职的松平容保大人的认可,于是赐名‘新选组’,斩杀过激派浪人,维持京都的治安成为了我们主要的工作。”
“难怪新选组的大家对容保公,对会津藩有特别的情谊。”雪见恍然。
斋藤点头,“这也是我选择留下的原因,新选组绝对不能弃容保公不顾。”
雪见叹道:“虽然有容保公的认可,但从最初的十个人到后来几百人,新选组的壮大都是大家拿鲜血甚至生命换来的吧……”
“我们不是真正的武士出身,所以要得到认同必须拿出实力,‘冒牌武士’是新选组的大家挥之不去的阴霾。不仅要跟攘夷浪士们拼命,为了规整队伍,副长对内部颁布了严格的局中法度。”说到此处,斋藤停住,直视雪见的眼睛道:“而我便是法度的执行者,和雪见在京都重逢那次,便是其中的一次任务。”
法度的执行者?!也就是说要向曾经的同伴挥刀……雪见抱住斋藤,想起绯村曾经说过的话:杀死不认识的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旦了解对方便会变得犹豫。轻声道:“杀死那些并不陌生的人,阿一一定很痛苦,是吗?”
“啊,会寝食难安。”斋藤搂紧怀里的人,温暖的温度从胸膛直透心间。“后来的事情,雪见也都知道了。现在看来,我们都是逆着时代潮流而动的冥顽不灵之士吧,但武士本来就是顽固之人,是无法轻易改变决心的人……说起来,早就知道时代的选择,仍然坚持留在我们身边的雪见也是一样了。”
雪见将脸贴在斋藤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她见证了新选组从盛到衰的过程,那是一条鲜血铺就的路,而她没有参与的新选组的崛起之路一样是鲜血淋漓……
她很清楚的,用自己的血捍卫的“新选组”这三个字在这些男人心中的分量是没有东西可以相提并论的。她不该有奢望的,但还是会忍不住祈求身边的这个人能活下来。
见雪见久久没有反应,斋藤抬起她的下巴,“雪见后悔过吗?明明有很多机会离开新选组的。”
雪见摇头。
微凉的薄唇印上她的唇,“就知道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