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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夜 ...

  •   这世间上,小至一棵小草脚下的小沙粒,大至耸入云端的参天巨树,每个生物自身都有一颗不易察觉的元神,基于这个元神,不断地增强自身的修为,期间还可以吸取天地间的灵气加以辅助,便能够修炼出更多的元神。只是每个生物的悟性有所不同,所以,发现自身元神、并懂得如何修炼的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而最终能够得到天庭承认、继而成仙的更是少之又少。
      初成的小仙,虽然可以在各地瞬移转换、腾云驾雾,令很多凡人尊敬崇拜,但其体内最多也只是拥有两颗元神,他们想要修炼更多的元神相对较难,受伤之后的恢复速度也较慢,他们并非天宫的统治者一群,所以,即便位列仙班,他们的地位也是最低的一族。
      地位高于仙的,称之为神,他们由神与神结合后降生。
      但其中,多半的父辈、母辈都是一些由仙升级为神的不纯血脉,故而,神功虽有加强,但较之那些先天传承下来的纯血脉神,有着无法弥补的先天弱势。
      这些纯血脉,担任了天宫内大部分的重要官职,并且世代相传,称为帝皇一脉。
      其中血统最纯正、地位最高的那一个,便是神帝。
      厉巍,便是神帝的儿子之一,官号“日宫宫主”,职司便是维持人间白昼内的生存秩序,给予天地万物适度的阳光普照,冬去春来,循环不止。
      绮悦一直觉得,这职司并不适合厉巍。
      日宫占地广阔,站在大厅内,看不到四周的尽头,但每移一步,却又能够看到侍卫婢女,前者面无表情,依次排列而立,远观前方,从不斜视;后者,抚琴奏瑟,轻歌曼舞,一片逍遥雅意,与绮悦曾住过的月宫之冷清截然不同。
      但令绮悦最不喜欢的,不是日宫的欢腾喧闹,反而是其内两种完全不同的极致气候。西侧的日宫里,流沙着纯白冰寒的雪粒,撕肤刺骨,婢女皆戴帽披裘,一身白色绒裙,似是自雪山降临的天女,轻舞飘柔,娉婷仙姿;而另一侧,则弥漫着炽烈炙热的气流,灼人耳目,婢女只披赤红的薄纱,舞至尽兴,香汗淋漓,薄纱贴身,肌肤若隐若现,魅惑妖冶,又是另一番景象。
      自游览过一次之后,绮悦再来找厉巍,便只站在宫门外,任凭厉巍百般邀她共赏,她死活不肯进去讨罪受。
      反观厉巍,却丝毫不在意这些,走在东侧,他的脸颊也会变成红扑扑的两团,经过西侧,也会不停地吐出白色气雾,但不管哪一种,活力四射的说话声还是能够穿透整座日宫,来回激荡。
      绮悦劝他辞了那些婢女,重新修葺日宫,厉巍也只耸耸肩、撇撇嘴,一句玩笑话便将话题扯到别处。
      久了,绮悦也不再提这事,反当作是他生性豁达、洒脱率性的另一个佐证。
      从不束发、一身白衫的他……隔了这么久、这么久,终于要再见面了吗?
      绮悦渐渐恢复知觉,但仍然无法动弹分毫。一千年前,被温良重伤那一次,玉婆只是将她的记忆与元神封印,伤势却并未怎么处理,如今刚一恢复记忆,便混战一场,旧疾新伤,一并发作,此刻只能运起魔功吸取周遭的一切生息,任其渗入体内,顺着血液疾速地流淌环转,自疗伤处。
      小草青涩的味香,在渐渐消褪,绮悦甚至能够感受到身下的翠绿嫩草在逐渐变黄,枯萎,然后融入曾经孕育它们的泥土。
      “何必亲自动手……”
      熟悉的嗓音,有点沙哑,但平静无痕,与她记忆力的语气截然不同,但确是厉巍在说话。
      他在跟谁说话?
      有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在这静谧的夜里却显得分外清晰:
      “‘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这人一开口,绮悦立刻辨认出来,是神后的声音。绮悦不敢妄动,继续加速恢复自己的功力。
      “我感觉的到,‘他’这些天来的变化,所以,有些不放心。”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厉巍才问道:
      “‘他’知道了什么?”
      “我也只是推测……无言已修炼了一万年,但他如今仍未入得初佛境界……”神后的话没有说完,厉巍已接着抢说道:
      “能让他舍弃千年功力的,也的确只有‘他’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绮悦心里有些疑惑,还未想明白两人对话所指何人何事,只感觉到脸颊上被一片温热轻裹着,以及耳边厉巍轻柔的话音:
      “我会看着‘他’的。”
      世界复又陷入一片静寂。
      绮悦拼命地调息自己受伤的元神,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撑开了双眼,莹亮的眸子里紫光一闪即逝,抬眼寻望,已然不见神后身影。
      挣扎着坐起来,身下被吸尽流汁的青草,早已变得干脆易碎,此时,轻轻的一个动作,便响起一连串清晰的碎裂声。身侧的几丛矮草灌木,干枝枯茎,借着黯淡清冷的月光,打照在凋零的残叶上,疏影歪斜,影影绰绰,映着他们前方山坡下有些遥远的城市中心,灯火辉煌,反而这座锦江山上,却只有孤灯几盏。
      当下夜色凝重,更显萧索寂寥。
      厉巍就安静地坐在绮悦的左边,右手撑在身后,左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左膝上,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幕深星稀,天地空旷,只有厉巍一人在旁,心内在前一刻还翻腾奔涌着的委屈、愤怒、恨意……一切一切的激烈情绪,都在这一刻化为一片平静,融进这一方宁谧的暗夜月色中。
      而近在眼前的厉巍,已变换了打扮,先前那一身记忆中的白衫早已替换为与她相同颜色、相同款式的米色风衣,一头飘逸的散发,也只剩下利落整齐的短发。
      绮悦抬起手,慢慢地戳了戳厉巍的脸颊。
      厉巍一直看着她,此刻眼中的笑意更盛,但是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宠溺:
      “丫头,没事了吧?”
      绮悦不回答,歪着头,继续戳厉巍的脸颊,而眼神却是越来越低,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遮住了大半的眸子。
      厉巍却抬手摸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缓慢而温柔,似是看透那隐藏在夜色之中的眸中早已盈满了不知名的情绪与眼泪。
      “好像……好久没见了呢……”绮悦依旧垂着头,闷闷地嗫嚅了一句。
      厉巍没有急着答话,自然地将手搭在绮悦的肩膀上,一边揽着她,一边继续用手掌轻拍着她的肩。
      其实,也不久,每当太阳下山,他卸下职责之后,总会来到这里,站在马路的对面,看着窗内弹琴的她,安静读书的她,恬静沉睡的她,当确定她一切安好,便悄然离去,从未惊动任何人,包括近在咫尺的玉婆,也未曾发现过他的气息。
      所以,真的不久。
      厉巍的手一顿,再一掌拍下去,加了十足的力道,痛得绮悦一下子窜了起来,指着厉巍就嚷起来:
      “可恶!原形毕露了吧!”
      厉巍也跟着一高跳起来,一巴掌拍掉绮悦指着自己的手,回吼道:“马上天亮了!哥哥我还要回去……上班呢!上班?凡人是这么说吧?”
      绮悦使劲踩了厉巍一脚,“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厉巍一把将她拉住。
      回望中,厉巍玩笑似的笑容,已然散尽在这即将结束的黑夜之中,一对如琥珀般灼目的褐色眼瞳,闪着一抹绮悦看不懂的幽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从这座山向西两千公里的那个城市,有接近五十万的凡人,今天……因为一场意外,死了整整十万人。”
      厉巍平静的叙述中,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一种愤怒的情绪,绮悦感受得到,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你知道……‘他’在哪吗?”
      厉巍也这样问她。可是,“他”是谁?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问她?她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他’是谁?”
      厉巍似松了口气,神色不再那般凝重严肃:“天宫的一名重囚,前日被救了出去,立刻便开始荼毒人间,神帝已派遣了多队人马出来捉他。”
      “他们以为,是我救的?”
      厉巍点点头。
      “‘他’也想报复天宫?”
      这次,厉巍却没再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绮悦,那个“也”字,太过沉重,但绮悦却那样轻易地说了出来。
      绮悦却不再看厉巍,只是与他并肩站着,望着视线尽头的地平线,尽管身旁的厉巍目光不移地看着她,绮悦也没再出声,直到地平线慢慢地镀上一弧耀眼夺目的光线时,绮悦才收回远眺的视线,垂下头轻声问道:
      “如果到了那时,我们相遇……会怎样?”
      厉巍抬起手,习惯性地想要抚上她的黑发,却在最后那一毫厘处顿住。
      收回手,一团蓝光原地窜起,升腾环绕在厉巍的身体外围,然后散成一团碎裂的星光,消失不见。
      太阳,在下一秒钟,从地平线下跳了出来。
      初升的光芒,穿透层层云雾,直射进绮悦的眼中。
      绮悦微微眯起眼,借着面前不容躲闪的金光,将乍现的紫眸隐藏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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