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坤宁》八步莲心

26、人情漠

　　“臣妾身体不适，陛下请回。”
　　“臣妾身体不适，陛下请回。”
　　“臣妾身体不适，陛下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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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恭敬”地拒之门外时，昭明帝伸手拉住了华后的胳膊：“为何如此？”
　　他看着她，眼里有说不出的内容。
　　华后苍白一笑：“没有为何，就是……如此。”
　　昭明帝不说话，只眼角微微跳动。
　　终于，他叹了口气，道：“你在怪朕？”
　　华后不说话。

　　“朕是皇帝，有些事……迫不得已。”
　　“纳妃也是迫不得已？”
　　“你……朕是皇帝，两个妃子并不多……更何况你也……”昭明帝一噎，没再说下去。
　　华后却冷笑了：“更何况我也有过男人？哈！可是，当初你不也觉得我犯下的是弥天大错么？为什么易地而处，你却是理所当然？更何况……昭明，我跟陆子衿之间是年少之谊，却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嫁给你之后，我更没有违背你我的约定……”
　　昭明帝看着她，说不出话。
　　华后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这些天里的想法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是你说要给我‘天下无双’，是你说要什么独一无二的爱，是你说要做平常夫妻，是你说一辈子只要我一个妻子足以……我跟陆子衿没有背叛你！先背叛的人，是你，不是么？”
　　昭明帝想解释什么，终究是不知说什么好，颓然低下了头。
　　这个举动看在华后眼里，无疑是默认。
　　她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绝望的泪水。她用力将他推出门外：“所以，这里只是一个后宫，而我，是怀了孕不能给你侍寝的皇后。所以，请，陛下，另觅他处！”

　　整个宫里，渐渐流传着一个秘闻：据说陛下天天去坤宁宫，却天天被皇后赶出来！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会经常去探望。
　　据一些资深宫女以过来人的身份分析：这个陛下，最爱的女人终究是华后。

　　有着这样分析的，不止是宫女，还有无双太后。
　　无双太后曾笑吟吟亲临坤宁宫，拍着华后的手：“做得好。”
　　华后一懵：“儿臣愚钝，不知母后所言何意？”
　　“名人不说暗话，在哀家这就不用装了。”无双太后一眼了然于胸的笑意，“人在失去后总是会怀念，但失而复得时若进展得太快又容易不珍惜，所以你这招欲擒故纵，用得高妙。”
　　华后一怔，这才知道她把自己拒绝昭明帝看成了欲擒故纵的手腕。
　　华后苦笑，不好再说什么。
　　无双太后却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笑笑拍拍她的手：“孩子，不用急，你的好日子就快来了。哀家看得出来，陛下越来越在意你。而你的孩子一出世，便是长子……将来的荣华，不可限量啊。”
　　华后只好苦笑着点头。她知道无双太后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的“欲擒故纵”确实管用，昭明帝为了重获往昔的温情，对自己殷勤备至。

　　无双太后走后，华后思索她的话，想起近日父亲来探望自己时舒展的笑颜，在心内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是不该抱怨的，不管是为了肚中的孩子，还是为了家族和父母，她都有责任去争取那“不可限量”的前程，而不是跟昭明帝真的怄气到老死不相往来。
　　念及此，她也渐渐有了认命的想法：也许，来皇宫谈爱情本来就是错的，她该尽力争取的，是自己、孩子，以及家族的地位。

　　事情一旦决定，便也跟着决定走了。
　　打定主意的华后开始换另一种心态去接受昭明帝纳妃的事实，也渐渐不再那么回避他。虽然想起他还有别的女人共享仍不是滋味，但总算可以控制着自己做出一副大度雍容的样子。

　　就连吟香公主回宫后的第一个家宴，她也含笑与丽妃和淑妃共同出席，坐在一起，形如姐妹。
　　“姐姐。”丽妃拉过身边的椅子，甜甜笑道，“来我这边坐。”
　　昭明帝却拉过自己身旁的椅子：“皇后坐这吧。”
　　他一面说一面扶着她坐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腹部。
　　他左边的位置是无双太后，右边的位置是华后。丽妃一拍脑门，笑：“瞧臣妾这不懂规矩，姐姐自然是跟陛下坐。”
　　华后对她笑笑，笑容温婉高贵，却如远山天水。
　　淑妃看着桌子上的一切，并不言语。

　　“哎呀，皇兄和几位皇嫂都来啦，失礼失礼！”随着远远就传来的叽叽喳喳的咋呼，吟香公主走了过来。
　　其实论尊卑，她这个公主在妃子之上。若说皇嫂，满桌自然只有华后一人当得起。但她向来亲和，喊得都很亲热。
　　这话听在丽妃和淑妃耳里自然受用，只是听在华后耳里却异常扎耳。
　　曾经让她心头暖暖的亲切笑容与言辞，在这一刻却觉得离自己很远，竟莫名让人……心凉。
　　原来，她口中的嫂子，不是只有自己。
　　是啊，自己多傻啊，曾经以为那是自己的专属。其实对吟香而言，真正在意的不过只有昭明帝，他才是她的亲生哥哥，而华后和其他妃子一样，只是因着昭明帝的关系，才能得到吟香公主的好感。
　　原来，婆家的妹妹，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啊。她对她所有的爱，只建立在对兄长的爱上。

　　“你哪次不迟到？都是母后把你宠坏了！”昭明帝照例拿妹妹开涮。
　　无双太后笑：“哪里是哀家宠坏了，哀家几次说要给她立规矩，明明是你这个皇兄不愿意，一直纵容着。”
　　“啊，朕哪有……”
　　“嘻嘻，不用争了，反正香儿知道你们都疼香儿，好啦好啦，一人奖励一块鸡腿，可以了吧？”吟香公主笑嘻嘻给母亲和兄长碗里各夹了一块鸡腿。
　　“你别在这卖乖，搞定我们没用，能搞定云飞哥才算你本事！”昭明帝一边揶揄，一边分碗中的鸡腿。
　　吟香公主脸一红：“哎呀皇兄！真是的，人家还是暗恋呢，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哇不是吧，你这也叫暗恋！那什么叫明恋啊？”昭明帝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
　　“哎呀！”吟香公主一跺脚，朝母亲撒娇，“母后，你看皇兄他又说！”

　　看着桌子上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华后突然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其实是亲情吧。只有它，才是不需要条件，也永远不会变质。
　　不管世事怎么变迁，母子依旧是母子，兄妹依旧是兄妹。物是人非的，只会是情人。

　　正想着，淑妃突然捂着心口一阵干呕。
　　众人皆惊。
　　丽妃拍着她的背，关切地问：“妹妹怎么了？”
　　淑妃抬起头，掩嘴道：“没事。”
　　“怕是天冷受了风寒。”无双太后也关切地道，“来人呐，去请颜御医来看看。”
　　“不用了母后。”淑妃制止，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喊太医。儿臣只是……有了身孕。”

　　“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淑妃含笑低下头：“颜御医昨晚给儿臣把的脉，是……喜脉。”

　　“哎呀这真是菩萨保佑！”无双太后高兴得双手合十，“我乌家又要添丁了……”

　　吟香公主也离席过来，蹲下来摸着淑妃的肚子：“哎呀淑妃嫂嫂也怀孕了，太好了，我以后有好多侄儿玩了！”
　　“胡闹！”无双天后笑斥，“侄儿哪里是用来给你玩的。”
　　吟香公主笑嘻嘻低下头，却嘟着嘴嘀咕：“可以顺便玩嘛。”
　　“谁敢玩朕的皇儿！”昭明帝也起身。

　　家宴上，大家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只是对华后而言，却再没有当初家的感觉了。
　　相反，她觉得很虚、很远、很……淡漠。
　　倦倦的，突然开始想念父亲。甚至，开始想念家里的老管家，和经常陪自己的护院夏洛殃。
　　那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