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商荻

1、一、拜寿

　　十四岁的时候，我缠着父亲带我去了一次天山。

　　那一年的中秋是天山派掌门风雷剑雷老爷子的六十大寿。

　　听父亲说，自雷老爷子出道以来，纵横江湖三十余载，不仅将天山剑法发扬光大，更是以自创的三十六招风雷剑威震天下，在武林之中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维护江湖正义，端的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级的人物，武林中人无不敬仰其人品武功。因此，此次雷老爷子六十大寿，各路英雄好汉无不闻风而动，都想要上天山给老爷子献上一份寿礼。

　　“所以我们南宫家也要去吗？”大哥向父亲问道。我骑在马上，也偏过头去看着父亲。

　　父亲点了点头，笑道：“轩儿，这次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不仅可以见到雷老爷子，还可以趁机结识众多江湖上早已成名的武林前辈，这个机会你可要好生把握啊。”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大哥恭恭恭敬敬地答道。

　　我撇了撇嘴，心道：“原来所谓的拜寿，其实不过是奔着交朋结友来的。雷老爷子这个寿星佬不过就是个由头罢了。”

　　我心里这么想，却不敢发表一下我的高见，因为这次如果不是我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央着大哥帮我向父亲求情，父亲压根儿就不会把我也带出来，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乖乖的闭着嘴，只要欣赏一路上的风景就好，反正我是出来游山玩水，顺便为我的鸿图大志搜集资料的，他们这些男人间的事儿，管他是拜寿也好，趁机结识江湖上的好朋友也罢，全都和我，南宫家长房的四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我们到天山的时候，天山派用来招待客人的侠士居中几乎已经住满了前来拜寿的武林人士，看着那些个面目衣着各异，说着不同地方口音的大侠，老侠，少侠，女侠们个个忙不迭滴互相引见寒暄，在我来说，可真是一件怪有意思的事情。

　　我对那些什么大侠啊少侠啊老大侠啊之类的全都没什么兴趣，倒是对那些女侠们很想亲近亲近。可惜来的女侠们太少，好容易来的几个又多半都是些某大侠的夫人或某少侠的娘亲，陪着夫君，带着孩子，一家子跑来贺寿。

　　我很想跑过去问一问她们以一介女儿身成为江湖中或大大有名，或小有声望的女侠，这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可是她们往往一边要帮衬夫君结交朋友，一边又要分一只眼睛盯着孩子，哪有心情理会我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古怪想法和莫名其妙的恶趣味，她们和我完全就没有共同语言。也有很少的几位尚且待字闺中的女侠，不是跟在师父后面就是跟在父母后头，她们倒是极其乐意和我攀谈。不过，几句客套话过后，我就开始在心里叹气，原来她们真正感兴趣的是我大哥，我不过是个过路桥而已。

　　唉！此次拜寿之行怎么和我想像之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中秋那天的寿星宴，在我看来，也只是一场乏味至极的瞎热闹，那一帮子江湖侠客的贺寿声，划拳声，敬酒声，碰杯声吵得我耳根子都疼了。我和女客们在一桌，那一帮子女人们谈论的话题也让我极其无语，年纪长一些的不是在交流如何带孩子，就是跟我们这些还没嫁人的小姑娘大谈特谈什么夫妻相处之道，其实不过是在跟我们显摆她这个已为人妻的女侠做的是多么成功，听得几个姐姐不住的点头，一脸羡慕的表情，不过，她们最爱听的还是如何能逮住一个长得又帅，家世又好，武功又高的年轻侠客嫁了。

　　这也难怪，对于一个女侠来说，功夫再好不如嫁得好，这早已是武林中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君不见，北宋年间的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两大美女，一个是江南第一美人，大侠郭靖的夫人，黄蓉黄女侠，一个是艳若桃李，冷如蛇蝎的赤练仙子李莫愁。那位黄美女当年挑中郭靖之时，简直是跌破一众武林子弟的眼睛，彼时郭少侠初出江湖，武功不怎么好，靠山也不怎么有来头，关键是人长得不够帅，但是呢？后来呢？结果呢？人家成了人人景仰的郭大侠。什么东邪之女，丐帮帮主，完全比不上一个郭夫人的身份，再看看李仙子，被情人甩了之后，不但再也没嫁人，结果还因爱生恨，最后走入歧途，引火自焚。

　　所以说，一个女人，一个武功再高的女人，她也一定要找一个男人嫁了，郭夫人的英明事迹证明只要女人够聪明，有手腕，即使找一个天资愚钝的夫君，也一样可以把他变成人人景仰的大侠。

　　我正听得百无聊赖，好容易熬到大家都吃好喝好，喝好吃好，这寿筵终于快要散了，忽然只听前面一个声音大声的说道：“在下天山派大弟子宋飞军，先敬在座的诸位前辈，各位大侠们一杯，多谢各位长途跋涉前来为家师贺寿，各位，请！”说完，一口干了他杯之酒，又道：“各位，今日不仅仅是家师的六十大寿，还是家师的一个大喜的日子。一个月前，家师下山之时，遇到一户人家正在被盗匪劫杀，家师自然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将他们救了下来，谁知那家的一个女儿为了报答家师的活命之恩，竟然要以身相许，发愿要服侍家师一辈子，以报此恩，无论家师和我们怎么苦苦相劝，她都不肯随家人离去，长跪在门前相求，那一日被家师的好友，武林名宿烈日刀蔡雄飞蔡老爷子见到了，可怜其心意坚决，便硬劝家师允了此事，索性成全了这姑娘的报恩的心愿，定在今夜将她纳为第五房妾室。家师今晚的这纳妾的喜酒，还请各位好朋友都来共饮一杯。”

　　在座的众位侠士一听，纷纷鼓掌叫好，争先恐后的跑上前去给雷老爷子贺喜。我对这位老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纳小妾可没一点兴趣，只是一想到晚上还要再来与这一桌子人为伍，喝这什么劳什子喜酒，就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整整一个下午，那些个女侠婶婶和女侠姐姐们都在双眼放光七嘴八舌的议论这即将成为雷老爷子第五房小妾的女子，有夸她的，也有为她不值的，还有念诗的，怪声怪调的念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有懂这诗中之意的婶婶们便吃吃地笑起来，不懂个中深意的姐姐们就一个劲儿地向前辈虚心求教。听得我心中实在是郁闷无比，当下找个借口溜出去一个人在这雷府中乱逛。